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克先生, 根据你的描述, 这个女孩亲眼目睹了她父母还有哥哥的死亡，并在之后见证了更多外星人对纽约市民的屠杀, 这可能导致了严重的ptsd。这种经历对于任何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是可怕的, 而相比于成年人, 小孩的心理要脆弱得多。”

“强烈的痛苦让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回避现实, 所以她幻想了一个完美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她的父母并没有出事，她依然拥有幸福的家庭，只要她完成一个’任务’，就可以回到那个世界。这是人在遇到极度痛苦无法排解时的自我保护。”

“至于为什么是《哈利·波特》, 孩子们都喜欢这本书，可能这就是她心中的完美世界，也有可能她在书中的主角身上找到了某种共鸣, 哈利·波特也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当然，这些都还只是我的猜测，我需要和孩子本人谈过之后, 才能帮助她。”电话中的声音优雅而稳重，让人很容易对声音的主人产生信任, “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和我的助理预约一个时间。”

“好的, 我会让我的助理和你的助理预约，谢谢你，莱克特医生。”

挂断通讯, 托尼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他已经至少48个小时没睡了。

可是他睡不着，不敢睡也不能睡。

时间那么少，要做的事情却那么多。

他是斯塔克工业的董事长，他是超级英雄钢铁侠，他正在学着做一个不太糟糕的父亲，至少要比他的父亲好。

斯塔克工业不需要托尼操太多的心，感谢他能干的助理兼女友，佩珀·波兹，她总能打理好公司的一切，并且处理他制造的绝大多数麻烦。但有些地方还是非托尼·斯塔克不可的，不是指签字——当然签字也很重要——托尼至少负责斯塔克工业50%的新技术开发项目。

超级英雄则是一项更麻烦的工作，不是指拯救世界，拯救世界是简单的那部分——危险，是的，但是简单。有什么复杂的呢？你只要打败坏人就可以了。

麻烦的是打败坏人之前和之后的事。作为复联中没有变异也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托尼必须得时刻升级他的钢铁侠战甲，才能在面对越来越强大的敌人时不拖队友的后腿。同时，托尼还负责队友们绝大多数武器的研发和升级。

除此之外，托尼还要与政府和媒体扯皮。是的，拯救完世界并不是万事大吉了，人们指望超级英雄们为战损负责，人们指望超级英雄们为那些反派的出现做出解释，他们担心超级英雄们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们，他们同时又担心拥有特殊能力的超级英雄们会成为新的威胁，blablabla……

复联的其他人都不适合这项工作，娜塔莎和克林特同时身兼神盾局的特工，托尔是神，总不能让老冰棍美国队长或者班纳博士上吧，那些政客会生吃了正直的队长，至于班纳，绿巨人浩克会砸了任何敢在他面前瞎逼逼的人，虽然有些时候——不，绝大多数时候——托尼也有这样的冲动。

至于他的女儿，安妮塔，她是个特别让人省心的小姑娘。或者说，作为一个只有5岁的孩子，安妮塔实在是太过于懂事了，反而让托尼这个新上任的父亲有点无所适从。除了寻找她幻想中的格兰芬多，小姑娘没有提出过任何其他要求。平时也是乖乖地一个人待着，似乎生怕给其他人添麻烦，格外让人心疼。

小姑娘的心理问题也让托尼感到忧心。

托尼暂时放下对盔甲上驱动器的改造，给自己煮了杯咖啡，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安妮塔的房间。

托尼给安妮塔装了一间粉嫩嫩的公主房，粉红色墙壁和地毯，粉色和白色的家具，不同深度的粉色搭配在一起，不仅不让人觉得伤眼，反而充满了小清新和小可爱，不得不佩服斯塔克的审美了。房间里到处都是蝴蝶结和蕾丝，还有各种毛绒玩具，安妮塔从来都没有住过那么少女心爆棚的房间，要知道斯莱特林一直都是银绿色的性冷淡风，但是安妮塔竟觉得她一点都不讨厌这个风格，果然每个女孩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一颗少女心吧。

托尼看着小姑娘睡姿糟糕地躺在床上，胖嘟嘟的脸紧挨着一只的泰迪熊，都被挤得变了形，四肢则大大咧咧地张着，被子只有四分之一还在床上。但就是这样，托尼还觉得安妮塔睡得像小天使一样，这老父亲的滤镜也是没救了。

