02
蓝胡子正在欣赏自己的手。
他的手保养得很好,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指长而秀气。
这是双很好看的手,也无疑是双很灵敏的手。
他的手就摆在桌上,方玉香也在看着,甚至连孤松、枯竹、寒梅,都在看着。
他们看着的虽然是同样一双手,心里想着的却完全不同。
方玉香也不能不承认这双手的确很好看、很干净。
但是却又有谁知道,这双看来干干净净的手,已做过多少脏事?杀过多少人?脱过多少女孩子的衣服?
她的脸微微发红,她又想起了这双手第一次脱下她的衣服,在她身上轻轻抚摸时那种感觉,连她自己都分不出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岁寒三友正在心里问自己:除了摸女人和摸牌之外,这双手还能干什么?
这双手看来并不像练过武功的样子,可是陆小凤的手岂非也不像?
蓝胡子自己又在想什么呢?他的心事好像从来也没有人能看透过。
方玉飞已进来了很久,忍不住轻轻咳嗽,道:“人已来了!”
方玉香道:“人在哪里?为什么没有进来?”
方玉飞微笑道:“因为他恰巧看见了一副牌九,又恰巧看见了一个油水很足的冤大头!”
喜欢赌的人,若是同时看见这两件事,就算老婆正在生第一胎孩子,他也会忘得干干净净的。
寒梅冷笑道:“原来他不但是个酒色之徒,还是个赌鬼!”
方玉飞道:“好酒好色的人,不好赌的恐怕还不多。”
方玉香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当然很了解这种人,因为你自己也一样。”
方玉飞叹了口气,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们男人本来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本是女人骂男人的话,他自己先骂了出来。
方玉香也笑了,她显然是个好妹妹,对她的哥哥不但很喜欢,而且很亲热。
蓝胡子忽然问道:“那冤大头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玉飞道:“是个从关外来的采参客,姓张,叫张斌。”
蓝胡子道:“这人是不是还留着一嘴大胡子?”
方玉飞道:“不错!”
蓝胡子淡淡道:“胡子若是没有错,你就错了!”
方玉飞道:“我什么地方错了?”
蓝胡子道:“你什么地方错了,这人既不是采参客,也不叫张斌!”
方玉飞道:“哦!”
蓝胡子道:“他是个保镖的,姓赵,叫赵君武!”
方玉飞想了想,道:“是不是那个‘黑玄坛’赵君武?”
蓝胡子道:“赵君武只有一个!”
方玉飞道:“他以前到这里来过没有?”
蓝胡子道:“经过这里的镖客,十个中至少有九个来过!”
方玉飞道:“他以前既然正大光明地来过,这次为什么要藏头露尾?”
蓝胡子道:
“你为什么不问他去?”
方玉飞不说话了,眼睛却露出种奇怪的表情。
这时候蓝胡子的手已摆下去,孤松的手却伸了出来。
陆小凤总算来了。
孤松伸着手道:“拿来。”
陆小凤笑了笑,道:“你若想要钱,就要错时候,我恰巧已经把全身上下的钱都输得干干净净!”
孤松居然没有生气,淡淡道:“你本来好像是想去赢别人钱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就因为我想去赢别人的钱,所以才会输光,输光了的人,一定都是想去赢别人钱的!”
孤松冷笑道:“难道你把罗刹牌也输了出去!”
陆小凤道:“罗刹牌假如在我身上,我说不定也输了出去!”
孤松道:“难道罗刹牌不在你身上?”
陆小凤道:“本来是在的!”
孤松道:“现在呢?”
陆小凤道:“现在已经不见了!”
孤松看着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瞳孔却已突然收缩。
陆小凤却又笑了笑,道:“罗刹牌虽然不见了,我的人却还没有死!”
孤松冷冷道:“你为什么不去死!”
陆小凤道:“因为我还准备去替你把罗刹牌找回来!”
孤松又不禁动容,道:“你能找得回来?”
陆小凤点点头,道:“假如你一定想要,我随时都可以去找,只不过……”
孤松道:“不过怎么样?”
