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溪,外面出事了。”
风沁推开门,看了两人一眼,垂下了眸光。明显的称呼,亲疏有别。
沈浪挑起眉头,有些吃味。
溪的名字,能随便叫吗?
压压心头郁火,“出什么事了?”
再亲一记婉溪,示威的向风沁投去一眼,他悠然起身,眉眼如画。春风得志的眼底皆是掩不住的风情与锋芒。两者矛盾结合,却并不显诡异,反而有种睥睨天下的强势与霸道。
风沁将手里买回的早点放到桌上,“你一晚上没睡,这些先吃了吧”
转身走向婉溪,明显的不想理他。
沈浪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不明意味的道,他侧身一步,拦住他,意有所指的道:“风兄,采鲜花的时候,可千万要注意别扎了手啊,尤其是别人家的花,更不能随便乱采。”
懒洋洋的收回脚步,拿起桌上的早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风沁迈出的脚步便顿在了当地,脸色难看,恍若纸白,像是蛊毒再次发作一般的难看。
“沈浪,你干什么要乱说。”
婉溪坐在床上,嗔怪的骂了一句,转向风沁道,“风,你别跟他一样见识,他就是小鼻子小眼睛的小心眼,你让着他点啊!”
一句“让”,虽然没有刻意的亲昵,但却明明白白的表示了孰远孰近。
风沁心下黯然,脸上仍旧笑着,“无防。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一个女人,正因为她的心里有了沈浪这个男人,所以,她才会这么下意识的维护着他吧?连同道歉,都说得这么情意绵绵。
让?
沈浪,需要他让吗?!
袖中的十指紧紧攥起,风沁的心,酸涩莫名的疼。
“是啊是啊,我就是小鼻子小眼睛的小心思,风兄,可千万要让着点我喔!”
沈浪阴阳怪气的在一边煸风点火,婉溪瞪了他一眼,沈浪摸着鼻子,将头扭到一边。
风沁脸色不变,淡淡的道:“我一直在让着你。”
“你!”
沈浪脖子一梗,顿时又有抽风的迹象,婉溪身子一侧,闪到两人中间,忙忙的盯着风沁道:“你刚才说出什么事了?”
他们三人好端端都在这里,若说出事……她心中忽的一跳,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风沁道:“是韦清出事了!”
“韦清?他能出什么事?”
婉溪诧异的叫着,“我还以为是金良玉公主呢!”
她想着,以韦皓那人的变态与报复心理,他们几个大闹皇宫,金良玉肯定是不好受的,没想到,会是韦清。
“外面都发出布告了,韦清犯上做乱,意图谋反,三日后午时,菜市场口问斩!金良玉公主,临刑!”
风沁若有似无的目光向着沈浪看去,话里是深深的提点,更是一种积怒到极点的冰冷!
婉溪忽然就打个寒战,一颗心,瞬间的凉了。
“三日问斩,那岂不是……”
她话未说完,鼻子就酸了。
虽然说她与韦清的初遇并不那么的美好,甚至还有点小摩擦,但无可否认,韦清如果真的死了,她这心里还是有些不能接受的。
那样的妖孽,那样的风华绝代,那样的一国之皇子,怎么说问斩,就要问斩呢?
头脑乱七八糟的情况下,她根本也没有看到沈浪恢然变色的脸。
倒是风沁看得分明,安慰着婉溪道:“别急,不是还有三天吗?我们好好计算一下。天龙皇帝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引出我们。”
婉溪眼睛一亮,“对啊,还有三天!”忽又急问,“你有什么办法?”
看他说得这么胸有成长竹,不慌不忙,婉溪的心里又有了盼头。
风沁弯唇,失笑道,“我不是神仙,哪有什么办法?不过就是金良玉公主,会吃些苦头罢了。”
想到被韦皓囚禁多年的亲生姐姐,风沁的脸色蒙了一层戾色的灰暗。
韦皓,这个卑鄙小人!
“可是,这韦清跟你姐姐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韦清要被问斩,金良玉公主要吃苦头了?”
婉溪不明这里的情况,忍不住气他一句,忽又震惊道,“你的意思是说,韦清,是你姐姐的儿子,那么,你就是韦清的亲舅舅?”
