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承诺与永恒(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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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的战争,结束了……”

伊菲丝突然攥紧了拳头,半晌后,又颓然松开。

“不用说了。”她打断了史昂的话,没有回头,将所有的情绪统统隐藏在平淡的语气中,用力压下了心头的酸涩。

“朕不需要知道结果……在战斗中牺牲的圣斗士,这一份战功会刻在他们的灵魂深处,直到下一次轮回。他们将会转生为神明或半神,在朕的庇佑下,获得更完美的生活……”

“陛下!”

史昂的声音蓦然高了几个音调,恍惚间,伊菲丝竟能品出几分愤怒的意味。

“陛下,您想说的只有这些吗?!”史昂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极为无礼地从后方绕出来挡住她的视线,绯红的瞳中流转着一抹炽热,灼灼地逼视着她。在这一刻,这位前任教皇终于卸下了岁月雕琢的沉稳面具,露出他内心最为激烈与真实的一面。

“战功?您真的认为圣斗士会在意那种东西吗?!”青年咄咄逼人地将每一个字深深地印在她的心底:“我们的使命是守护您、守护大地、守护所有的人类!没有一个圣斗士愿意忘记这光荣而神圣的责任!可若是转生为神的后裔,他们必定会忘掉这一切!”

“你的意思是,还让他们记起这一切吗?”面对着史昂的质问,伊菲丝显得无比冷静:“转生、记起一起,然后再次回到这个让他们受过无尽伤痛的地方?再一次、成为神的奴隶?”说到这里,她的心脏也跟着揪了起来。

“史昂,朕在给你们机会。”她抿着嘴,神色郑重:“朕会继续庇佑着大地和人类,而你们则能凭着战功,彻底迈入神的行列,摆脱过去受到的轻视与压迫,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这样难道不好吗?”

史昂的神色有那么一丝错愕,半晌后,他无力地垂下肩膀,情绪也不似之前那样激烈。

“可是,您没有真正询问过我们的意见。”他强调似的重复着这句话:“陛下,不是所有的圣斗士都渴望成为神明,作为黄金圣斗士,我们愿意追随您。”

“你同样不能代表所有的圣斗士,史昂。朕这么做虽然会违背一部分人的意愿,但这肯定是大多数人的心愿。”伊菲丝越过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此时的表情。

“史昂,人类的意识和信念是在出生后逐步养成的,一个热心开朗的人,下一世也可能成为一个冷漠无情的人,甚至彻底与上一世背道而驰、抛却所有的坚持与信念。”她的语调轻柔而飘渺,似是回答,又似在安慰自己,随着每一句话,她握着芙罗拉的指节愈发苍白。

“圣斗士很辛苦,朕知道,他们比普通人付出的更多。所以,你还想让这份记忆继续束缚着他们,直到下一次生命吗?”

“……如果,他们是自愿被束缚呢?”一个声音蓦然插入了这场对话,顿时让伊菲丝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

“加隆……”

双子座的战士满面风尘,黄金圣衣上还沾着暗色的血痕,他一手抓着教皇的冠冕,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伊菲丝,第一次在她面前抛却了沉默与低调的假象,展现出双子座独有的霸道与张狂。

他在她身后站定,没有下跪。

“您应该很清楚吧,陛下。撒加喜欢你,他非常非常喜欢你,喜欢到可以为了你放弃自己的生命。”

“是,那又怎么样呢?”伊菲丝冷漠地回答。

“不怎么样,因为撒加不奢求任何回应!”几乎是逼迫般地,加隆压低了声音吼出这句话,同时用力将教皇法冠扔在了地上。

“他只希望能陪在您的身旁,帮您实现一切愿望,作为他的弟弟,我很清楚他绝对不愿放弃这一世的记忆!”他上前一步,几乎逼近到她的胸前:“陛下,对撒加而言,强迫他忘记现在的一切才是最残忍的做法!不止撒加,还有我们黄金圣斗士,成为您的战士对我们而言不是伤痛,是骄傲!因为我们是守护大地的圣斗士!”

