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冬天到了。

今年的冬天一点也不冷。早在一个月前，李萌他们就拿到了发的冬天的衣服，款式有点像军服改制的，到今天还没穿过一次。

“炸弹！”李萌把四张a摔在桌子上喊，他们在游戏室里玩扑克。

“炸你！”周帅一脚站在椅子上把四张k甩出来。

“输了的人背着乔乔去外面转一圈！”最后赢了的周帅嘿嘿笑着指着趴在他脚边的乔乔。

李萌苦着脸把乔乔抱起来跑出去，刑警赵昌笑着洗牌，他一个大人倒是一点都不在乎跟他们一群小孩子挤在一起，从第一次见到周帅，他就很照顾他。

一会儿李萌满头是汗，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这段时间她在这里天天跑步锻炼，体力倒是比以前好多了。

外面的大喇叭突然放了一阵音乐。这在这里就相当于集合信号，所以大家都从房间里走出来到会议室去等着开会。

等他们在会议室里坐好，进来的人却让他们都回房间去。

“一会儿杨博士会来跟大家分别谈话，大家先回房间去吧，晚饭会给大家送过去的。”

李萌他们面面相觑，只好再站起来上楼。

现在周帅跟他们搬到了一起，他是这里中最小的一个，李建国和肖远梅一直觉得周帅的父母太狠心了。

杨先伟已经拿到了新的命令。时间已经拖得太久了，他再也没有别的借口可以拖延下去，只能尽他的能力多给a级的自然抗体人争取一些有利的条件。

他走进自然抗体人区时天已经黑了，眼前的大楼中，所有的窗户都透出温暖的黄色灯光。想想他一会儿要讲的事，就有点让他迈不开脚。

杨先伟把李萌和周帅的资料拿出来。在自然抗体人区，他们是年龄最小的一批，这次迫不得及把他们交出去，他尽量给他们挑了一个条件最好的地方。

李萌他们正在吃晚饭，杨先伟敲门进来，“在吃饭啊，那你们先吃着。”

李建国放下筷子赶紧站起来说：“杨博士先坐，我们马上过来，咱们去那边屋里说。”他和肖远梅领着杨先伟去了他们两个的卧室，李萌他们也放下碗想过来，他说：“你们吃着，这是大人的事。”

他们只好坐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耳朵都竖着听卧室里的说话声，就是听不清楚。周帅坐不住的样子，不停的半站起来伸长脖子往那边看。

大卧室里，杨先伟把李萌的资料拿出来递给李建国和肖远梅，他们两人接过来看得一头雾水，资料只有一张纸，上面简单的记录着李萌的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等资料。

“杨博士，这是什么意思？”

杨先伟舔着唇，艰难的想这话该怎么说。

“……我们现在有一个计划，想将一部分的自然抗体人送到别的地方去。李萌是计划中的一员，这个名单已经确定了，不能更改。”

李建国已经有心理准备他说的不会是个好消息，肖远梅在旁边抓紧他的胳膊，他问杨先伟：“我们能不能跟萌萌一块走？”

“能。”这正是杨先伟事先替李萌争取的条件之一，他本来想把卢圆也算在其中，但被上面拒绝了。李建国和肖远梅是李萌的父母亲人，可以例外，卢圆不是。

出乎杨先伟的预料之外，李建国和肖远梅没有再提别的要求，也没冲他发脾气。

“我们什么时候走？”他问。

杨先伟看了下手表，“两个小时后，会有人来接你们。到时我会跟车送你们走，什么都不用带，那边什么都准备好了，你们还有什么条件没有？”他几乎是希望他们能提条件的。

谁知李建国问：“萌萌的狗能不能带走？”

杨先伟一愣，没想到他们是问这个，想了下说：“行，我来安排，到时你们带着多多一起走。”

谈完之后，杨先伟和李建国他们出来，却看到卢圆、李萌和周帅三人都站在卧室门口。

卢圆盯着杨先伟看，他冲她笑笑，走过去扶着周帅的肩说：“帅帅跟叔叔走，叔叔有话跟你说。”

“……好。”周帅一直很害怕杨先伟，虽然他对周帅非常和气。周帅被他推着走出去的时候，一直不停的回头看李建国和肖远梅，临出门时颤着声音说：“叔叔，阿姨，我先走了，阿姨再见，叔叔再见，萌萌姐姐再见，圆圆姐姐再见。”

“帅帅再见。”肖远梅送到门外，站在外面看杨先伟领着周帅进屋眼圈发红的进来。

屋里很安静，李建国回屋关起门，肖远梅把桌子上的碗盘收拾起来放到门外。

李萌刚才听到一点尾巴，她拉着卢圆躲到她的卧室里，小声着急的说：“你听到没？他们好像要把咱们送走！马上就要走！他们想把咱们送到哪里去啊？”

