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这个地方, 仿佛就是那么一夜之间, 突然出现在了八大胡同最繁华的地段,琼楼殿宇,精致奢华。足足十六位扬州瘦马级别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压阵, 下面莺莺燕燕红粉佳丽无数,各种性格类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 一时之间,梨花落成为了四九城甚至是附近城镇的老少爷们白天晚上最时兴的去处。
不过, 梨花落既然是妓院, 那为何白天也会有那么多人光顾,这就不得不说到梨花落的另一大特色,那就是它的说书先生了。梨花落白日里除了格调高雅奢华之外与一般酒楼无异, 尤其令人称道的, 是每日正午之分在梨花落一楼大厅中间的高台之上说书的那位先生,虽然相貌平平, 年纪又轻, 但是讲起那江湖之事,历朝历代名臣帝王之秘辛,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形象万分,让人身临其境, 废寝忘食。
这一日,梨花落依旧宾客满座,大厅中央那位年轻的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嗓音仿佛带着魔力一般, 引得客人们纷纷忘却桌上美食,这时一名三十出头的清俊男子身后跟着一名随从走进店中,一双黑色的漂亮凤眸,从进门起,便落在了台上那样貌平平的青年身上,看着他时而压低嗓音如同低声耳语般魔魅,时而又仰天叉腰夸张大笑,并不出奇的样貌,却因为那双无比灵秀的清亮双眸而显得生动许多……
说书的先生似乎感觉到了那股直白而坦荡的视线,一双黑亮灵动的眼睛向那视线的方向一瞥,整个身子便是顿时一僵,然后又迅速恢复过来,手中折扇一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客人们没有任何的意见,纷纷转回继续吃饭,因为这几天的接触让他们很是清楚,这位先生说书全靠兴致所至,他若不愿再说,那么便是黄金万两奉上,他也不会再开口。
“客倌楼上请~”将手中白纸扇插入腰间,说书先生充当店小二将门口的男子迎至楼上雅间。在安静优雅的房间内坐下后,那先生笑着开口,“客倌是吃饭呢,还是找姑娘~”俨然一副狗腿的痞子样在他对面坐下,保养极为不错的白皙手指执起桌上茶壶斟了两杯茶,许是说书太久嗓子实在太渴,端起其中一杯就往嘴里灌,座上的男子唇角微微勾起,“吃饭,也找姑娘。”
“噗——”听到后面那句的说书先生顿时一口茶喷出,对面的男子挥开手中折扇将那口水挡在面前,放下折扇后,看到对面那人嘴角有些许的抽搐,“那个……找姑娘的话,可能得等晚上……”“可是在下要找的那位姑娘,也许不必等到晚上呢。”“那……”“在下的妹妹跟个野男人跑了,十二年都不曾回家一次,你说,若是她现在在这,她是不是应该出来见见在下。”
“野……野男人……”对面的说书先生嘴角抽得更厉害了,然后只见他挫败的抹了把脸,纤长白皙的指尖轻轻从下巴开始将脸上的易容撕去,一张略带痞气的俊秀脸庞出现在对面男子清亮的凤眸中,“你爷爷的,就算老子不辞而别拐带了建宁,你也不用这么损我吧小玄子!”“你爷爷的爷爷!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我拿你当朋友你不辞而别也就算了居然还拐了老子的妹妹,韦小宝我看你是皮痒欠揍!”“揍就揍谁怕谁啊!”“韦小宝你爷爷的别忘了摔跤你从来没赢过老子!”“我……”
眼看着这里面都开始上演人参公鸡,窝在门外听墙角的七位美女终于不负众望的将木制的拉门给压倒了……两人嘴角抽搐的看着外面一溜排开的七个人,很好,好得很,都到齐了,可以开座谈会了……“哥……哥哥……”建宁头都不敢抬的小声开口,玄烨看着眼前一如胤祥所说的那般明艳照人的女子,十二年来缭绕在心头的思念与担忧终是化为了一声叹息,“胤祥说得对,他把你照顾得很好。”
建宁美丽的大眼睛含着泪看向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懵懂少年的皇帝哥哥,终是忍不住的落下泪来,“哥哥……”“不过,即使这样也改变不了他还是个拐带我妹妹的野男人的事实!”“噗——”屋里的人顿时集体喷了,建宁哭笑不得的抬起头,心知这是他在缓解紧张忧伤的气氛,但是却真的不知道该接什么才好了……
“贵客盈门,自是需要好好招待,建宁妹妹,你和相公在此招呼贵客,我等下去准备酒菜。”“苏姐姐……”年龄最长的苏荃对康熙福了福身子便带着众姐妹下去了,颇为体贴的将空间留给了这三个人。分别在桌边坐下的三人相顾无言,只是围绕在他们之间那无间的默契,却没有因为这十二年的分别,而有了一丝半点的减退。“你爷爷的,没想到韦小宝这个鸟生鱼汤的家伙居然会起个这么有意境的店名!”
