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许多人都跑到河渠那边凑热闹。
老王家的人都担心是正康出事了, 所以跑在最前头。
可到了之后却发现正康正坐地上好好的,只是一脸呆滞的看着自己的手。
王守仁立刻跑上前去把他拽起来,“这么冷的天, 你坐地上干啥?”
正康触到王守仁手上的温度时立刻回过神来,趴在他肩头放声大哭,“爹!”
钱淑兰挤开围观的家人, 扫了一眼抱成一团的两人,又快速地移开了视线。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小男孩, 待她看清楚样貌之后不禁叫出了声,“大栓子?”
此时的大栓子穿着单薄的衣服, 正平躺在冰冷泥泞的泥地上,他的五官消瘦得厉害,脸色发青,嘴唇发白, 皮肤干裂得吓人, “他这是?”
钱淑兰有点不敢置信!他这是死了吗?
她蹲下身子刚想给他检查, 就见正康突然推开他爹, 蹲下来朝钱淑兰急切地道,“奶,你看看他, 我也不知道他这是咋了?突然就晕倒了。我喊了半天,他也没醒。”
钱淑兰悬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伸手去摸大栓子颈下的脉搏,感觉到有跳动, 她立刻长舒一口气,“这孩子可能是饿晕了。”
很快老杨头也过来了,挤进人群给大栓子认真把脉,“这孩子还活着呢!”他朝围观的人群里骂了一句,“刚才是谁啊!这么没谱居然咒人家死了!”
一个小男孩挠着脑袋有些委屈,“是正康说的。”
一直以为自己杀了人的正康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现在才有了点精神气,“我这不是摸他鼻子下面没呼吸了吗?”
老杨头瞪了他一眼,“这么冷的天,他又穿的这么少,肯定感冒了,估计用嘴呼吸呢!”
钱淑兰也没空听他讲这些大道理,她赶紧让王守仁和王守义把孩子抬走。
其他围观的人注意到这孩子的身着,都是一阵唏嘘。
钱淑兰起身之后就把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下来盖到大栓子的身上。
冷风凉飕飕地吹过来,钱淑兰只穿着毛衣就有些冷,忍不住有些发抖。
为了让自己热起来,钱淑兰赶紧跑起来。
到了家里,钱淑兰吩咐李春花熬白米粥。
烧开了之后,她亲自盛了一碗喂给大栓子。
大栓子有些发烧,钱淑兰拿出之前家里放的退烧药。这还是之前丹娜发烧,她特地让医生多开的。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吃了一颗退烧药之后,又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大栓子就醒来了。
睁开第一眼就看到钱淑兰守在他旁边,激动起来。
他一动,钱淑兰就醒了。
“你怎么样?还好吗?”
钱淑兰昨晚是在空间里睡的,怕别人看出异常,她七点钟就从空间里出来了。
只是依旧有些犯困。
“钱奶奶,是你救了我吗?”大栓子的嗓子十分沙哑,甚至有点粗粝仿佛沙子摩擦的声音,有点渗人。
钱淑兰愣了好半天,才皱眉看着他,“你的嗓子怎么了?”
大栓子舔了舔嘴唇,正想说话。钱淑兰赶紧打断了他。
昨天为了让他肚里有食物,但又因为他一直昏迷着,钱淑兰喂得都是盐水,煮的白米粥根本吃不下。
现在一觉醒来,他肚子应该饿得不行了,钱淑兰注意到他一直用拳头捶着胃部。
钱淑兰赶紧去堂屋的煤炉上端白米粥,递给他之后,才开口解释,“你昨晚昏迷得太厉害了,根本喂不进去!快吃吧。”
大栓子爬起来,他的身体还是有些软啪|啪的。钱淑兰担心他再着凉了,立刻把那件军大衣给他裹上。
大栓子立刻开始大口大口吃粥。
等他吃上一碗,似乎还没饱,钱淑兰又去盛。
一连吃了三碗,依旧没饱。
钱淑兰却摇头不给他盛了,“你之前饿得太久了,一次吃太多,很容易会出问题的,待一会儿再吃吧。”
大栓子点了点头。
等吃完了饭,钱淑兰才想起刚才他问的问题,“是我救你的,不过是正康先发现了你,不过你怎么会遇到正康了?”