陆小凤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的好,要回来之后,你一定会更生气!”
孤松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那块罗刹牌也是假的!”
蓝胡子的手又摆到桌上来,孤松的手也摆在桌上。
他们是不是想用这双手扼断陆小凤的脖子?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一共已找到两块罗刹牌,只可惜两块都是假的!”
大家都在听着,等着他解释。
陆小凤道:“第一次我是从冰河里找出来的,我们姑且就叫它冰河牌,第二次我是用马鞭从人家手里抢来的,我们不妨就叫它神鞭牌,因为人家都说我那手鞭法蛮神的!”
孤松道:“神鞭牌本是李霞盗去的,被陈静静用冰河牌换走,又落入你手里!”
陆小凤道:“完全正确!”
孤松道:“它绝不可能是假的!”
陆小凤叹道:“我也觉得它绝不可能是假的,但它却偏偏是假的!”
孤松冷笑道:“你怎么能看得出罗刹牌的真假?”
陆小凤道:“我本来的确是看不出的,却偏偏又看出来了!”
孤松道:“怎么样看出来的?”
陆小凤道:“因为我恰巧有个朋友叫朱停,神鞭牌也恰巧是他做出来的赝品!”
孤松道:“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外号叫‘大老板’的朱停?”
陆小凤道:“你也知道他?”
孤松道:“我听说过!”
陆小凤道:“这人虽然懒得出奇,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无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能做得出,伪造书画玉石的赝品,更是天下第一把好手。”
说起朱停这个人,他脸上就不禁露出了微笑。
朱停不但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好朋友,在丹凤公主那次事件中,若不是朱停,直到现在他只怕还被关在青衣楼后面的山洞里。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苦笑道:“假如不是他,我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他替我惹的麻烦,简直比我所有的朋友加起来都多!”
孤松道:“他也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嗯!”
孤松道:“那神鞭牌是谁要他假造的?你去问过他没有?”
陆小凤道:“没有!”
孤松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我跟他至少已经有两年没说过话了。”
孤松道:“他跟你是朋友,彼此却不说话?”
陆小凤苦笑道:“因为他是个大混蛋,我好像也差不多。”
孤松冷笑道:“若有人相信你的话,那人想必也是个混蛋!”
陆小凤道:“你不信?”
孤松道:“无论那神鞭牌是真是假,我都要亲眼看看。”
陆小凤道:“我说过,假如你一定要看,我随时都可以替你找回来!”
孤松道:“到哪里去找?”
陆小凤道:“就在这里!”
孤松动容道:“就在这屋子里?”
陆小凤道:“现在也许还不在,可是等我吹熄了灯,念起咒语,等灯再亮的时候,那块玉牌就一定已经在桌子上。”
蓝胡子笑了,方玉飞也笑了。
这种荒谬的事,若有人相信才真是活见了鬼。
方玉香也忍不住笑道:“你真的认为有人会相信你这种鬼话?”
陆小凤道:“至少总有一个人会相信的!”
方玉香道:“谁?”
孤松忽然站起来,吹熄了第一盏灯,道:“我。”
屋子里点着三盏灯,三盏灯已全都灭了,这密室本就在地下,灯熄了之后,立刻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只听陆小凤嘴里念念有词,好像真的是在念着某种神秘的魔咒,可是仔细一听,却好像是在反反复复地说着几个地名:
“老河口,同德堂,冯家老铺,冯二瞎子……”
不管他念的是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都显得神秘而怪异。
大家只听得彼此间心跳的声音,有一两个人心跳得愈来愈快,竟像是真的已开始紧张起来,只可惜屋子里实在太黑,谁也看不见别人脸上的表情,也猜不出这个人是谁?
这人的心跳得愈来愈快,陆小凤的咒语也愈来愈快,反反复复,也不知念了多少遍,忽然大喝一声,道:“开!”
火光一闪,已有一盏灯亮起!
灯光下竟真的赫然出现了一块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