“女神陛下……我们理解您的好意,但,请不要替我们做出决定……”

“加隆……”伊菲丝张了张口,但还没等她说话,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便闯入了她的视线。翠发的少年带着满身的伤痕与疲惫,撑着石柱勉强爬上了占星台。

“陛下……”他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哀意,甫一张口,大滴大滴的泪珠便沾湿了睫毛,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流淌下来:“陛下,星矢他……他死了……”

伊菲丝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

星矢……那个在她心中一直稳坐不死之位的小强、那个足以拉着神明陪葬的家伙,就这么死了?死在……不知名的神明或巨人手中?

在失神间,瞬抽噎着挪到了她身边,将一束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小花轻轻放在了她的掌心中:“这是星矢在最后拜托我交给您的……他让我和您说一声抱歉,因为训练和战斗,错过了花期,所以这次只能送给您这些快要枯萎的花……”

“他还说,下一次再见到您的时候,一定会送给您最漂亮的花……一定不会再食言……”

少年悲戚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指尖捏着那几株已经枯萎的桔梗花,伊菲丝的左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作为圣域的女神,她过去随时都能收到精心栽培的鲜花,而她也很少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这些花上。只有星矢这个天真的孩子,经常从圣域附近摘一些随处可见的野花,然后偷偷放在她的口袋里。很多次很多次,那些野花都被当成陪衬,用来装点娇艳的鲜花,没有谁注意过它们,恐怕就连星矢自已也从未关心过,这些到底是什么花。但直到这一刻,伊菲丝才意识到,星矢常送给她的这些,其实是她的圣花,桔梗花。

将神明的圣花献给神明,是最诚挚的信仰。那个少年绝非刻意,但这无心的行为却代表了他最真实的期望――与他所信赖的神明并肩战斗,死而无憾!

剧烈的小宇宙在她的掌心翻腾,在神力的浸润下,已枯萎的花朵几乎在瞬间恢复了盛开的样子。伊菲丝将那束花捧到脸颊旁,久久地贴着花瓣,没有出声。许久之后,喃喃自语:“为什么都这么想回来?朕……做错了吗?”

不待旁人回答,她将视线挪向了身边那人:“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史昂?”

青年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浅浅的、柔和的笑容:“不,陛下,您的心意我们非常清楚,没有任何人会责怪您。但,就像加隆所说的一样,总会有一些圣斗士不愿放弃现在的身份,所以,无论如何,请给我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再一次、自愿地、成为守护您与这片大地的圣斗士!”

…………………………………………

“真是一群傻孩子……”

伊菲丝蓦然转身走向占星台的中央,她一手高举起芙萝拉,另一手握着一闪而逝的记忆神职,磅礴的小宇宙以占星楼为中心,在瞬间遍布这世上的每一寸土地。

“既然你们坚持,那朕就给他们这个机会。所有圣斗士的灵魂都将转世,在十六岁之前,如果他们能想起前世的一切,那么朕将会重新接纳他们,承认他们为新一代的圣斗士;若是想不起来,那么他们将在桔梗花的指引下,踏上通往幸福的道路。”

“朕就在这里等你们,朕的圣斗士们!”

诸神之战,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神与人的战争,在战火烧灼的时刻,大圣战史留下了这样的记载――

公元1986年,数位神明与巨人逃入大地,两代圣斗士全体出动,与入侵的神明发生了激烈的战争。

嘉米尔,前教皇史昂轻伤,白羊座穆重伤,前教皇赛奇、祭坛座白礼战死!

庐山,天龙座紫龙重伤,天秤座童虎战死!

日本,仙女座瞬轻伤,天马座星矢战死!

印度,处女座阿释密达轻伤,处女座沙加重伤!

极北,白鸟座冰河重伤,水瓶座笛捷尔、水瓶座卡妙、天蝎座卡路迪亚战死!

北美,射手座艾俄罗斯、狮子座雷古鲁斯轻伤,射手座希绪弗斯战死!