“啊哈哈哈~~那是当然~老子可是天下无敌的韦小宝啊~哈哈哈哈……”“皇帝哥哥你别听他吹牛,这名字他那脑子怎么可能想得出来,除了就是春风楼,在扬州都开了好几家了,俗得简直都让我们不好意思见人……”“喂喂我说……”“建宁说的没错,这小子除了看女人看金子的眼光还算可以之外,其他的简直一塌糊涂!”“喂喂……”“皇帝哥哥你真是太英明了,其实这个名字是当时离开洛阳的时候胤祥给取的,他还说要是让文武百官或者百姓知道他阿玛曾经出入过那些名为春风楼的地方那影响也太差了。”于是韦爵爷顿时觉得屋内温度下降了起码十度以上。
“韦小宝……你爷爷的爷爷老子就说还有什么账没跟你算原来就是这茬啊!我家十三才十岁你丫竟然敢跟他灌输这种东西看老子今天不废了你!!!”“喂喂小玄子你不能这样啊我真的什么都没跟他说都是他自己想出来跟我没关系啊嗷嗷嗷嗷……”“啊皇帝哥哥就是这样狠狠地打!啊不要打脸他浑身上下也就只有脸能看了啊……皇帝哥哥加油!!”于是建宁你真的还记得那个被揍的是你相公吗……
当天晚上,康熙回宫之后,在乾清宫召见怡亲王。“他很好。”“嗯,他是个很好的朋友。不管他有多重义气,在他心里,小玄子始终是最重要的。”“我明白,所以我才不曾放弃。”不曾放弃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他这一国之君,将自己当成普通人那样去真心结交一个朋友的人。“如此,甚好。”胤祥抿了抿淡色的唇角,他比谁都知道站在最高处的那种能让人疯狂的寂寞,所以,他亦不希望眼前的这个人,就这样一辈子的孤单下去。
“葛尔丹最近的动作愈发频繁了,朕已经不想再容忍下去,你可有何建议。”话锋一转,迅速将自己切换到了一个明君的角度,康熙看着面前长身节立的少年,开口问道。“以我军目前实力,拿下葛尔丹并非难事,又何须再忍。”少年淡色的唇角轻抿,随后缓缓开口,嗓音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水,却是掷地有声,令人心潮澎湃。
“如此,你可愿为父分忧。”康熙挑眉看向他,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葛尔丹的实力已经被前几次战役拖得元气大伤,但是他占着天时地利,此仗虽说是胜券稳操,但是一番苦战却是在所难免,若是胤祥能在此战中发挥出色,那么他今后之路,便会更加坦荡顺遂。“为我爱新觉罗,为我大清,胤祥义不容辞。”少年的唇角缓缓扬起,仿佛方才讨论的,并非攸关生死的国家大事,而是领到了一份令他倍感欣喜的礼物。
三十五年,康熙再次御驾亲征,征讨葛尔丹,以三路清军约期夹攻,东路军骑兵三万,携火器营,任怡亲王胤祥为大将军,统领正黄旗大营,四贝勒胤g为副将。西路军骑兵四万,任费扬古为大将军,八皇子胤n为副将,领正红旗大营,康熙亲自领骑兵,直郡王胤|为副将,兵分三路,统兵共十万人,夹击葛尔丹。
是年五月,大军进驻准格尔,怡亲王所率之东路军经由黑龙江越兴安岭,出克鲁伦河,三万大军在历经三个月的长途跋涉后,终于驻扎在准格尔的土地上。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清军的营帐如蒙古包似的搭建起来,胤g从自己的营帐出来,向着中军营帐走去。两处相隔并不远,胤g没走多久就到了,只是当他走到帐外刚准备进去时,却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给拦了下来,他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眼前这只手太过莹润了,分明不可能是一个军人的手,究竟是谁胆敢擅闯主帅营帐!