托尼小心翼翼地帮安妮塔拉好了被子，安妮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托尼？”

“没事，你继续睡吧。”托尼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

托尼多多少少感到挫败，他想要做一个比他自己父亲好的父亲，但是就像他父亲一样，他总是忙于工作，留给自己孩子的时间很少。

安妮塔揉了揉眼睛，抱着泰迪熊坐了起来，“你不睡吗，托尼？”

“我也要去睡了。”托尼轻声说。

“撒谎。”小姑娘不悦地嘟了嘟嘴，“现在是凌晨2点半，而你胡子拉碴，一身机油和咖啡的味道。你有多久没睡了？”

“没多久。”托尼面不改色地说谎。

“我不相信。”安妮塔说，“贾维斯，托尼有多久没睡了？”

贾维斯优雅低沉的英伦腔响起：“安妮塔小姐，sir已经有53个小时24分钟没睡了。”

“闭嘴，贾维斯！”托尼恼羞成怒道。

“托尼，贾维斯只是担心你，我也是。”

“我很好。”托尼故作轻松，“我可是钢铁侠，钢铁侠无所不能。”

“但是钢铁侠盔甲下面是一个人。”安妮塔说，“一个很有可能会猝死的开始发福的中年人。”

“嘿，现在小孩子的嘴都像你那么毒吗？”托尼下意识地摸了摸软软的小肚子，略有些心虚地抗议道。

“不，只是你特别幸运而已。”

托尼翻了个白眼，半开玩笑半真心地感叹道，“是的，特别幸运。”

“托尼，现在你应该去睡觉，然后，明天和队长他们一起训练。你不能光升级盔甲而忽略身体的健康，你比我更清楚，作为一个超级英雄，即使你最大的超能力是有钱，你的身体素质也很重要。”

小姑娘说话还是奶声奶气的，语气却一本正经像个大人一样。

“天哪，我才让佩珀照顾了你一天，你就听着像她了！要知道有一个像我妈的女朋友已经够糟糕了。”

“托尼，我是认真的。”

托尼转移话题道，“还有，我最大的超能力是我天才的大脑，和我迷人的魅力，有钱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罢了。”

“托尼！”安妮塔不满地喊道。

“好了好了，很抱歉我吵醒了你，但是你该睡觉了。小孩子晚上不睡觉会长不高哦。”托尼不由分说地将安妮塔塞回被窝里。

安妮塔不愿躺回床上，在托尼的手下挣扎着，怼道，“像你一样矮吗？”

“嘿！我才不矮！”托尼一手压制了安妮塔，“我和队长差不多高。”

“在加上盔甲之后。”

“太诚实的小孩子真不可爱。”托尼嘟囔着，揉乱了安妮塔的头发。

“睡觉！”托尼将安妮塔严严实实地用被子盖起来，“快睡吧，甜心，明天我还要带你去看医生。”

“什么？！”安妮塔惊讶道，“什么医生？我没有生病。”

“心理医生。”托尼故作惊讶，“我之前没有告诉你吗？我很确信我们已经谈过这个了。”

安妮塔的语气沉下来，“你没有。”

“好吧，现在你知道了。晚安，亲爱的。”托尼飞快地在安妮塔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落荒而逃。

“托尼，等等。”安妮塔艰难地从被子裹成的茧中挣扎出来，“我们得谈谈。”

托尼停在在门口，“已经很晚了。”

“我知道。”安妮塔平静地说，“但是我们得谈谈。”

托尼叹了口气，在安妮塔床边的地板上坐下，“安妮塔，去看心理医生并不意味着你生病了。成年人经常去看心理医生，只是和心理医生聊聊生活中的事情而已……”

“我会去心理医生那儿的。”安妮塔飞快地说。

“心理医生会帮助你……什么，你同意了？”托尼眨了眨眼，他还以为要花不少功夫说服安妮塔呢。

安妮塔翻了个白眼，她确实不想去见什么心理医生，她很清楚自己的心理健康得很。但是她知道托尼很担心她，作为一个5岁的小孩，在这种事情上她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她就不白费这个力气挣扎了。

