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见到普罗米修斯，伊菲丝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担忧一下子烟消云散，心中蓦然安定下来。

“大神！你来了！你、你没事吧？”若不是被周围一群人看着，伊菲丝真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对于这位古老的智慧神，伊菲丝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在亲眼目睹了他为谋划后路而创造人类后，伊菲丝就已明白，这一位根本不屑于去争取大多数神明都向往的权利和地位，那与生俱来的智慧足以让他在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亦得到其他神明的羡慕和畏惧。

更何况，普罗米修斯从来不会束手待毙。而他们之间没有矛盾，甚至还有合作与帮助，所以，伊菲丝非常高兴普罗米修斯能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普罗米修斯一个闪身，出现在伊菲丝面前。尽管他从头到尾都打扮的像个现代人，但脸上却挂着伊菲丝非常熟悉的笑容，似乎还能看到神话时代的影子，岁月的流逝似乎没能在他身上留下太多印记。

“恭喜您回归，尊贵的地皇陛下。”普罗米修斯在她面前站定，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右手，同时用最标准的姿势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伊菲丝的身体有那么一瞬的僵硬，随后立刻恢复了正常。

是的，普罗米修斯在用这种方法提醒她，一切都在变化，她已经是神族的王者，是其他神明需要尊称“陛下”的存在，即使是她曾经非常尊重的神明，此刻也必须低下他们昂贵的头颅。

“很高兴能见到你，普罗米修斯。”伊菲丝亲切地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的外貌。“你看上去很习惯现代人类的生活。”

普芬就是普罗米修斯，这个事实却是让她惊讶了一把，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维斯特家族会不惜任何代价支持圣域的决定。

“托您的福，这两百多年我过的很好，人类的生活很适合我，所以今后我打算继续留在大地。请庇佑我，伊菲丝陛下，而且我相信，我能为您解决不少难题。”普罗米修斯彬彬有礼地回答。

“当然可以，朕答应你。”多了一个免费军师，伊菲丝不由得在心底偷偷比了一个v的手势。

“多谢您，陛下。”对她的这个回答，普罗米修斯显得并不意外。

“请原谅我多说一句，陛下，您现在需要休息。失去宿体灵魂，又接连使用神力，您宿体的状况不是很好。”

“朕知道。”伊菲丝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左手，用力握了一下拳头。从抽出雅典娜的神识后，这只手的反应就迟钝了不少，强行觉醒和超额使用力量，已经将身体带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是，朕还有事要做。”示意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圣斗士们，伊菲丝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她固然可以一觉睡死过去，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天知道她醒来后会发生什么。

见状，普罗米修斯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如果您放心的话，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在您修养的这几天里，我会向圣斗士们清楚地解释这一切。”

伊菲丝暗自欣喜，正中下怀！

普罗米修斯以聪慧善辩闻名，同时也是人类心目中的英雄，由他出面解释的效果，可比她自己来说要好上数倍。而且，她目前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再拖，神体下落不明，她可不想在将来几天呈游魂状在圣域飘荡或随便找一个不适合的马甲钻进去。

“这样很好，那么，解释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普罗米修斯。”伊菲丝微笑着点头：“其他东西，等朕醒来后再进行商讨。”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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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原装灵魂的宿体虽然比较脆弱，但也更容易修复。沉睡四天之后，伊菲丝便再次精神抖擞地和已经完成圣斗士们思想教育工作的普罗米修斯在占星楼谈话。

占星楼第三层室内，四位女神像此时已经摆脱了过去死气沉沉的样子，一层薄薄的神力覆盖在神像上，让整座祭坛多了几分神圣的意味。

半敞开式的观星台上多了一张石桌和两把石椅，桌上摆放着一把精致的茶壶，一缕缕热气从茶杯中袅袅升起。极目远眺，闪烁的星辰镶嵌在暗色的天幕上，仿佛一颗颗璀璨的钻石，触手可及。

伊菲丝一手摩挲着杯上的花纹，凝视着清亮的茶水，眼中不觉带上几缕怀念之色：“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了吧。上一次……是在哪个国家呢？”她抬头望望普罗米修斯，“你没有变呢，大神。”

“但是陛下却变了很多。”普罗米修斯温和地笑笑：“现在的事，谁也想不到。”

“呵……不说那些了。在诸神之战结束前，吾等没有多少悠闲的时间。”伊菲丝放下杯子，略略振奋了一下自己的精神。

“我很乐意为您解决疑惑。”普罗米修斯抬手，做了一个“请问”的手势。“您想知道什么？”