南美,狮子座艾欧里亚重伤,金牛座哈斯加特、金牛座阿鲁迪巴战死!

中东,摩羯座艾尔熙德重伤,摩羯座修罗战死!

非洲,天蝎座米罗轻伤,双子座阿斯普洛斯、双子座德弗特洛斯战死!

澳洲,凤凰座一辉轻伤!

北欧,双鱼座阿布罗狄轻伤,巨蟹座迪斯马斯克重伤!

意大利,巨蟹座马尼戈特、双鱼座雅帕菲卡战死!

希腊,双子座加隆轻伤,教皇撒加战死!

白银圣斗士、青铜圣斗士及各等级圣斗士候补生伤亡不等……

与此同时,数位入侵大地的神明和巨人尽数战死!

这是人类对神明统治的一次最有力的反抗!为了守护他们的亲友、家园,以及,人类的未来!

*************************************

奥林匹斯上――

向着圣山中央一路走过去,昔日奢华的宫殿花园此刻统统化作一堆废墟,鲜血和武器随处可见,侥幸存活的神侍们瑟瑟发抖地聚在一起,眼底早没了往日的慵懒与傲气,就像一群受惊的宠物,缩在角落战战兢兢地等待命运的降临。

天王的正殿是整座奥林匹斯山的中心,那里连接着星辰与天空,亦是第一任神王乌拉诺斯的沉眠地。诸神之战已经到了尾声,盖亚和乌拉诺斯,只要打赢他们,这场战争将会最终落幕!

在踏入神殿的一瞬,伊菲丝不可避免地震惊了一下。能到达这天王宫殿的神明无一是泛泛之辈,此刻的大殿内弥漫着浓浓的杀气和血腥味儿,仿佛揭开了远古战争的一角,彻底展现出神明之间最原始、最无情的杀戮篇章。

“伊菲丝。”一身黑色战甲的冥界王者当先出现在她的面前。他身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右手握着象征王者身份的双叉戟,长长的发梢上似乎还沾着凝固的血迹,似乎刚刚走下战场。

“过来这里,伊菲丝。”他向她伸出苍白而有力的左手,以不容反抗的意味将她拉到怀里,细细打量了一阵,随后露出一个令诸神惊艳的笑容:“没事就好。还有,你真漂亮。”

伊菲丝脸上瞬间浮起一片嫣红,连声音也小了许多。

“谢谢……”

过去有无数神明称赞过她的容貌,美这个字时刻被他们挂在嘴边,然后廉价地赠送出去,久而久之,连伊菲丝自己都忽略了这个字所代表的真正含义。哈迪斯曾多次说过他喜欢她,但亲口赞美她的容貌,这还是第一次。

此时的她一身戎装,银蓝色的长发随风飘扬,以残魂为饰,以神血为妆。

“这样也叫漂亮?”波塞冬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讽刺,他的目光在他们脸上转来转去,一张脸上满满的都是恶意。

“没将所有海怪的下落告诉雅典娜,这是朕的失误。”哈迪斯毫不客气地反讥,然后搂着伊菲丝扬长而去。

“呵~波塞冬这次亏大了……”伊菲丝压低了声音,即使没看到波塞冬跳脚的样子,却也止不住那幸灾乐祸的语气。“想将所有提坦的神体当做养料和战功送给他的海怪子女,到头来却是白忙活一场,反而便宜了雅典娜。”

“即使没有雅典娜,朕也不会让他那么轻易得逞。”哈迪斯撩起女神的一缕长发,吻了吻。“等一会跟着尼克斯,别靠近乌拉诺斯。”

“因为他是天空的本体吗?”

“嗯,作为天王,也该让阿波罗付出点东西了。”哈迪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正想补充什么,整座宫殿却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荡,几乎是在瞬间打破了本已压抑到极点的气氛,顿时,各种各样的力量向洪水般涌出,将空气压得格外沉重。

眼前一花,伊菲丝几乎是下意识地爆发出小宇宙,但想象之中的攻击却并没有出现,一股特殊的力量笼罩了她的全身,这股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眨眼之间便已将伊菲丝带到了一个特殊的空间。于此同时,一阵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饶是她身为主神,在这股压力之下亦感到呼吸不畅。

“你来的正是时候呀,伊菲丝妹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伊菲丝猛地回头,一张俊美的面容顿时映入眼帘:“厄洛斯?”