她瞪大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风沁点点头:“是!又不是。韦清不是皇姐的亲儿子……皇姐的儿子,另有其人。”
婉溪:“……”
她满脸黑线,捂着脑袋,忍不住低声呻吟:“天!这个世界,果然很疯狂。”
凡事一扯上皇家,必定是数不完的剪不断,理还乱。
韦清不是金良玉的亲生儿子,那他会是韦皓的亲儿子吗?如果是,韦皓怎又舍得杀他?
如果不是,金良玉的亲生儿子到底是哪个?
婉溪捂着脑袋,用力的理着这几人之间的关系,感觉头都要炸了。
风沁将该说的说完,便不再出声了。倒是沈浪,一扫之前吊儿郎当的玩世不恭,眉间一丝戾气,渐渐凝聚,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不过,这事情还是要越早想出办法越好。否则,要是韦皓一旦心血来潮的提前行刑,到时候,谁都谁不了他们。”
韦皓看一眼沈浪,好整以暇的再次淡淡提醒。只要他的皇姐不死,管他死的是谁。
婉溪愤怒了,“啪”的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道:“这个混蛋!韦清就算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好歹也叫了他这么多的父皇,他怎能下得去手?!”
尤其一想到,以后会有可能再也见不到韦清的那张脸,她就觉得心里阵阵的抽痛。
那样一个天之骄子,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死不死,你这么关心么?”
沈浪悠悠的吐息声吹在耳边,不知何时,他的神情再次恢复正常,话里话外,充满了酸酸的味道。
婉溪身子一抖,鸡皮疙瘩狂起:“别这么说,你这个样子,就像个深闺怨妇似的。”
话落,又安慰的拍拍他的脸,哄着道,“我关心他,是因为他之前帮过我,救过我。关心朋友,不是应该的吗?”
“嗯。应该的。”
沈浪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像是敷衍,又像是不愿意谈这个话题。
婉溪总觉得他怪怪的,索性道:“好了好了,先吃饭了,吃了饭我们上街看看。”
看看那布告上,到底怎么写的。
盛夏的天气,即使坐着不动,也很热。这样的天气,一般是很少有人出门闲逛的,但今日的街上,却是大不相同。
不止官兵林立,看热闹的人群,也一拨接着一拨,比那逢年过节,正月灯会还要热闹。
婉溪一身长裙打扮,头上带着一顶半透的帷帽,在这些人群中左冲右突的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让让让让,天花传染,天花传染喽!”
她略带俏皮的声音,脆生生的叫响着,顿时,刚刚还挤做一团的众人,“呼啦”一声,就闪开一条超宽的路来,个个面色惊恐,如见鬼魑一般的瞅着她。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天花,便如同那瘟疫一般,一旦传上,便是十死九生。
因此,一听说这个戴帷帽的女子居然是身染天花?顿时便做鱼兽散。
看热闹固然重要,小命更重要。
“走吧。”
沈浪与风沁对视一眼,抽搐着嘴角跟了过去。
哎!
好丢脸啊!
没见这两边的路人,都用着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他俩么?到底是哪家的俩疯子,也不怕被传上天花……
婉溪一路叫喊着挤到前面,果然看到一张盖着皇印的布告。婉溪匆匆看了一遍,大意便是,韦清觊觎皇位,图谋不轨,欲趁雨夜想要弑君罔上,进行谋反。但却阴谋落败,于是,被关入大牢,等侯问斩,特令金良玉公主监斩。
这布告一下,天下皆惊。
全天下的老百姓,都以为将来要莅临大宝的皇子,会是清王爷呢,可谁知道……这转眼就要被问斩了?
风云变幻,世事莫测,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被雪藏十几年的朔月公主金良玉,终于再次被推到了幕前。
布告前面,同样变幻了装束的风沁与沈浪,各自默默看着,隐在袖中的十指,紧紧攥起。
十几前之前,在与韦皓的对抗之中,朔月不止输了公主,更输了一国的储君为人质,那么这十几年后,第二次的交锋与对峙,还会是同样的结局么?
