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热气腾腾的火锅,温得恰到好处的竹叶青,楚楚笑得很甜:“这酒还是我特地带来的……”
陆小凤几乎又忍不住要逃出去,同样的酒菜和女人,已经让他受不了,何况连她们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下面她在说什么,他已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乏味的酒菜、乏味的谈话、乏味的人……
他忽然跳起来,道:“快叫人送去,快!”
楚楚怔了怔,道:“快把什么东西送去?送到哪里去?”
陆小凤道:“快把箱子送到银钩赌坊去。”
七八丈宽的屋子,已用木板隔成七八间。
最大的一间房里,摆着最大的一张床,铺着最厚的一床被。
陆小凤就躺在这张床上,盖着这张被,却还是冷得要命。
每个人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也是人,在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总是会把所有的事都弄得一团糟,只恨不得先打自己三千八百个耳光,罚跪三百八十天,再买块豆腐来一头撞死。
外面有人在搬箱子,一面还打着呵欠,打着喷嚏。
三更半夜,把人从被窝里叫出来搬箱子,这种人生好像也没有多大意思,这些人为什么还不去死?
——为什么要去死?
——人活着,不但是种权利,也是种义务,谁都没有权毁灭别人,也同样无权毁灭自己。
陆小凤翻了个身,只想早点睡着,可惜睡眠就像是女人一样,你愈急着想她快点来,她却来得愈迟——人生中岂非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忽然间,外面“哗啦啦”一阵响,接着又是一连串惊呼。
陆小凤跳起来
,套上外衣,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赤着脚蹿出去,几个抬箱子的大汉正站在外面,看着一口箱子发呆。箱子已跌在地上,跌开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翻了出来,竟不是黄金,也不是银子,竟是一块块砖头。
陆小凤怔住。
今天晚上这已是他第六次怔住,这一次他不但吃惊,而且愤怒,因为他也同样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当然不好受。
楚楚却完全面不改色,淡淡道:“你们站在这里发什么呆?砖头又摔不疼,快装好送去。”
陆小凤冷冷道:“送去?送到哪里?”
楚楚道:“当然是送到银钩赌坊去。”
陆小凤冷笑道:“你想用砖头去换人家的罗刹牌?你以为人家都是呆子?”
楚楚道:“就因为那位陈姑娘一点都不呆,所以我才能把箱子就这么样送去,她若是识货的,看了这些箱子一定没话说。”
陆小凤道:“别的箱子里装的也是砖头?”
楚楚道:“完全一样的砖头,只不过……”
陆小凤道:“不过怎么样?”
楚楚笑了笑,道:“箱子里装的虽然是砖头,箱子却是用黄金打成的,我们带着这么多黄金走这么远的路,总不能不特别小心些。”
陆小凤说不出话了,他忽然发现这里唯一的呆子好像就是他自己。
剩下的几口箱子很快就被搬走,陆小凤还赤着脚站在那里发怔。
楚楚看着他,嫣然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我的气,我知道。”
她知道陆小凤袍子下面是空的,她走过去,解开他的袍子,把自己的脸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用双手搂住了他的腰,耳语般轻
轻说道:“可是今天晚上,我绝不会再让你生气了,绝不会。”
陆小凤垂下头,看着她头顶的发髻,看了很久,忽然道:“是什么事让你改变了主意?”
楚楚柔声道:“我一向只做我高兴的事,以前我不高兴陪你,现在……”
陆小凤道:“现在你高兴了?”
楚楚道:“嗯。”
陆小凤笑了,忽然把她抱起来,抱回到她自己的屋里,用力将她抛在她自己的床上,扭头就走。
楚楚从床上跳起来,大喊:“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头也不回,淡淡道:“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告诉你,这种事是要两个人都高兴的时候做的,现在你虽然高兴,我却不高兴了。”
这天晚上陆小凤虽然还是一个人睡,却睡得很熟,他总算出了一口气,第二天醒来时,觉得胃口好极了,简直可以吞下一整条鲸鱼。
虽然已快到正午,楚楚却还躲在屋里,也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生气。
银钩赌坊那边居然也一直没有消息。
陆小凤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他的早点兼午饭,这顿饭使他看来更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所以他又特地到厨房去,着实对那厨子夸奖了一番。
他心情愉快时,总是希望别人也能同样愉快。
临走时他还拍着那厨子的肩,笑道:“你若到内地去开饭馆,我保证你一定发财,那些吃惯了煎小鱼的土蛋们,若是吃到你的大块烧羊肉,简直会高兴得爬上墙。”
厨子看着他走出去,目中充满感激,心里只希望他今天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好运气。
陆小凤也相信自己一定会有好运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