因为之前她让大栓子去骗正康的钱,大栓子应该不会出现在正康面前才对呀。
大栓子看着自己身上盖的厚棉被,忍不住开始落泪。
钱淑兰静静地看着他。
大栓子抹了把泪,“我躲在河渠那边等你,没想到被正康碰上了。他非说我是小偷。我跟他辩解,他不信我。还说起我以前骗他的事儿。推搡之下,我就倒了。”说到这里,他十分不好意思,“我饿了好几天了,根本没有力气跑。钱奶奶,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儿!他知道咱俩认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说你以前卖过知了猴给我就行了。”钱淑兰安慰他,又想起来问,“小梨花呢?”
“天气太冷了,我们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我担心她走太远消耗体力,所以就让她在家等着。”
钱淑兰点了下头,“你怎么不提前过来买红薯呢?”
大栓子苦着脸,“我和妹妹藏得钱被人抢走了。我不肯给,那人就把我打了一顿。我和妹妹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之前一直啃树皮,把我的嗓子都弄哑了。”
“是谁这么可恶啊?”
“是流民!好多好多的流民已经走到我们村了,要不了多久也会到这里的。”
钱淑兰点了点头,又问,“你家呢?就没一丁点粮食?”
大栓子却是无奈地摇头,“家里面全都断顿了。之前队里分到的钱全买了粮食。城里的粮食特别贵,根本买不到多少。”
钱淑兰叹了口气,“那我先给你拿粮食吧。以后等你有钱了再还我。”
这理由她用了许多次,以前都没成功,这次大栓子却好半天也没说出拒绝她的话。
可他的面上却是十分纠结的,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钱奶奶,我爹说了人要有骨气!”
他明明饿得不得了,却还能强忍着饥饿说出这样有骨气的话,钱淑兰已经泣不成声了。
她揉了揉这个孩子的脑袋,心疼得不得了,“大栓子,你真是个好孩子。”
被夸的大栓子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钱淑兰哭完一场之后道,“不如这样吧。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情。我先提前付你粮食。”
大栓子有些犹豫,他抹了抹脸上的泪,“钱奶奶,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见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钱淑兰想了想道,“这事很危险。我要把你送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你帮我赚很多很多的钱。要比我给你的多一倍。你愿意吗?”
大栓子惊讶地张大嘴巴,飞快地摇头反对,“钱奶奶,投机倒把是要坐牢的。”
钱淑兰却很肯定地告诉他,“我要把你送去香港,那个地方做生意不会坐牢。”
香港?那是什么地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临阳省人,大栓子自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钱淑兰不得不把这孩子送走。这孩子的身份在这边已经相当危险了。
那十年运动像他这样已经长大成人的“漏网之鱼”一定会被那些大队干|部交上去充数。
她不想让这么好的孩子遭受那样的折磨。
他明明就可以过得很好。是这个时代辜负了他的好品行。
大栓子试探着问,“真的不会坐牢?”
钱淑兰摸摸他的头,叹息一声,“钱奶奶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栓子飞快地摇头,“钱奶奶是个好人。”他弯了弯嘴角,哑着嗓子说,“如果有这样的地方,我不怕。我肯定会帮您赚钱的。”
钱淑兰叹了口气,“那个地方对许多人来说是天堂,可对于许多人来说也是地狱。”
钱淑兰从来没有去过香港,更不用说这年时期的香港了。
她所知道的都是tvb那些电视剧。而且多数还是警匪片。
她暗自猜想,一个地方如果警察那么出名,一定是因为犯人够多吧,治安够乱吧!
钱淑兰便跟他说,“你去了那个地方一定要小心,财不露白。尽量让自己跟别人一样。”
钱淑兰又担心他听不懂香港话,便想着趁着这段日子先教他广州话。
大栓子立刻答应下来。
“等我把妹妹接过来。”
钱淑兰点了下头。这个年月,估计大栓子的母亲也顾不上找他们了吧。
“你母亲对你怎么样?”
大栓子难得地沉默。好半天才说,“我想她也是为难吧。我和妹妹走了,也许能让她的脊梁骨挺得直一些。”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拖油瓶真不太容易找男人。即使找到了那条件也不会很好。
“其实我继父对我们还算不错了。至少给我们一片能遮瓦的地方,还有从来不让别人批·斗我们,我离开也能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这个孩子真的很心善,到现在还在为别人说话,念着别人的好。
钱淑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吃完晌饭,钱奶奶就带你去找你妹妹。”
“好!”他想了想又道,“不过钱奶奶你还是离我们村远点。如果他们看到你穿得这么好,肯定会对你不利的。”
钱淑兰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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