中午时分,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里,三人简单的叫了一桌饭菜吃饱喝足以后,风沁与婉溪转回了那处民房,沈浪只留了一句话,一整天便不见了人影。
晚上,月上柳梢头,眼看都至午夜了,沈浪还未回转,婉溪有些坐不住了。
她敲开风沁的房门,不无担忧的道:“风,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风沁将她让进房,“不会的。别人有事,他也不会有事。”
婉溪挑眉:“这话怎么说?”
什么叫,别人有事,他也不会有事?
风沁笑而不语。
有些事,如果沈浪不说,他也不能告诉给她知道。
婉溪看他这样,索性也懒得问了,“好吧!既然如此,他回来就回来,不回来拉倒。”
心里酸酸的很吃味。
又不是她什么人,至于这么关心么?就因为他说过那么一句:一霎风雨,我爱过你……于是,她就沦陷了?
啊呸!
转身离开,将门甩得震天响,这心里像十五只猫爪子在挠似的,七上八下的格外纠结。
其实,她是真的想知道,沈浪这小子到底干什么去了啊。他该不会去单枪匹马的劫狱,或者索性去行刺皇上,威逼放人?
脚下猛的打个趔趄,她浑身冒汗的站定。
不行!
她必须要去看看。
“你干什么去?”
身后房门“吱呀”一声拉开,风沁一身白衣,翩翩若仙的站在门口,眸光清澈如泉,却是带着逼人的冷芒。
婉溪刚刚走出的脚步,下意识的站定,“我去找找他。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拧着眉,探寻的看着风沁。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的风沁,陌生的让她生疑。
为什么……他对于沈浪的离开,没有半分的担忧,反而很轻松?
还有,金良玉不是他的皇姐吗?韦清就算不是金良玉的亲生儿子,那肯定也是有隐情在的,难道他不需要去查证?
一瞬间,婉溪又想多了。
她的脑袋里,本就理不清几人之间的关系,现在是越发的理不清了。
总觉得剪不断,理不乱,老有一层若隐若现的屏障横在她的脑海断层中,时有时无的阻碍着一些什么。
“他不会有事的。”
风沁看她一眼,笃定的道,眉色之间是淡淡的失落,似是青风吹落山岗,而遗失的惆怅情怀。
夜色如墨,月光如银。
虽然有着风沁的保证垫底,但婉溪的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稳,总觉得今天晚上这个夜,会发生一些什么。
一直翻来覆去睡不去,直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隔壁一声房门轻响,她打个激淋醒了过来,蓦的一下跳起,直扑房门,刚要伸手拉开,又想到什么,蹑手蹑足的走到门口贴着耳朵细听隔壁的动静。
沈浪进屋的同时,风沁便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见到她了吗?”风沁问,眉宇间有着隐隐的急色。
沈浪疲累的点头:“见到了。”
这一趟出去,他差点便回不来了。
“那,她怎么样了?”
风沁见他脸色不好,急忙翻身下地,拉着他前后左右的检查了一番:“你受伤了?!”
右臂上一道伤口,深可见骨。整个一条衣袖,都被鲜血浸得湿答答的。若不是他一身的夜行衣,又是黑色不太明显,早就被一些巡城的官兵发现,抓起来了。
“嘘!”
沈浪打断他,指了指隔壁婉溪睡的房间,低低的道,“没事,只是一些小伤。”
风沁哼一声:“小伤?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把你给伤着?”
一边又放开他,悉悉索索的将随身的伤药翻出来。沈浪咬着牙道,“是我太不小心,我没想到,他的防卫竟这般严!”
若不是他够机灵,他今晚指定不能全身而退的。
但即便是如此,也连累了那个人。
“如果连你都不是对手,那人该有多厉害?”
风沁严肃了脸色,一边帮他包着伤口,一边又软了嗓音道,“皇姐,她还好吗?”
“她还好。”
沈浪答着,“只是……被那狗.日的韦皓给折腾得,都不像个人了。”
心里像有一把小刀,在凌碎的割着他。
整整快二十年的囚禁,暗无天日的生活,她,是如何撑下来的?
“再忍忍,很快,我们就会离开这里的。”
风沁低声安慰着,声音里透着苦涩。若不是皇姐的保护,或许就没有现有风沁。
以韦皓的心狠手辣,区区一条蛊虫,又怎么可能会让他放心?!
