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钱淑兰准备妥当之后,就去找王守泉。
“去公社找周社长?”王守泉有些惊讶。
钱淑兰点了下头,“我们家雪梅被害得差点流产。我总要有个说法。”
提起这事, 王守泉也是刚知道。之前他一直带着社员忙活。然后联系火车帮着运东西,所以这事他还真是不知道。回到家之后,他才听他娘说起周家村的生产大队长被插了白旗。
这事本来就是周社长授予的, 找他主持公道这不是瞎扯淡嘛。
“三婶子,你最好还是没沾惹周家这事。免得引火烧身。”
这年代的人都喜欢明哲保身, 只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对王守泉解释道,“我不是为周家翻岸, 我是要为雪梅讨公道。踢了雪梅一脚的人必须赔偿。”
王守泉怀疑地眼神看着她,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三婶子会轻言放弃吗?
他突然想到在广州的那天晚上,明明他和钱叔都没法子应对灾荒,可第二天一早, 三婶子居然想到卖猪肉。
他娘说三婶子一夜没睡。可见三婶子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现在周家受了这么不公平的待遇。三婶子作为周家的亲家, 居然袖手旁观, 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可能。
钱淑兰伸手一拉, “赶紧走吧。就请你帮个忙,你瞅瞅你现在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小。”
王守泉摊了摊手,“你怎么不找明华帮忙?”明明三婶子跟明华更亲的, 不是吗?而且明华才是生产大队长,他只是管思想政治的。每次都是跟陈书记打交道。
钱淑兰拉着他就走,“明华现在正带人盖猪圈呢。你也是我侄子,给我帮忙是应该的。再说你也是大队干部, 一样的。”
王守泉有些无语,这熟了就是不好,因为她宰熟。
堂屋里,何翠兰听到两人的谈话,嗔了王守泉一眼,“你三婶让你帮忙你就赶紧去。拿什么架子呀。你三婶还能害你不成。”
钱淑兰回过头翰何翠兰笑笑,“大嫂在家呀。”她开口解释道,“我是来找守泉帮帮忙,这不是瞧着这孩子机灵能够跟我一唱一和!”
何翠兰噗嗤一声乐了,“你可拉倒吧。去找周社长理论又不是唱大戏。”她随意地朝王守泉挥了挥手,“你早去早回!”
王守泉本来就是故意拿乔,并不是真的不去。听到这话忙道,“娘,等爹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跟他说,是三婶子请我去帮忙的,我可不是偷懒不干活呐。”
何翠兰嫌弃地摆摆手,“行,我肯定告诉他。”
王守泉回屋拿了钥匙。到大队办公室那边去拿东西。
钱淑兰门口等他。
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钱淑兰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你还担心周社长不相信你的话?”
王守泉笑着道,“还真说不准。我拿实物给他看,他才会真的相信。”
钱淑兰很认同地点点头,“你说得也对。”
到了公社,王守泉畅通无阻。这要是她一个人来,估计还得让门卫通报。就这人家还不一定乐意见她。
哪像王守泉来得次数太多太熟,门卫都认识了。
到了办公室,周社长刚好有空见他。
看到王守泉,立刻招呼他坐下。
“周社长,这是我们生产大队的钱淑兰同志,专门负责养鸡厂的事宜。”王守泉进来后就给周社长介绍。
周社长笑着跟她握手,“原来还是个为党继续奉献的老同志,你的精神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钱淑兰笑着道,“是咱们社员相信我。能为社员办事是我的荣幸。”
坐下一阵寒暄之后,周社长问,“你们的藤筐都交完货了吧?”
王守泉挺了挺胸,很郑重地点头,“全交完了”
周社长也是与有荣焉,“好好干!这次广交会能够全部卖完,你们也为我们王河公社争了光,我会向县里表扬你们生产大队,争取当上先进生产大队。”
王守泉愣了下,先进生产大队?
“对了,你们生产大队的地种得怎么样啊?别的生产大队都能贯彻党的文件,深耕多种,你们生产大队是怎么一回事?听说只种了几亩试验田。守泉呐,咱们都是国家干部,要为老百姓办实事呀,你这样不积极,也太拖后腿了。”
深耕多种就是深耕地多撒种。
王守泉有些急了。
钱淑兰笑着道,“周社长,这事不怪大队干部,咱们生产大队的钱已经全部投向养鸡厂和养猪厂,就这还不够,还朝社员集资呢。”
周社长对她的话有些不信,看向王守泉。王守泉赶紧点头附和,“是,不仅仅只是养鸡厂和养猪厂,我们还买了一辆拖拉机,没钱买太多的种子。”
钱淑兰也帮腔,“是啊,咱们队买了8000块的拖拉机就是为了下半年能跟紧党的政策,全部深耕多种,争取能当上先进生产大队。为我们王河公社增砖添瓦,再创辉煌。”
周社长见两人这么有干劲,激动地一拍巴掌,“好!说得好!”