卢圆摇摇头，过了会儿说：“……不知道。”

她觉得要走的是李家三口，可能还有周帅，没有她。

是a级的都要走？要把他们转移了？为什么？是不是外面的情况更坏了？为了安全才把他们送走？

卢圆只觉得脑袋里乱成一团。

在卧室里，肖远梅跟李建国说：“他们想把咱们送到哪儿去啊？”

“不知道啊。去哪儿咱们说的都不算。”李建国摸着头发说，这段时间他的头发白了一多半了。

“咱们要不要问问杨博士？”肖远梅问。

李建国摇头，说：“他们有纪律，问也不会说的。”

“那咱们就把圆圆放在这里？不让她跟咱们一起走？”肖远梅担心卢圆，不想把这个孩子一个人扔在这里。

“平白带个人走估计不行。再说谁知道他们要萌萌干什么？未必是好事。咱们两个陪着孩子，有什么也不后悔。干嘛扯着别人呢？”李建国说，“你收拾一下吧，说是不让带东西，吃的、喝的拿一点，再带点卫生纸之类的。”

肖远梅问：“拿不拿衣服？”

“带件外套。”

说完他们就开始收拾东西。这一年来的遭遇已经让他们有了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架势。

十分钟后，杨先伟又过来敲门。

肖远梅开门见是他很吃惊：“杨博士，有什么事忘说了？”

“不是。”杨先伟笑道，看到李萌和卢圆从卧室里探出头，招手叫卢圆：“圆圆过来。”

卢圆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沉默的走过去。

“哎？这是干什么？”肖远梅要拦，李萌也挤过来了，被李建国拉到后面去。

杨先伟让卢圆出去，对肖远梅说：“没事，就是给她换个房间住，都收拾好了。”他对李建国点点头，转头跟卢圆说：“叫上你的小米。”

卢圆的小狗早就跟在她脚边了。

看他们走了，李萌拼命挤过来叫：“卢圆！！”

卢圆回头，对她笑了笑，转回身就哭了。

杨先伟搭着她的肩，两人走下楼，他说：“别哭，他们去的不是坏地方。以后说不定你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他叹了口气，带卢圆下楼到了对面楼。

“原来的楼里，房间都满了，这边是新的。”杨先伟打开一楼的一个房间，里面的格局跟对面是一样的，就是没有厨房。卧室里已经铺好了床，挂上了窗帘，还有一个粉红色的狗窝。

“东西都是齐的。”他拉开衣柜给卢圆看，“你一会想看电视也行，上网也行，跟小米玩也行，不过就别出去了，今天晚上所有的房间门都会上锁，要是肚子饿就打电话让他们送饭来。”

杨先伟看卢圆还在发呆，就知道她还没有调整过来。看看表还有大概五分钟的时间，他拉着她的手坐下说：“你是担心李萌他们，还是因为被丢下了害怕？”

卢圆的泪已经止住了，现在眼眶还有点发红，脸上发紧。她捂着脸说：“……都有。”

可能……还有一点羡慕……

但跟羡慕相对的却是更深的罪恶感。

“……你说他们去的不是坏地方，那要让a级的去干什么，这你能说吗？”

杨先伟摇头：“不能。但我能向你保证，他们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去的地方也不是另一个研究所。”

“……没有生命危险？这你怎么能保证？外面什么人没有？”卢圆抬起头，发红的还带着水光的眼睛凶恶的瞪着杨先伟。

“……”杨先伟沉默了。他还真的不能保证这些a级的人送出去都能平安无事。毕竟关于这些a级自然抗体人的作用已经是众所皆知的秘密了。在把他们送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那些人要a级的自然抗体人干什么，他很清楚。他只希望……只希望有良心的人能多一点。

不过在死亡的威胁下，这真的是个未知数。

“……我该走了。”杨先伟站起来，慌乱中竟然不敢看卢圆了。他走出去关上门，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到七点半整的时候，所有的门都发出嘟的一声。

自然抗体区所有的房间的门都锁死了，只有研究员能用卡片钥匙从外面打开。

他最后看了一眼卢圆紧锁的房门，转身大步离开。

八点二十的时候，杨先伟和其他研究员一起过来接所有的a级自然抗体人离开。他看到有的窗户上有人影贴着，但反光的窗户让他们看不清外面。

他突然觉得就算改成比较好听的‘自然抗体人’，这些人还是货真价实的‘实验体’。

这些人是被陆续接走的。杨先伟只负责李家一家和周帅两例，就算这样也只能一个个来。他先把周帅带出来，担心这个小男孩一个人在屋里害怕。周帅同样要求带上他的狗乔乔。

坐到小车里的时候，他抱着狗的脖子对杨先伟说：“我带着乔乔一起走，我不会把它丢下来的。”