“是的,很快就会离开的。”
沈浪低喃的重复了一句,一向玩世不恭的眼底,隐隐的现着血丝,“舅舅,你放心,我不止要将母亲救出来,还要将你的身上的蛊……”
话未说完,房门砰然大开。
两人迅速回身,婉溪一脸惨白的站在门口看着两人。
“溪?你怎么醒这么早?”
风沁反应快速,急忙收了急救的药品,出声问着,沈浪也赶紧将自己受伤的右臂放了下来,努力挤出一丝笑,装作昔日的吊儿郎当,弯着唇道:“丫头,过来让我看看,一夜不见如隔三秋,想死你了。”
他伸出手,脸上沁着薄汗,婉溪愣愣的看着他,眼里的泪花转啊转的,想要掉下来,可终归又被生生的逼了回去。
“沈浪,我讨厌欺骗!”
她哑着声音,眼里有着厌恶。
怪不得,她那个名义上的爹,要让她下药给沈浪……原来,真正的原因在这里。
朔月金良玉公主的唯一儿子!
怪不得他上次中毒,金良玉急得跟什么似的,而韦清要被问斩,监斩的会是金良玉。
原来,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终究是不疼的。
“丫头,你……你听我解释好吗?”
沈浪顿时急出了一身冷汗,他才刚刚与她冰释前嫌,可不想再一次的与她成为陌路之人。
那样的感觉,太煎熬。
“解释?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也是,你出身高贵,身份高贵,像我这样的卑微女子,怎么可能配得上你的解释?”
婉溪冷冷的讥讽,眼里的冷芒如一把寒刀,直劈着沈浪一身的伤口,鲜血淋漓。
“溪,事情不是这样的,他也有难言之隐……”
风沁皱眉,叹息的替着沈浪解释,婉溪蓦的厉眸看过,风沁顿时噤声。
婉溪退了一步,脸色发白的笑着:“还有你,风沁……你居然会是沈浪的亲舅舅!可笑我,还一直在觉得选择沈浪而没有选择你,左右为难。原来,我才是天底下最傻的那个大傻瓜!”
“你们甥舅,很好啊!看着我左右为难的做着取舍,看着我如此这般的担忧着你们所在乎的另一个人……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好呢?”
“耍弄我这个小女子,你们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一句一句,她心情激动的喊着,一步一步,退出门外。
沈浪受了伤,脸色有些难看:“丫头,事情不是这个样子,我……”
“你给我闭嘴!”
婉溪歇斯底里的大叫着:“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可以叫我丫头?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丫头!我永远不会爱上一个心机这么深沉的男人!你说你喜欢我,你难道不是为了利用我吗?我身份卑微,我也只是一个小奶娘,可我深得韦清跟韦钰的喜欢!比起他们,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怪不得,以前的他,会对她忽冷忽热,会对她生出杀心,而又犹豫。
现在,她全部都明白了!
“沈浪,我真看错了你!”
最后吼出一句,她掠起裙摆,飞快的冲出大门。
“婉溪,你听我说,这不是这样的……”
沈浪狠狠叫了一声,想要追出去,风沁一把拉住门,冷静的道,“你给我站住!你这样子,不能出去!”
天快亮了,他又一身的夜行衣,还染了鲜血,这要被人抓住,就是死路一条!
“不行!她要这么走了,我就找不到她了!”
沈浪挣扎着,脸色惨白,“我刚开始,的确有利用她的心思,可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了她。风沁,你说,我要怎么解释,她才肯原谅我?”
仿若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浮木,沈浪充满希望的问着风沁,言语之间还带着止不住的轻颤,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心神过于不稳。但不管如何,现在的沈浪,都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沈浪。
爱情就像毒药,谁先动情,谁先死。
“沈浪,现在当务之急,你先稳定情绪,然后,我们再想办法。”
风沁冷静的安慰,转瞬之间,便安排好了一切:“你伤得不轻先去休息,我出去寻一下婉溪,你稍安勿燥。”
他拍拍他的肩,越门而出。
沈浪拉开门,看着外面晨曦朦胧的天,心下一片寒凉。
突的,门外一阵刀剑交戈的声响传来,沈浪心下一惊,三两步窜到院子里,拉开一条门缝看着。
大街上,铁甲金戈,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
婉溪跑了出去,没有多远,就停了下来。
大街上,好多的官兵。
铁甲金戈,闪着寒光,踏着韵律不齐的步子,目标明确的向着这处闹市间的一处民房扑去。
婉溪心下一惊,急忙找个掩映藏了起来,紧张得不能呼吸。
“搜!只要搜出叛党,官升一级!”