他沉吟片刻朝两人道,“今年你们生产队没有深耕多种,我也就不怪了。但是今年下半年,你们可不要拖后腿。”
王守泉朝钱淑兰扫了一眼,见她点头,忙道,“是,肯定不会拖后腿。”
而后又怕他提起这事儿,王守泉忙把报道和得奖的事情说了一遍。
广州和临阳省相隔千里,华国对外贸易中心也不可能会特地打电话通知他们。所以周社长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儿。
他激动地不行,忙催促王守泉把奖状拿出来给他看。
王守泉便把手里东西摊开来。
当真的看到这上面的名字和报导的时候,周社长欣喜若狂。
从去年大跃|进开始的时候,整个刘关县因为大炼钢不积极和粮食不高产,从上到下的领导全部被上面批评过。
周社长一度以为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
所以今年才卯足了劲儿要好好的搞养殖。至于田地这块,他全部交由上面分配下来的技术指导员负责。
“既然对外贸易中心给你们颁发了奖状和奖品,我们王河公社也不能太小气了。”他喊了一下自己的办事员,“小李,你帮我去申请一下,拿些奖品过来。”
王守泉和钱淑兰忙推辞不肯要。
周社长却坚持要给,小李忙跑出去找财务那边申请。
周社长看着那奖状稀罕得不行,好像那奖状是他似的。
等他心满意足之后。
钱淑兰才把这次来的目的说出来,“周社长,我想请您为我主持一下公道。”
周社长放下奖状,朝她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只要所求合理,我们公社肯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钱淑兰便把周雪梅回娘家,因为赶上批|斗,却被人踢得差点流产的事情说了出来。
周社长的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了。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步,而后看着两人道,“你们两人是什么意思?”
看着他的语气不复刚才的慈和,钱淑兰心里有了计较,她抹着眼泪就开始哭诉,“周社长,周家这事,我们也是无妄之灾,谁能知道他们居然这么不积极。可是我儿媳妇是无辜的呀。她已经嫁进我们老王家,就是我们老王家的人。那些人凭什么要踢她,还把我孙子踢得差点流掉了。现在我儿媳妇还在家躺着呢。周社长,你可要为我们贫民老百姓主持公道啊。”
听到他们不是想帮周家翻案,周社长脸色明显好了不少。如果她是想为周家翻案,这就是跟他叫板的意思,那他还真的想好好想想要不要奖励她了。
现在摆明了她是想找之前那个踢坏她儿媳妇的肚子人算账,他想了下,“行,我会让他过来给你们赔礼道歉。绝不会让你们王家受这等委屈。”
钱淑兰立刻站起来,朝他鞠躬,“真是太谢谢周社长了。”
很快,小李推门进来。
申请到的奖品有两块毛巾,两个五星搪瓷缸子和一个铁皮暖瓶。
“这是给你的奖励。”周社长说着又对小李道,“你去把孙山虎给我叫过来。”
小李点头应是。
很快,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眼神猥琐的小个子男人走了进来。
“周社长,您找我?”
“孙山虎,前几天你带人去周家村批|斗,是不是你把一位怀了孕的农村妇女弄得差点流产了?”
一听是这事儿,孙山虎也有些心虚,可他到底是个老油子,这几年缺德事干得不老少,还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对周社长,他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的,忙矢口否认,“周社长,真不是我的错,是那坏分子的女儿一直哭哭啼啼。始终不肯跟坏分子断绝关系,我急了才会踢他的。”
钱淑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他破口大骂,“我儿媳妇已经嫁给我儿子,就是我们老王家的人。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怀孕了,你又不是睁眼瞎。我看你根本就是蓄意谋杀。”
孙山虎气得想打人。只是领导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到底不敢,只是埂着脖子不承认,“没有!我才不是。”
“那么多人看着呢。你想否认也不行。”钱淑兰朝他道。
周社长脸色铁青,当他这是供销社呢,吵吵个不停,他大声呵斥起来,“都给我闭嘴。”
他指着孙山虎道,“赶紧给人家道歉。并且赔偿五十块钱。”
孙山虎有些憋屈。自从当了公社的治保主任(民兵队长),他就再也没有过过以前那种憋屈日子了。
可看到周社长这副表情,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钱掏出来。
朝钱淑兰道完歉之后,他羞愧地满脸通红立刻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周社长当起了和事老,“钱淑兰同志,你别有想法,他也是为我们公社服务。不是对您儿媳妇有个人矛盾。”
钱淑兰见他执意护着他,只能道,“周社长,你多想了。我对孙山虎同志没有什么想法,他除了做事有点太激烈,为党服务的心还是好的。”
周社长看她说得认真,心里顿时放心了。
钱淑兰顿了一下又道,“周社长,我想向你表扬一个人。”
“我想表扬乔田宝同志。”
周社长和王守泉都是一愣。王守泉觉得他三婶子是疯了,人家刚把你亲家告了,你居然在这表扬人家。
周社长也很意外。
钱淑兰一本正经地道,“周社长,我听说乔田宝同志为了贯彻党的文件,把周家村生产大队的地全部深耕多种一遍。这种不怕吃苦不怕累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我建议公社大力表扬乔田宝同志的光荣事迹。”
周社长似乎很心动,还真的在认真思考她刚刚说的话。
见此,钱淑兰再下一剂猛药,“我们王家村要是今年也能像乔田宝同志学习。秋收的时候,说不定也能亩产万斤。”
王守泉忙拉了下钱淑兰的衣袖。三婶子这是疯了吗?