“没错哟~”

对方笑嘻嘻地凑过来圈住她的肩膀,与她并肩而立,没有半分羞怯与暧昧,大部分视线仍没有从前方挪开。

按下挣开他的不礼貌想法,伊菲丝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瞳孔再次一缩,前方不远处,尼克斯正与一位褐发白裙女神斗得难解难分。那位女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凌厉而高贵的气息,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压倒性的气势浑然天成,看到这些,伊菲丝心中已明白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大地女神、盖亚!

仿佛看出了伊菲丝的担忧,厄洛斯微微扬了扬精致的下巴,语气轻快地道:“尼克斯不会输的,对吧?厄瑞波斯?”

“嗯。”站在他们不远处的一位男神冷淡地应了声,在接触到伊菲丝的视线后,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孤乃黑暗神,厄瑞波斯。”

“时光女神,伊菲丝。”伊菲丝同样简单地自我介绍。

就在此时,盖亚与尼克斯猛地拉开距离,在放下武器的那一刹那,双方同时变回了高贵优雅的创世神,那悠闲自得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她们之前刚刚经历了异常可称为赌上生死的激烈大战。

“这就是伊菲丝,吾等的妹妹?”盖亚的目光率先望了过来,在伊菲丝身上转了一圈,嘲讽之意随即浮上眼底。

“父神的新宠儿?”

“你嫉妒了,盖亚。”尼克斯一针见血地戳中要害,优美的笑容中隐藏着直白的恶意:“比起不受父神宠爱的你,伊菲丝妹妹才像父神真正的女儿呢。”

盖亚不气不怒,但身上萦绕的寒意却愈发浓重几分:“一个诞生没多久的小女神,算得了什么?尼克斯,这一次的确是孤输给了你,但你别忘了,父神能这么对待孤,下一次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你。那位伊菲丝妹妹可比你更听话呢,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落到和孤同样的下场!”

“这就无需你操心了,盖亚。”尼克斯笑得愈发明艳:“呀,塔尔塔洛斯也来了?吾等有多久没这样聚在一起了?”

听到塔尔塔洛斯的名字,盖亚的脸色微微一变,那完美的女王风范稍显动摇,俏脸上随即染上一抹怒意:“等着吧,尼克斯!孤还有的是时间!”

于此同时,一道漆黑的小宇宙呼啸着划过空气,直扑盖亚,在女神恼怒与挣扎的表情中一下将她吞了下去,在空中盘旋一圈后,没有任何招呼地直接消失在打开的神之通道中。

塔尔塔洛斯和盖亚的气息消失,一直站在旁边的厄瑞波斯也迎上了沾沾自喜的尼克斯,语调平淡:“回去吧。”

……就这么结束了?伊菲丝呆呆地看着厄瑞波斯带着满面欢喜的尼克斯从这片空间消失,心中犹自泛着一种不真实感。本来以为会发展成世纪大战的创世神争斗,居然……这么简单就完了?!!!

“都走了啊。”厄洛斯放开她的肩膀,歪了歪头,那双湛蓝的眸子带着微微慵懒的笑意,凝视着她的脸庞。“那么,来谈谈我们的婚事吧,伊菲丝。”

“……什么?!”

一呆之后,伊菲丝瞬间像炸毛一般猛地向后跳去,眼中顿时浮现出浓浓的警惕之意,语气也冷了下来:“厄洛斯,别和朕开这种玩笑。”

虽然这么说,可神的直觉告诉伊菲丝,厄洛斯没有开玩笑。这种预感顿时让她内心狂跳,掌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泌出一层薄汗。

“啊拉,孤从来不开玩笑哦。”厄洛斯拉长了语调,他注视着自己的妹妹,意味不明:“除了孤,你还想嫁给谁呢?伊菲丝?卡俄斯的女儿,要嫁给那些被创造者吗?”