领头的大人高呼着,兴奋激动的表情,老远就能看得出来。
婉溪心下猛的揪起,这……是来抓他们的?
才不过一个晚上而已,怎么就暴露了?
视线看看天空,渐渐的转移而下,忽的顿住。
一条血色的红线,点点滴滴的从远方蜿蜒而至,鲜红的颜色,明确的提示……婉溪的心沉了下来。
这是沈浪受伤之后,不小心留下的。
怪不得追兵来得这么快!
怎么办?
着急间,铁甲金已经排着队,从她面前急速走过,不过眨眼间,便只剩一队背影。
婉溪一咬牙,从隐身之地出来,一道人影“呼”的窜了出来,挡在她的面前:“溪,你想要干什么?”
是风沁。
他一路寻她,正遇到这些人,不能正面迎上,也只好藏在暗处,婉溪就正好这个时候跳了出来,看她的样子是要追上去?
风沁眸光一闪,便拦了出来。
在他的面前,他不允许她出任何的意外!
“风沁,你放开我!你敢阻拦我去救他,我不会原谅你!”
婉溪急得低叫,沈浪流了那么多的血,那么多啊……从皇宫一直到这里,流到了那间小民房,他到底怎么撑回来的?
“我不许你去!你现在去,就是飞蛾扑火!”
风沁眼里闪过了一抹受伤,她的心里,果然真有那个叫做沈浪的男人啊!
即使两人在前一刻是多么的剑拔弩张,视若仇人,下一刻,一旦另一个人有了危险,他们都会奋不顾身的去为对方考虑。
这,便是真正的爱情吗?
“我不管!我要亲眼看着他无事才行!”
婉溪用力的甩开他,突然有些痛恨这个看起来谪仙一般的男人了。
都是因为他,金良玉委身受困,又是因为他,沈浪,不止一次的陷入危险之中!
而他呢?只是身中蛊毒,便需要这么多人要为他牺牲吗?
堂堂一个男人,一国储君,难道他生来,就是要踏着这么多至亲之人的性命,才能坐上一国之君的位子吗?
老天,何其不公!
“你在怨我?”
她眼里的恨意是那样的明显,他不用细看就能发现,蓦的,那心便有些痛。
婉溪没有说话,她睁着眼睛看着他,渐渐的从激动,转过漠然。她一个字不说,风沁忽然就有些懂了。
他放开她,疲惫的靠在墙上,一颗心,前所未有的感觉到累,“罢了,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既然你怨,我就离开。
深深的最后再看一眼她,他转身,踉跄的消失在晨曦的清白之中。
萧条的背影,如仙般的身姿,走得头也不回,却仿佛承载了世上最为浓重的负累与悲怆。
婉溪张张嘴,终究没有出声去喊回他。
她逼着自己狠心,不去再担心他。
如此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既然能在云楼中独自生活那么多年而不死,他总有过人的智计。
现在,最担心的却是沈浪。
他身受重伤,要是被人发现,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
握拳,她转身原路返回,与风沁背道而驰。
早起的风,带着一种清爽的凉意。
今天是第二天了,第三天,韦清就要问斩了。她救了沈浪之后,还要去惦记一下韦清的生死,她现在最耽误不起的,就是时间。
小小的一间民房,现下已被全副武装的官兵所包围。他们手持刀剑,凶神恶煞一般的,像是黎明骤降的魔鬼,将这一方狭乍的天地逼仄得越发呼吸沉重。
周围的居民有早起的,刚要出门,便又被吓得堵了回去,个个噤若寒蝉,生怕麻烦上门。
也有那胆大的偷偷扒在墙头看的,就被一些不知名的冷箭给射了回去。
一时间,各种哀伤悲愤的情绪又瞬息扑至,倒霉的人家想要哭出声,都不敢。
这些无法无天的官兵,如果他们想杀人,有的是理由。
婉溪悄悄的摸了回来,头上没有戴帷帽,她便将头发散下来遮了脸。原本想要装疯卖傻的进去,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这些人,将这个房子包围得跟铁桶似的,一只蚊子想要飞进去,怕是也难。
怎么办?