哪有人这么干的。那种疯子就该乱棍打死。
周社长一把握住钱淑兰的手,心里也放宽了心,原以为这位老同志对坏分子有同情心,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这位同志说得对,像乔田宝这样兢兢业业为国家和人民做贡献的人就应该接受表扬。”
钱淑兰笑得满脸褶子,很是谦虚地摆摆手。
周社长突然福至心灵,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两人,“你们我们养猪场和养鸡厂今年的任务这么重,应该需要不少人手吧?”
王守泉以为他要安排人下来接管帮子,刚想开口拒绝。
钱淑兰却是抢先一步答道,“是,我们生产队正缺喂猪喂鸡的人手呢。”
听到这话,周社长喜不自胜,轻咳一声,有些难为情道,“这次因为许多生产队的干部被插了白旗。被打成坏分子。我正发愁呢。下面的劳改农场土太少了,根本收不了这么多。既然你们队需要,那就分给你们队吧。不过我可要叮嘱你们,不可跟这些坏分子接触太多。要是受他们的腐化,被人告到我这里,我可不会给你们做主。”
王守泉心中惊疑不定。所以这才是三婶子要表扬乔田宝的目的,就为了打消周社长的戒心?
钱淑兰忙不迭地保证,“肯定不会!我们家可是八代贫民。怎么可能会被坏分子侵蚀!请领导放心,我们整个王家村生产大队都会监督他们,时刻督促他们要进步。”末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周社长,“我听说有那坏分子一天只要半斤口粮,是真的吗?”她眼里闪过一抹小算计的精光。
周社长却对她的表现很满意,“行,人放到你们队就按你们的来。如果让他们吃饱了饭,估计他们也会瞎折腾,不会饿着肚子反思自己的错误,才能更深刻。”
王守泉和钱淑兰立刻点头。
两人出了公社。在回去的路上,王守泉问,“三婶子,你怎么知道周社长要把人往下安排呢?”
钱淑兰指了指田里干活的人,他们的身躯弯得不像样,一点力气也没有。显然是饿得太久没力气干活的。
“在农村乡下尚且吃不饱饭,那些劳改农场的地比我们王家村也好不了多少。粮食估计也很紧张。怎么可能愿意有人去分一杯羹。”钱淑兰也只是试探一下。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乔田宝好好享受这短暂的风光。
“自从去年年底,就一直没下雨了,这小麦要是再抽不了穗,社员们饿得咕咕叫的时候,那时候乔田宝这个人物就会被社员们打成过街老鼠。”
出现灾|荒,有经验的老农民肯定极力补救。可这些农技员因为技术就不过关。要不然也不会相信那深耕多种的道道。自然也不会听农民们的话。所以,两者之间一定会扯皮。
小麦到最后收的肯定不如以前。没有粮食吃饿肚子,农民就会对公社不满。
公社领导自然不能指责说是上面政策错误,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问题,只能由下面的人背锅。
按照惯例肯定是这些被批|斗的人背锅。说不定会说是这些人把钱贪污了,所以买了不长穗的假种子。
现在钱淑兰建议周社长可着劲儿地夸这些技术员。说耕地全是他们一手包办的。
现在夸得越多,后面他们受得伤害就越大。
乔田宝在周家村举目无亲,走又走不了,只能任由队员们发泄不满。下半年秋种,他才不会瞎指挥。说不定明年还能好一点。
她不是不想把乔田宝撸下来的,可是想也知道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这乔田宝也是按照上面的政策办事,所做所为完全合法。他唯一错的就是太急功近利,不仅听不见别人的意见,还看不起乡下老农民。
如果乔田宝像曹传正这样能够听进别人的意见,她也不至于会这么算计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金手指不一直都在线吗?我没有多加别的呀。之前的药也出现过。能把一个自打娘胎就得的病治好了,难道治不好快要流产的吗?好心塞~
如果大家要弃文的话,默默地走吧,别跟我说了,玻璃心升不起啊。
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因为有你们,我才能坚持日万。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