杨先伟突然心就像被扎了一刀一样。他伸手过来用力摸了摸周帅的头，这个男孩先是被父母丢出来，到这里后好不容易在李家那群人中显得快乐点了，现在又被‘丢’下了。

“没错，乔乔会一直陪着你的。”他对周帅说。

周帅去的地方是某军队驻地，从他的档案转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军籍。到那里以后他可以继续上学，住在某位将军的家里，跟他的家人住在一起。如果他愿意，甚至还可以变成那家的养子。

这个条件那边已经提出来了，杨先伟拒绝了。他认为暂时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周帅长大了，以后可以自己做决定。

上飞机的时候，周帅让乔乔先上，回头突然对杨先伟说：“我不把乔乔留下是因为你们会杀了它。”

杨先伟一时没明白过来。

周帅咬牙切齿，眼睛瞪得很大，眼泪在眼眶里转圈：“你们杀了乔乔！我一定会给它报仇的！！”说完他转身爬到飞机上，上面的人提着他的腰带把他拉上去，飞行员把机舱门用力关上，用手势示意杨先伟离开这里。

杨先伟小跑着离开停机坪，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直升机起飞了。

他回到自然抗体人区时，a级已经被送走一大半了，楼上很多房间的窗户都黑着，门上的门牌也摘下来了。

他把李家人领下来，李萌抱着小京吧狗多多，李建国和肖远梅护着她。坐上车后，李萌忍不住问杨先伟：“要把我们送到哪里去啊？卢圆呢？她去不去？”

杨先伟笑笑没说话，肖远梅给李萌把头发掖到耳后，说：“圆圆不去。”

李萌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这时还能说什么。比起一家人在一起，她更担心卢圆。她又问杨先伟：“卢圆在哪儿呢？”

杨先伟往车窗外使了个眼色，李萌探头出去看，发现还是他们住的那两幢楼。现在还不到九点，往常这个时间院子里还有不少人，今天一个都没有，所有的房间的灯都灯着，门都关着。

李家坐的是架小型民用飞机。杨先伟跟着一起上了飞机，他要负责把他们送到目的地，随便去参加几个会议。

飞机上有一个空乘，引领所有人坐到座位上系上安全带。狗被送到后面的有氧仓，关在笼子里。杨先伟提前半小时通知他们要再带一只狗，这个要求被很快的满足了。

飞机升空后，空乘广播告诉大家可以解开安全带了，这时可以上厕所，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按座位上的按钮，有需要可以找空乘。

肖远梅和李萌都去解了个手，回来后空乘推着饮料车出来给他们一人倒了杯喝的。

杨先伟打开电脑看文件，随口说：“萌萌饿不饿？晚饭没吃多少吧？让空乘给你拿点吃的。”

飞机上没有准备晚饭，但是有零食。大概整架飞机只有他们这几个客人，空乘很豪爽的给李萌推来一车零食，她拿了一些，肖远梅也拿了点，等空乘走了，她把这些都堆到李萌面前的小桌子上。

杨先伟笑道：“没事，飞机要飞两个小时呢。要什么跟她说就行。”他探身对李萌开玩笑，“萌萌多拿点！”

他倒是一直表现的跟李家人很亲热，特别是李萌。但现在李萌真的感觉到他是掌握他们一家生杀大权的人，真的跟他亲不起来了，只好干笑两声，然后低头撕开袋子吃布丁果冻。

飞机是九点起飞，说是两个小时就能到，但是十一点的时候它还在空中盘旋，直到十一点四十才落地。

落地后已经是深夜，整个机场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一架飞机，相反这里相当忙碌，周围灯火通明，把停机坪照得如白昼一般。坐上机场小巴时李萌看到远处还有一架飞机准备起飞。

跟忙碌的停机坪相比，机场大厅里面倒是空无一人。从他们落地起就有两个人领路，他们一见杨先伟就跟他握手，连李建国、肖远梅和李萌都一一握过来了。

从简易通道进去，进入机场大厅后，又有一行人出现了，看样子是在等他们。这些人全都穿着整齐的西装，一副官派，看到他们后笑得非常和蔼可亲。

然后又是分别握手。

一个看样子是领头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乌黑，抹着油向后梳，西装扣子解开，露出里面的深蓝色羊毛衫，他就是里面笑的最亲切温和的一个。

他跟李萌握手的时候还拍着她的肩说：“李萌，欢迎你到北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