胤g蹙眉看向从营帐内走出来的纤细身影,一张明若朝霞的美丽脸颊映入眼帘,让他顿时一愣,女人?胤祥才十岁,居然就往军中带了个这么……风情万种的女人?!胤g觉得他向来冷峻的表情快要挂不住了,嘴角隐隐有要抽筋的趋势,就在这个时候,那女子开口了,优雅魅惑的嗓音倒是雌雄莫辩,好听的紧,只是内容却让胤g觉得有如大晴天的落了个雷,把他劈得外焦里嫩,肉味飘香……
“奴才给四贝勒请安,主子连月舟车劳顿,已然休息了,四贝勒不若待会再来。”“她”刚刚说了什么?胤祥休息了?不不不不是这句……“她”说……奴才……?!男……男的?!胤g看着那人一身浅紫色的旗装,嘴角终于忍不住的抽了抽,长成这样也就算了你还穿成这样……认错性别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胤g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道。
“四贝勒可是在怀疑奴才的身份?”看胤g那张冰山脸露出了一副纠结不已的表情,那人善解人意的开口解释,“奴才是十年前皇上派去永福寺保护主子的暗卫,因为身份特殊皇上特准奴才不必剃发。主子这次远征,奴才自然是要跟来的,可是主子说即使他天天对着奴才这张脸他还是不习惯,所以奴才就换了身衣服,主子果然看着舒服多了……”胤g悟了,他觉得自己非常能够理解十三每天对着一个美艳不可方物风情万种性别却是不折不扣的男人的生物,实在是太辛苦了!
于是四贝勒点了点头,“好好照顾你家主子,我晚些再来。”“~”那人柔柔福身,那姿态神情,端的是叫一个仪态万方柔情似水啊……胤g这回连额角都忍不住的抽了起来,不愧是皇阿玛手下的精英,让他换身衣服他就能把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演到骨子里去……
晚上的时候,胤g再次来到中军营帐,里面灯火通明,想必是已经醒了。站在帐外低咳一声,“将军,胤g求见。”“四哥,不必如此多礼,请进。”胤g因着那一声四哥心底一暖,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却见他似乎也只是刚起,只穿了一身白色里衣,外面披了一件月牙白的锦衣坐在帐中主位之上,下午见过的那人正跪在他身后为他束发,莹莹的烛火映照下,少年苍白的脸色似乎也添了几分血色。
“身体可还好?”“无碍,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便好。”“如此甚好。只是休息固然重要,也别忘了用些晚膳,不然身体会吃不消。”俨然一副兄长的口吻,虽然依旧是那不变的冷峻面容,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关心。胤祥微微勾起唇角,“知道了,四哥。流光,传膳。”“是,主子。”名为流光的暗卫起身行礼后,退出了营帐,胤祥看着老四对流光的存在并不奇怪的模样,笑了,“想必四哥是见过流光了。”“嗯,下午来见你时见过。很……特别的一个人……”胤g仍旧有些纠结的表情和语气顿时娱乐了十三爷,“流光确实是很特别的。”
过了一会儿,流光拎着厚厚的餐盒进来,将足足五层的食盒一层一层摆了出来,食物的香味顿时充满了整个营帐,“四哥想必尚未用膳,不如一起吧。流光,添副碗筷。”“是,主子。”主仆俩完全无视了当事人的意愿,等到胤g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矮桌边盘膝坐下了。对面的少年就在距离他不过两个盘子那么远的地方,摇曳的火光中,他这才发现,少年微微上挑的眼角处,竟然有着一颗极小的泪痣,映着那张淡漠清冷的脸颊,平白多了几分妖魅……
心不在焉的晚膳过后,胤g草草的与他聊了一会关于战事安排的事宜,嘱咐了几句草原上夜深露重,气温偏低让他注意保暖的话题便匆匆告辞了。略显狼狈的回到自己的营帐后,胤g按着自己跳动的有些过快的心脏,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番。就在他为自己居然又一次的看胤祥看得心跳加快而唾弃自己时,耳边忽闻一阵悠扬的琴声……
拎着佩剑走出营帐,才发现不止他,几乎所有没有在外巡逻值夜的士兵们都走出了营帐往中军营帐那看去,胤g分开众人走了过去,却在视线落到中军帐旁的营地高台上闭目抚琴的白色身影时,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月牙白的锦衣在月色下,泛着浅浅的光晕,墨色的长发束成马尾,与月白的发带衣角一起,在草原旷野的清风中飞扬,随意的盘膝而坐的少年,白皙精致的面容,双目微阖怡然自得,置于膝上的乌木古琴衬着那莹白的指尖仿若白玉,流光站在他身后,手中执一长萧,配着那泉水般清越的琴声,缓缓响起……清心普善咒……长途跋涉长达三个月之久,大军早已不堪疲乏,所以才不顾夜晚风寒,只为这一曲么……胤g看着四周已然不再面露焦躁彷徨之意的士兵们,缓缓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