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宴之后，回到圣域的伊菲丝坐在女神殿的正中央，望着下方垂手站立的女神们，精致的脸上浮起一抹优美的冷笑。

“没有谁愿意去么？奥林匹斯的后裔？”女神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神殿之中，只换来底下一片诡异的安静。

神殿的中间站满了从奥林匹斯来到大地的女神，根据预言，大地将是受战火波及最少的地方。因此，这些享受惯了的神明们便纷纷利用各种理由来到大地，企图避开这一场神族的浩劫。

“朕再说最后一遍，没有任何神能逃避这场战争，战功，将决定神明日后的地位。既然你们选择来到大地，那么就要完全服从朕的命令，只要想清楚今后的命运，不去参战，也可以。”伊菲丝的目光扫过一众屏气凝神的女神，最后落在最前面的几位女神身上。

“你们也一样吗？！”要想打破目前的僵局，必须有神明站出来，带头应战。

几位女神互相对视了一眼，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沉闷，最后，臂上绘着火焰纹身的红发女神当先走了出来。

“火焰之神赫斯提亚，向您请战，尊贵的陛下。”

伊菲丝默默地注视着她，不发一言。

有了赫斯提亚带头，摩涅莫绪涅、德墨忒尔，还有几位平时名不见经传的女神也纷纷出列请战。饶是如此，甘愿战斗的女神和后方数目庞大的退缩者一比，还是显得极为凄凉。

见此情景，伊菲丝心中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这些女神们就像某些官二代官三代，在奥林匹斯上吃喝玩乐唱歌跳舞全都得心应手，来到圣域还对环境挑三拣四，面对人类更是恨不得将头昂到天上去。可一旦想让她们拿出属于神明的尊严和实力，就个个原形毕露，软弱得甚至连普通人类的勇气都没有。

伊菲丝叹了口气，她握紧手中的神杖，森冷的目光逐一扫过下方所有的女神：“既然没有了，那么……墨利诺厄，跟着赫斯提亚一起，镇守大地与天界的神之通道，德墨忒尔、珀尔塞福涅还有赫柏，巡视大地的山林，摩涅莫绪涅，前往北欧仙宫遗址，阻挡海洋女神前往大地……尼姬跟着朕，驻守圣域与冥府大门。”

“哎？我也要去？！伊菲丝……”金发碧眸的珀尔塞福涅瞪大了双眼，她攥着自己的衣角，一脸为难：“可是我……”

“不准无礼！珀尔塞福涅！”德墨忒尔向女儿投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后向伊菲丝轻轻俯了俯身：“实在抱歉，陛下，请不要介意珀尔塞福涅的无礼……”

“朕不会计较。”伊菲丝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随后，她在众神的注视中张开手掌，点点银光自掌心中溢出，在众神反应过来之前，眨眼间没入剩下的女神体内，数道细细的银色丝线连接着众位女神，最后一起连接到伊菲丝的掌心。没等众神弄明白银光的作用，磅礴的小宇宙就如洪水一般冲向了她们，一个个璀璨的光团便接二连三地从女神们身上飞出，仿佛受到什么召唤一般，最终齐齐落入伊菲丝的掌心！

一时间，所有女神的脸色同时变得煞白，神殿内的小宇宙剧烈地翻涌起来，凌乱而驳杂的力量在空中横冲直撞，强大的威压让失去神职的女神们全部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一眼望去，刚才那些比花朵还娇艳的女神此刻全是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瑟缩着愤恨地望着宝座上的王者，却迟迟不敢出声。

大量的神职汇入手中，混杂在一起的力量让伊菲丝一时间也感到胸口发闷，她缓缓握起手掌，将所有神职尽数收拢于体内。待最后一丝力量平息后，她睁开双眼，睥睨的目光扫过阶下的一种臣服者。

“退下吧，朕的奴仆们。”

这种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顿时令某些心高气傲的女神再无法忍住心中的怒意，一位身材纤细形容娇美的女神赫然从地上站起来，愤怒的眼神紧紧攫住她的身影。

“竟然随便剥夺神明的神职，你太过分了！伊菲丝！”

“你是……”伊菲丝的注意力落在她的身上，她将手肘放在宝座上，撑着下巴盯着那位勇气可嘉的女神，语气里透着几分罕见的犹豫：“宙斯和厄俄斯的女儿，厄耳萨吗？”