“是的，我明天会去见心理医生的。”安妮塔说，“但是现在我们不谈我，我们谈谈托尼·斯塔克。”

托尼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我？”

“如果我要去看心理医生，那么你也要去看心理医生，这才公平。但是我知道作为超级英雄，你可能不方便和别人谈论心理问题，所以你想要和我谈谈吗？我可能无法给你什么专业的建议，但是听说只是说出来也会有帮助。”

托尼沉默下来。

像这样的时候，虽然荒谬，但是托尼忍不住想要相信安妮塔的小身体里面装着的确实是一个成熟的灵魂。

半晌，托尼又带上了玩世不恭的面具，“没什么好谈的，我很好。”

“不，你不好。你失眠，不安，焦虑。我敢说你走出这个门之后，你不会去睡觉，而是会去研究马克不知道多少号。”

全中。

他以为他藏得很好，即使亲密如佩珀都以为他依旧是那个玩世不恭、自负骄横的托尼·斯塔克。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内心的恐惧。

是的，恐惧。当他身处空间门之外，面对广袤的宇宙，以及宇宙中可能存在的无数强大的敌人，托尼·斯塔克第一次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是的，他们打赢了纽约之战，但是地球的存在也被更多的外星人所知晓，他们对地球虎视眈眈，而复仇者们，是否有能力再一次保护地球？即使他们胜利了一次，那还有之后的无数次呢？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能活下来？这一切，都让托尼恐惧。

谁能想到钢铁侠也会恐惧呢？

所以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

不过可能是因为在孩子面前，人会下意识地放松，流露出真实的情绪，却没想到孩子远比他们想象的要聪明和敏锐。

“我很好。”托尼重复道，仿佛只要那么强调了，他就真的会很好。

或许是因为夜晚，又或许是已经被看穿，托尼露出了些许藏在他玩世不恭的面具之下的疲惫，但这种疲惫在小姑娘面前似乎是可以被原谅的，不会令他痛恨自己的无能。

“你在空间门外看到了什么？”安妮塔问。

托尼惊愕地看向安妮塔，小姑娘板着婴儿肥的小脸，眼中流露出些许担忧之色，还挺像模像样的。

真是敏锐的观察力，托尼再一次在心中惊叹，不知道是孩子都这样敏锐呢，还是他的小姑娘尤为特别？

但是他不能告诉安妮塔。他不能告诉安妮塔他在空间门外看到了无数全副武装的敌人和舰队，他不能告诉她几乎毁了整个纽约的只是外星力量的沧海一粟，他不能告诉她地球将永远处于危险之中。

他不能吓到他的小姑娘。

“好吧。”意识到自己可能又一次被年龄拖累，安妮塔的脸颊挫败地鼓了鼓。她总是不小心忘记不管是什么话，从一个五岁的小孩口中说出来，总不会被人严肃对待，这种感觉真是太讨厌了，而她竟然经历了两遍，“你和队长谈过吗？”

“队长不曾去过空间门外，他不会理解的。”

“那就是没有。”安妮塔说，“既然你不想和我说，那就和队长谈谈吧。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队长不理解呢？就算队长无法理解，你说服他啊。你是托尼·斯塔克，斯塔克无所不能。”

托尼轻笑，如果真像小姑娘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不过，“你说的对，我会试着和队长谈谈的。”

“attaboy! （乖！）”安妮塔小大人似的拍了拍托尼的肩。

“没大没小的。”托尼被逗笑了。

“等一下。”安妮塔跳下床，哒哒哒地跑出了房间，几分钟后，又哒哒哒地跑了回来，将一杯温热的牛奶递给托尼，托尼也像忘了自己不接别人递的东西的癖好，乖乖接过了牛奶。

“喝了牛奶就去睡觉，不要逼我用昏睡咒。”

安妮塔虽然身高一米二，但是气场两米八。

“是的，公主殿下。”

托尼等安妮塔睡下后，回到了卧室。他一口口喝完了牛奶，牛奶的味道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相反，牛奶带来的温暖和饱腹感让托尼感到很舒服。

洗了个澡后，躺在久违的床上，在纽约之战后就饱受失眠困扰的托尼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