正想反驳的伊菲丝猛地被一句“卡俄斯的女儿”堵住了嘴,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种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全身。

伊菲丝不是傻子,厄洛斯这一句话,顿时让她明白了“卡俄斯的孩子”到底意味着什么。创世神亲自创造的儿女是独一无二的,三男三女,分别结为夫妻,不可违逆。强势如盖亚,在挣扎了数万年后,现在还不是被塔尔塔洛斯抢去做了妻子?

想让他的女儿嫁给其他儿女胡乱创造出来的神……理智告诉她,这不太可能!

“其实这都要怪阿佛洛狄忒……不是父神亲自创造的孩子,果然都是糟糕的生物。”厄洛斯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他状似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道:“被选中作为容器生下你我的神体,这是父神赐予她的荣耀。要不是那个蠢女神将你丢掉,你就会一直在孤身边长大,只爱着孤一个,然后以妹妹的身份嫁给孤。可现在……伤脑筋啊……”

伊菲丝苍白着脸,默然不语。感受到空间内的小宇宙变化,她蓦然下定了决心,缓缓将左手抚上胸口,然后,猛地散去身上的力量,用力一扯!

在神职被拽出来的一刻,一种剥离般的剧痛瞬间传播传遍全身,伊菲丝一手紧紧地捂着嘴,白皙的手臂上青筋毕露,另一手在厄洛斯惊愕的目光中颤颤巍巍地托起那个银色的光团,向前方递去。

“请收回这个预言神职,父神。”伊菲丝那近乎飘渺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间,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坚决之意。没有谁能与卡俄斯谈条件,而她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这样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

“父神,请允许我嫁给冥王哈迪斯,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整片空间一阵死寂,几秒之后,伊菲丝手上的银色光团凭空消失,于此同时,千年前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这片空间中响起,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伊菲丝,你注定会成为厄洛斯的妻子。”

伊菲丝咬紧了嘴唇,她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否则,自己和他之间将再没有任何可能。

“父神,您知道的,我和哥哥姐姐们是不同的。我也无法像哥哥姐姐那样……我忘不了过去那些东西。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但是请给我这个机会!”她抱紧了双臂,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倔强地仰起头,“而且,厄洛斯哥哥也娶过一个人类妻子吧,这不公平!”

“你想怎样?”

伊菲丝飞快地瞟了厄洛斯一眼,抿了抿嘴,坚定地道:“在嫁给他之前,我也要做一次别的神明的妻子!我要……嫁给冥王哈迪斯!”

“……好吧,吾答应。”

“父神?!”

出乎意料地,卡俄斯竟然没有坚持,而是在沉默几秒后痛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这个结果让伊菲丝顿时呆愣在原地,甚至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一边的厄洛斯更是来不及收起脸上的愕然,就急忙追问出口:“为什么?父神!伊菲丝明明是我的妻子……”

“这只是一个请求,厄洛斯。”

创世神的声音依旧平淡:“你曾经娶过妻子。既然伊菲丝在意,那么现在就不能阻止她要求另一段婚姻,这是你当时自己选择的路,厄洛斯。”

厄洛斯的脸色猛地一变,他拧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反驳的理由:“可那只是个人类!如果我当时记得我们的身份,我根本不会娶她……而且……”

卡俄斯静静地听着,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对他而言,一切理由都没有任何意义。厄洛斯挣扎了半晌,看到伊菲丝坚定不移的表情后,最终只能恨恨地咬了咬牙,一脸懊恼:“我知道了,父神,我没有意见!”