被她这么一问，厄耳萨顿时打了个哆嗦，但在别的女神注视下又不甘愿就此放弃，只得抿抿嘴唇，鼓起勇气继续反驳，但声音却比刚才小了一倍：“我们都是古老神明的孩子，既没犯错，又没有冒犯您，凭什么剥夺我们的神职！而且……除了雅典娜那个自大的家伙，有哪个女神会愿意加入战争？”

“女神不参加战争，这的确是过去的习惯。”伊菲丝点了点自己的红唇，声音中透着几分冷淡、几分漠然：“但是在新的势力即将形成的情况下，所有与吾等相悖的秩序全将遭到废除，所有的！厄耳萨，朕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只有战功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你最好把过去那些习惯统统改掉。”

“我可是宙斯的女儿！就算你是地皇，也不能这样对我！”厄耳萨气得小脸通红，她站在原地怒视着伊菲丝，胸膛急剧起伏。似乎受到了她的影响，竟然也有一些女神开始小声地附和着她的说法，这些声音由一开始的细碎零散，最后竟形成了统一的意见。

“宙斯的女儿啊……”伊菲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咀嚼着那句话，随后神色蓦然一变，属于王者的磅礴威压瞬间覆盖了整座神殿，生生让厄耳萨喷出一口鲜血。

“别自视甚高了，厄耳萨，只有妻子所生的女神才是宙斯的女儿，你不过是一个私生女罢了。天王和天后不承认私生子女的身份，未来的神明将由吾等战胜者诞下，你们今后……只是吾等的奴仆罢了……”她轻蔑地望着匍匐在地的女神，仿佛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女神用指尖捻起一个小小的白色光团，轻轻揉了几下，随后指尖微微用力，就像摘下一朵野花一般，轻易将白色光团碾成了碎片。与此同时，厄耳萨全身一阵抽搐，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属于神明的气息从她身上飞快地消散，最后归为一团虚无。

“你的质疑是在挑衅朕的权威，厄耳萨。这样的奴仆，朕不需要。”

伊菲丝白嫩的指尖随意在王座上点了点，再也不看匍匐在地的厄耳萨，而是将冰冷的目光放在刚才出声附和的女神们身上，在她们惊惧交加的眼神中，缓缓开口：“从今往后，希望你们能忘记过去为之自豪的一切身份与地位，朕给过你们机会，可是你们没有抓住。既然选择成为仆从，那么只需要服从命令。如果有谁希望和厄耳萨一样成为人类，朕并不介意。”

“全部退下吧。”

作为boss中的一员，伊菲丝很清楚，要动手的话就必须斩草除根，如果瑞亚当初不是仅仅封印了她的力量，而没有破坏她的神格，那么最后她也很可能被卡俄斯当成弃子。所以，她不仅夺走了厄耳萨的神职，同时还粉碎了她的神格，剥夺了她作为神明独有的、可以沟通天地力量的资格。有限的神职将来要分给更多忠于她的神明，而不是放在这群毫无用处的女神身上。

没有了神格，神体和神识中的力量也会随之消失，现在的厄耳萨，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除非有神明愿意为她重新孕育神格和神体，否则她永远不可能对伊菲丝构成任何威胁。

杀鸡儆猴这招有时候非常好用。

女神们鱼贯退下后，伊菲丝对一直立侍在身边的尼姬招了招手：“按照之前的决定，去给圣斗士们安排任务吧。”

重新恢复本体形象的尼姬比千年之前更显沉稳、镇定，她手握胜利之矛，长长的披肩在走动间轻轻飘起，将女神的身形衬得更加飘渺、轻盈。

“请恕属下多嘴，陛下，让身为人类的圣斗士去面对巨人和逃逸的神明，恐怕会折损不少战士。”尼姬将胜利之矛放在地上，单膝跪在王座旁，静静地道：“您只需凭自己的意愿做出决定，宠爱人类是您的权利，即使不公，也没有任何神明有资格质疑您的决定。”

“这是多余的担忧，尼姬。既然做了神的战士，那么就要有与神为敌的觉悟。”伊菲丝一手抚上神杖顶端精致的花朵，幽幽的声音在空旷的神殿中久久不散。

“和朕一同战斗，为了人类的未来而战，这难道不是圣斗士的职责么？”