婉溪焦急的想着,忽然余光一瞥,定格在眼前廊檐下的一团硕大的蜂巢上,顿时有了主意。
沈浪昏昏沉沉的靠墙根坐在院子里,脸色微微发白,薄薄的唇瓣,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现在很庆幸,婉溪那个傻丫头伤心气怒的跑了出去,总比好过被围困在这里强。
还有风沁……但愿,他能将母亲救出。
那个为了朔月,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而几乎赔上了一生的传奇女子,是他的母亲。
眼前有些发黑,他的眼泪流下来。
他不想死,可他毫无办法。
为了能够从皇宫跑回来见她,他甚至连伤口都顾不上包扎。
失血过多的身体,已经疲软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溪溪,溪溪……”
他苦涩的闭眼,浅浅的低唤着。
脑海中,那个看起来并不美俏,长得也并不苗条的那个女子,如此想来,却是那么的纯真可爱,有着一颗最为火热的赤子之心,也有着一份最为纯净的纯纯爱恋。
爱上了她,是他的幸,是她的难……
迷迷糊糊中,他笑起了眸光,弯起了唇,渐渐发散的目光透过晨曦的柔光,看到了天边迷茫的彩云。
那样的美,那样的艳……
也不知过多久,耳边有人在不停的叫着他,带着焦急,带着哭腔。
听起来好遥远,像是那个笨丫头,可是又怎么可能呢?
她都生他的气,而远远的走开了。
沈浪皱着眉,不愿醒来。
这场梦好美,美得无比真实,甚至有些心痛感觉。
“沈浪!沈浪!你不要死,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溪溪,我回来了,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来救你了,沈浪……”
婉溪不停的哭叫着,心里的恐慌像是水中的鱼不停吐出的泡泡一般,一串串的往外冒着。
她好怕,怕沈浪会醒不过来,怕沈浪会真的就这样死了,那她拼了命的跑回来,为的又是什么?
“溪……不哭……”
泪水朦胧中,他低低的声音忽然微弱的响起,婉溪顿时大喜:“沈浪!你醒了,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欢喜的急急问着他,原本就长得不怎么好看的小胖脸,现在越发的难看了。
沈浪努力的睁着眼睛,贪婪的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溪,真的是你?我没有在做梦?”
他下意识的想要掐自己一下,婉溪一把拉住他,气道:“不许掐!你是我的,没我的允许,你不许自虐!”
这个臭男人,害她掉了多少眼泪?终于醒过来不是要急着安慰她么,怎么就要这么狠的掐自己呢?
“呵!我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沈浪笑得跟傻子一样,眼里有着泪花颤颤欲滴。
他以为真的见不到她了,却没想到……火烈的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忽然微微凝:“溪溪,你脸上的红点是什么?”
一个包一个包的,像是……天花?!
沈浪心下一沉,顿时就急了起来。
婉溪脸色一红,很小声的道:“是马蜂蛰的。”
“马蜂?”
沈浪猛的提高了声音,又气又急道,“你没事去招惹它们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如果严重了,这马蜂是真会蜇死人的!”
他爬起身子,手托着她的脸仔细的看着,“还好,蜇得不算严重,算你命大!”
没好气的摸向腰间,在触到空荡荡的腰包时,他脸色更显难看。
先前与婉溪重逢的喜悦,霎时间不翼而飞。
“风沁呢?”
他问,声音异常低沉,“在官兵到来之前,他说去找你了,你们两个没有遇到吗?”
虽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但风沁如果真的在这个关头舍下他们跑路了,他这心里,总也会有恨的。
不管如何,他是母亲的弟弟,是他的舅舅。
“他走了。是我的错。”
婉溪摇摇头,有些伤感,“也不知道,他身上的蛊会不会有麻烦。”
当时的情况,很混乱。
她虽然没有过多的指责他,但她那样的眼神看着他,风沁的脾性又是那么的骄傲,他怎么可以受得了?
