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活剥皮的当铺叫“利源当铺”。
利源当铺就在麦老广烧腊店的对面。
现在麦老广的招牌已卸了下来,有几个人正在粉刷店面。
想到麦老广,郭大路和燕七心里不禁有很多感慨。
他们毕竟在这里有许多快乐的时候。
他们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却常常容易被很多事所感动。
利源当铺门口,停着辆马车。
当铺的门还没有开,今天好像不准备做生意了。
郭大路和燕七交换了个眼色,刚走过旁边的小巷里,就看到活剥皮缩着脑袋从小门里走出来,眼睛鬼鬼祟祟地四下打量着,怀里紧紧抱着个包袱。看到四下没人,就立刻跳上了马车。
马车的门立刻关紧,连车窗的帘子都放了下来。
当铺里又慢吞吞地走出了个老太婆,手里提着桶垃圾。
郭大路当然认得这老太婆,她并不是活剥皮的老婆,只不过是替他烧饭打杂的;因为年纪太老,所以除了吃饭外,活剥皮连一文工钱都不给她,但要她做事的时候,却又拿她当个小伙子。
郭大路常常觉得奇怪,这老太婆怎么肯替活剥皮做下去的。
替活剥皮这种人做事,若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许连口棺材都没有。
只听活剥皮在车里大声道:“把门关上,千万不要放任何人进去,我明天早上才回来。”
于是赶车的一扬鞭子,马车就直奔大路。
郭大路和燕七突然从弄堂里冲出来,一边一个,跳上了车辕。
窗子立刻开了,活剥皮探出了头,显得很吃惊的样子,等看到是他们时更吃惊,道:“你们想干什么?”
郭大路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想搭你的便车到城里去。”
活剥皮立刻摇头,道:“不行,我这辆车说好了不搭人的。”
郭大路笑嘻嘻道:“不行也得行,我们既然已上了车,你难道还能把我们推下去?”
燕七也笑道:“反正你本来就想请我们陪你去走一趟的。”
活剥皮道:“我找的不是你们……”
他好像忽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上了嘴。
燕七道:“不是我们?你难道改变了主意?”
活剥皮脸色已有点发白,忽又笑道:“你们要搭车也行,只不过要出车钱。车钱一共是三钱
银子,刚好一人出一钱。”
他左手一拿到银子,右手立刻开了车门。
活剥皮这样的人也有种好处,你只要有钱给他,他总能让你觉得每分钱都花得不冤枉。
他甚至将比较好的两个位子让了出来。
郭大路既已上了车,就开始打另外的主意了。
活剥皮手里还是紧紧搂着那包袱。
郭大路忽然道:“燕七,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燕七道:“好,赌什么?”
郭大路道:“我赌他这包袱里面有个老鼠,你信不信?”
燕七道:“不信。”
郭大路道:“好,我跟你赌十两银子。”
活剥皮忽又笑了,道:“你们不必赌了,我知道你们只不过想看看我这包袱,是不是?”
郭大路笑道:“好像是有点这意思。”
活剥皮道:“要看也行,看一看十两银子。”
郭大路倒真想不到他答应得这么容易,他本来以为这包袱里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活剥皮左手一拿到银子,右手立刻就解开了包袱。
包袱里只不过是几件旧衣服。
郭大路看看燕七,燕七看看郭大路,两个人只有苦笑。
活剥皮笑道:“你们现在已觉得这十两银子花得太冤了吧?只可惜现在已收不回去了。”
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意,正想将包袱扎上。
燕七忽然道:“这包袱里有件衣服好像是林太平的,是不是?”
活剥皮干咳了两声,道:“好像是吧,他反正已当给了我。”
燕七道:“当票还没有过期,他随时都可以赎回来,你怎么能带走?”
活剥皮渐渐已有点笑不出了,道:“他要赎的时候,我自然有衣服给他。”
郭大路道:“这件衣服他当了多少银子?”
活剥皮道:“一两五钱。”
郭大路道:“好,我现在就替他赎出来。”
活剥皮道:“不行。”
郭大路道:“有钱也不行?”
活剥皮道:“有钱还得有当票,这是开当铺的规矩,你有没有带当票来?”
郭大路又看看燕七,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但心里却更奇怪。
活剥皮将林太平的衣服带到城里去干什么?
这衣服质料虽不错,却已很旧了,
他为什么要紧紧地抱着,就好像将它当宝贝似的。
马车一进城,活剥皮就道:“地头已到了,你们下车吧。”
燕七道:“你不是要我们陪你逛逛吗?”
活剥皮道:“现在已用不着,亲生子不如手边钱,能省一个总是省一个的好。”
燕七道:“我们假如肯免费呢?”
活剥皮笑道:“免费更不行了,只有现金交易的生意,才是靠得住的生意,免费的事总是有点麻烦的。”
燕七叹了口气,道:“那么我们就下车吧。”
活剥皮道:“不送不送。”
燕七他们刚下车,他就立刻“砰”地关上车门。
郭大路看着马车往前走,也叹了口气,道:“这人真是老奸巨猾,我实在看不出他在打些什么鬼主意。”
燕七沉吟着,道:“他刚才说漏了嘴,说要找的不是我们,你听见没有?”
郭大路点点头。
燕七道:“难道他要找的只是林太平一个人,我们都只不过是陪衬?”
郭大路道:“他找林太平干什么?”
燕七道:“我总觉林太平这人好像也有秘密。”
郭大路沉吟了半晌,忽然道:“你看他会不会女扮男装的?”
燕七瞪了他一眼,道:“我看你这人只怕听说书听得太多了,天下哪有这么新鲜的事?”
郭大路也不说话了。
直到马车转过街,两人突然同时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他们到底还是不肯死心。
马车在一家很大的客栈门口停下。
活剥皮这种人居然舍得住这种客栈,岂非又是件怪事。
幸好这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冬天的晚上总是来得特别早。
他们绕到这家客栈后面。翻墙掠了进去。
任何人都不会永远倒霉的,这次他们的运气就特别好,刚落在树梢,就看到活剥皮走入后面跨院里的一排厢房里。
还是冷得很,院子里看不见人影。
他们从树梢掠过去,只三五个起落,就已掠上了那排厢房的屋顶。
两人忽然都发觉对方的轻功都不错,就好像天生是做这种事的材料。
两人心里都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想法子问问对方,这份轻功是怎么练出来的。
他们好像都忽然变得很想知道对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