见到厄洛斯松口,伊菲丝顿时紧张地攥紧了衣角,望着那片虚无的空间,面上隐隐露出期待的神色。

“伊菲丝,吾许给你一个誓言,你可以自行决定誓言的内容,不受任何神明的干扰。但是,在这个誓言被打破的时候,你就必须正式成为厄洛斯的妻子。你明白了吗?”卡俄斯的声音再次从空中响起,不带半分感情。

在厄洛斯懊丧的同时,伊菲丝浑身一颤,缓缓垂下头颅,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说出“明白”这两个字。

父神的命令不是她能违背的,能在嫁给厄洛斯前争取到与冥王的婚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卡俄斯掌握着关系诸神命运的预言神职,他不可能说谎,也就是说,总有一天……

原以为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但此时她才悲哀地发现,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无论多长时间,自己与他的这段婚姻终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她根本无法许以他永恒……

***********************************

再次出现在诸神的战场上时,那震天的欢呼声顿时让伊菲丝心神恍惚,面前的一切仿佛一片遥不可及的虚幻。乌拉诺斯已经对着欧纳瑞斯发誓,承认神族新的盟约。至此,诸神之战正式结束!

阿波罗接过宙斯曾经执掌的雷电,踏上天王的宝座,阿尔忒弥斯抱着刚刚在战场上诞生的神子,雍容典雅,波塞冬洋洋得意地牵着哈利亚和堤喀,接受着海神的效忠,雅典娜站在诸神之前,英姿勃发,赫淮斯托斯和他的仆人们欢呼着在一起庆祝,欧纳瑞斯被几位女神缠着,笑靥如花……

只不过,伊菲丝此时却感受不到任何喜悦。她茫然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自己与这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伊菲丝。”

熟悉的男声蓦然在耳边响起,顿时惊得她浑身一哆嗦,差一点拔腿逃走。就在她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转身的时候,一顶样式特殊的冠冕忽然递到了她的眼前。

浅灰色的王冠,既不是乌木也不是白杨木,上面装饰着蕨类、星辰碎片与盛开的水仙花。伊菲丝盯着这个冠冕,脸上第一次流露出疑惑的神色,愣愣地回望着眼前的男神。

“琉刻的事,是朕对不起你,可白杨树是朕的圣树,朕无法放下……”冥府的王者站在她面前,手中拿着那象征冥后身份的冠冕,语气中罕见地透着一抹歉意:“朕知道你介意琉刻,所以用木栾子的枝干做了这个冠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伊菲丝怔怔地看着这个特殊的木栾子王冠,想到卡俄斯给她的那个承诺,眼泪不觉涌了出来:“为什么会介意呢?哈迪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们的婚姻是无法持续到永恒的!”她用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父神不允许……那么一切都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冥王的神色略略一变,面对哭泣的女神,眼底的情绪更黯然几分。他收回拿着王冠的那只手,沉默了许久之后,这才低声道:“对不起,伊菲丝,可是朕……无法许给你永恒。”

伊菲丝蓦然抑住了哭声。

“朕不想骗你。永恒对神而言,是最可怕的东西。没有谁知道神的命运走向,朕愿意与你分享现在的一切,却无法对未来做出不切实际的承诺……但是,在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会一直爱着你……”

他忽然改变了自称,略带焦急地拉住她的手。

“所以,伊菲丝……”话还没说完,女神纤巧的手便已覆上了他的唇,阻住了下面的话。

“……我知道了。”

伊菲丝的睫毛闪了闪,挂着泪珠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她一把拿过冥后的冠冕,然后直直地扑进了冥王的怀中,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不用说了,哈迪斯。”她将脸埋在他的颈间,柔柔软软的语调清晰地在他的耳畔响起:“我们都无法许以对方永恒,这很残酷,同样……也很公平!你在寂静之岛说过的话是比任何誓言都珍贵的承诺,我相信你。所以,我愿意发誓,哈迪斯。纵使我们终会有分开的一天,但是……”

“在你爱着我的时候,我将以你的妻子的身份,将你视为我的生命,毫无保留地爱你……”

冥王紧紧拥住怀里的女神,低下头,用一个吻印证了王者的承诺。

“我们,结婚吧……”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誓言打破的那一刻会在何时到来,既然都无法向彼此承诺永恒,那么我会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在未来那一刻到来之前,用我们彼此相爱的时光,谱出一段足以写入传说的、神话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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