她果然还是做得过分了一些。
“没事的,走就走了吧,至少,还有个希望。”
沈浪摸她的头,声音低柔的安慰着她,话一转,又紧张的道,“溪溪,对不起。那件事,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刚开始的时候,我承认,我是存在着利用你的心思,因为你是韦钰的奶娘,或者对我将来救出母亲有一定的作用,可是后来,我真的没有这个心思了。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
他语无伦次的解释,终于淹没在婉溪主动落下的热吻中。那样的急切,那样的缠绵,那样的感恩,那样的无法放手。
沈浪一颗高高吊起的心,终于便落了下来。
他激动的回吻着她,反客为主。她甜美的味道如同罂粟的诱惑一般,时刻充斥着他的感官,令他欲罢不能。
她柔软的躯体,带着醉人的芬芳,不论是身在地狱,或是天堂,都让他无法遏制的沉沦着。
他急切的吻着她,抛却着一切的矜持。
死里逃生的绝境中,他选择着忘记掉一切。
他蝴蝶一般的吻,羽翼一般的轻轻落下,在她的眉眼,在她的唇间,辗转反复,不能自己。
婉溪娇喘着,在这一刻,什么背叛,什么欺骗,统统都已不复存在了。
经过了差点失去的痛,还有什么,比享受当下,更为美好的事情呢?
……半个时辰过去了,婉溪的嗓子都喊哑了,沈浪仍旧兴致不减。
一个时辰过去了,婉溪都已经快死了,沈浪继续在不停驰骋着……
又过了一些时间,婉溪都要贴在了墓碑上,沈浪才不过刚刚到达最高处……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婉溪感觉整个人都已经飘了起来,不知今昔是何年。昏昏沉沉的一睁眼,才发现,屋外的阳光已经到了黄昏。
顿时,脸蛋一阵红通通的烧。
“沈浪!”
她低低一声叫,不似是发怒,倒更似撒娇使嗔。
浑身下的疼啊,像被无数辆大卡车辗过似的,这个男人,就不知道节制点么?
“丫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沈浪神清气爽,像是吃了大补药一般的全身上下的舒畅。他臂弯里躺着快要奄奄一息的婉溪小女人,眉眼着盛着暖暖的柔情。
有些爱,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
瞧他,够资格让她满意吧?
“哼!你试试感觉怎么样?还有脸说呢!”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婉溪的火蹭蹭的往上冒,手指头戳着他的胸膛,气呼呼的骂着:“你知不知道人家是第一次?这样会死人的!”
浑身疼啊,这个混蛋,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
“哪里死了?这不还好好的吗?”
沈浪得瑟的点着她的小俏鼻。
这肉体上一旦满足了,连带着精神也好,胳膊也不疼了。
“你去死!”
婉溪拍开他,挣扎着起身,颤颤的双腿站了几次,愣是没站起来。
呜!
她这还真是上了贼船了,她可不可以反悔再跳下来呢?
“呵呵!不死,死了就没办法再爱你了。”
沈浪赖皮的侧起身子看着她,见她那么笨的连站都站不稳,顿时宠溺的摇摇头,大手一捞,再度抱回怀里,柔柔的问她:“很疼吗?”
“嗯!”
婉溪红着脸点点头,羞恼交加的心情顿时就没有了。
她这样光着身子坐在他的身上,这万一,再擦枪走火怎么办?她爱爱的地方已经很疼很疼了。
“傻丫头,疼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浪心情的看着她,大手直接就往下摸,婉溪惊呼一声,还未来得及阻止,他略显冰冷的指尖,已经轻轻的按摩了下去。
并没有用力,很温柔,很怜惜。
婉溪怔忡的顿住,忽然就觉得不疼了。
“沈浪,你……”
那有人像他的,明明做着很色。情的事,却偏偏感觉很温暖?
她嗔怪的瞪他一眼,愉悦的心情飞扬起来,搅动着刚刚才平静的一湖春水,再度泛起了涟漪。
奇异的,不疼了。
“丫头,你很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