“属下只是担心，您最终会后悔……在诸神之战中与神对抗，即使受到您的庇佑，人类也很可能魂飞魄散。陛下，那几个圣斗士一直爱慕着您，属下看得出，他们在您心中也是特殊的。”

“你逾越了，尼姬。”

沉默一阵后，伊菲丝淡淡地丢下一句，她的语气不知是讽刺还是自嘲：“朕的爱情只有冥王可以拥有，圣斗士对朕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谁比朕自己更清楚，别妄自猜测朕的心思。”

“是。”

女神的对话传出神殿，令几名战士默然无语。

“你们，都清楚了吧，伊菲丝陛下的意思。”普罗米修斯站在他们旁边，笑容依旧温和：“陛下的爱情不是人类能够得到的，在说出‘爱女神’之前，你们需要好好想想，自己爱的究竟是时预女神陛下，还是你们心中那个已经消失的人类。”

“陛下对待人类的态度不仅仅是仁慈，更是恩赐，同样，她所需要的不是简单的信任和爱，而是永远不变信仰与忠诚。”

这是残酷而真实的答案。

过了许久，青年才缓缓开口，声音中溢满了苦涩与浓浓的迷茫。

“普罗米修斯大神……其实女神陛下并不需要人类保护，那对女神陛下而言，圣斗士到底……算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呢。”普罗米修斯轻轻摊了摊手：“说实话，我一直不明白人类对陛下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无论需不需要，陛下都把你们当成了她的战士。所以，你们只需履行这最简单的职责。”

“不管圣斗士在神话时代的职责是什么，挑选这最后两代圣斗士的初衷都是守护大地和人类，相信陛下也这么认为。现在，告诉我，圣斗士们，背负着这个使命成长起来的你们，是从什么时候有了多余的奢望？”

几名战士无言以对。

伊菲丝是令圣斗士感到陌生的神明，而战士们所熟悉的萨林和琳奈，则是拥有了神之力量的人类。作为人类，她们可以回应圣斗士的感情，亲情、友情、爱情，可一旦恢复神明的身份，他们就只能是主君与属下，神明与人类的身份差距，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神明不愿伸手，再浓烈的感情也只能沉淀在人间，成为永远的奢望。

“或许你们会抱怨，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愿回应，那又为什么要以人类的身份出现在你们面前？”普罗米修斯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如果你们不愿继续纠缠在这份感情中，神可以很轻易地抹去你们的记忆，并赐予你们一个完美无缺的新的命运。可是，你们愿意吗？忘记一切，让过往的一切全部化为尘埃？”

“若是自己选择了在回忆中挣扎，就不要抱怨神的无情，更不要向神要求公平，那种东西在最初就未曾诞生。”

…………………………

等到所有圣斗士都离去后，尼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普罗米修斯身边。

“说的真好。”她看了他一阵，忽然开口称赞，随后，女神脸上也露出了苦恼的神色：“普罗米修斯，你觉得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在几千年前我就肯定，双鱼座和双子座对陛下而言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他们迟早会成为陛下的情人，可现在这种情况……一旦在诸神之战中死亡，记忆也会随之消失，除非请求记忆之神重新编织，否则根本不可能找回曾经的记忆，那可是比忘川河水更恐怖的彻底遗忘。”

“别猜了，尼姬，我们只需听从陛下的命令。即使猜对了，也不会有任何益处。”普罗米修斯拉起尼姬的手，慢慢走下石阶。

“诸神之战后，我娶你。”

女神脸上浮起一片浅浅的绯红：“陛下会同意吗？”

“她不会拒绝。”普罗米修斯神色笃定。

“我觉得，你还真了解陛下啊。”尼姬嗔怒着瞥了他一眼：“要是冥王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你继续留在陛下身边。”

“呵……”

了解？的确，作为智慧神，普罗米修斯有这个自信，即使是冥王亦不会比他更了解这位主君。正因如此，他才掐灭了自己继续去探究女神心思的念头。

对每一个人类都能狠心，却不允许这个种族毁灭，时预女神对待人类的那种奇怪态度，在排除了各种可能性后，他能想到的最接近真相的答案就是――同族。

荒谬却又真实，这是一个足以震动神族的秘密，所以，不管圣斗士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都不需要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下去。因为他已经知道，真正的答案只能掌握在两位神明手中，时预女神自己，以及，众神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