“关于海界的事，你知道多少？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吾等的对手应该是被关在塔尔塔洛斯的提坦神和巨人，但是千年之前，朕曾被澎透斯的小宇宙困住，不久前朕也在北欧之地发现了海怪的踪迹。海界诸神，在这场战争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若是简单点解释，就是波塞冬想夺权。”普罗米修斯注视着自己的杯子，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半丝异色：“如您所知，澎透斯是海的本体，根据诸神之战后的约定，海之本体不得执掌海界大权。现在的海界，有三方在争夺其中的权利，身为三代神的波塞冬、以澎透斯的儿子为主的涅柔斯他们，还有身为提坦神的俄刻阿诺斯和泰西斯。涅柔斯他们是血统不纯实力低微的人鱼，自他们退位后，已经不太可能重新执掌海界的权利。波塞冬过去通过娶了涅柔斯的女儿安菲特里忒而成为海界的王者，现在他想进一步掌握所有的大权，其中包括了一直被俄刻阿诺斯他们控制着的所有河神和三千海洋女神。”

“俄刻阿诺斯……”听着这个名字，伊菲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朕记得他们是提坦神，克洛诺斯的兄弟。他们想帮盖亚吗？”

“应该是的。”普罗米修斯点了点头，道：“在克洛诺斯被推翻时，俄刻阿诺斯并没有明显的动作，他和他的妻子泰西斯掌握着海洋的实权，对海界之外的权利变动并不太在意，他们注重的只有海界。波塞冬过去只是名义上的海皇，对绝大多数海神，他其实并没有统治权。”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波塞冬专挑女妖女怪下手，其实是因为大多数海洋女神都不归他管，扑不到吧。

伊菲丝恶意地猜测。

“波塞冬若想成为名符其实的海皇，就必须推翻俄刻阿诺斯的统治，而他能找到帮手只有三代神和他们的后代。当年宙斯上位时，被打入塔尔塔洛斯的十二提坦有克洛诺斯、伊阿佩托斯、菲碧、科俄斯和克瑞斯，许配利翁主动将自己的神职交给了阿波罗，带着妻子提亚隐居在冥界，因此提坦神中，只有俄刻阿诺斯和泰西斯的势力得以保留。”

“俄刻阿诺斯是个非常聪明的神，他看到克洛诺斯他们失败，便主动向宙斯表达了善意，得到了他们支持的宙斯也因此没有对波塞冬接掌海界给予任何帮助，这一点也一直让波塞冬非常不甘，因为他帮助宙斯夺得了神王之位，但宙斯却联合俄刻阿诺斯阻挠他接掌海界。不仅如此，俄刻阿诺斯还将他和泰西斯的女儿们――大量的海洋女神嫁给新生的神明，宙斯的第一位妻子墨提斯和第三位妻子欧律诺墨都是海洋女神。他保护了没有参加战争的提坦女神，并劝说正义女神忒弥斯和记忆女神摩涅莫绪涅嫁给宙斯做第二位和第五位妻子，而阿波罗的母神、宙斯的第六位妻子勒托则是科俄斯与菲碧的女儿。说到这里您应该明白了，陛下，提坦神的势力从未曾消失，尤其是俄刻阿诺斯的海神势力。”

“这是一个不容小视的隐患，因为俄刻阿诺斯并不在意与失败的提坦神重新联手。海神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旦有谁企图动摇他们的统治，就会立刻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当年的宙斯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毫无戒备地娶了两位海洋女神和提坦女神，但是波塞冬却对于这一点看得非常清楚，为了不受制约，他宁可与涅柔斯一系合作当个挂名海皇，甚至娶只是海仙女的安菲特里忒做妻子。”

“作为海之本体，澎透斯对谁统治海界并没有太大意见，但如果可以选择，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后代能掌握海界的统治权。您知道的，陛下，对神明而言，只有妻子所生的孩子才能继承父神的神职与权力，涅柔斯他们虽然是盖亚和澎透斯的孩子，但盖亚只是澎透斯的情人，所以他们的身份和实力都不适合成为海界的真正掌权者。澎透斯真正的妻子是海面女神塔拉萨，她是太空之神埃忒耳和白昼之神赫莫拉的女儿，厄瑞波斯与尼克斯的孙女，具有最纯正的神之血统。他们生下了九位术神忒尔喀涅斯和海水女神哈利亚，但是乌拉诺斯嫉妒盖亚与澎透斯的关系，因此对忒尔喀涅斯下了诅咒，使他们失去了神之血统，变成卑微的怪物。这一次，波塞冬向澎透斯提出，愿意娶他唯一的女儿哈利亚为海后，并承诺除哈利亚之外再不娶任何妻子，以此换取澎透斯的支持。而澎透斯最终也答应了波塞冬的要求。”

“要将俄刻阿诺斯的势力连根拔起虽然不容易，但考虑一下能得到的好处，那么就算会担上很大风险也值得去冒险尝试，即使他之前还在与俄刻阿诺斯合作。更何况，这场战争还有着三位创世神和众神之祖帮助。”

听到这里，伊菲丝已经基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哈利亚是澎透斯唯一具有纯正神之血统的孩子，如果她嫁给波塞冬，那么按照神族夫妻权力共享的原则，海界的大权至少有一半能掌握在澎透斯一脉掌握中，而不像现在这样，完全集中在乌拉诺斯后代的手中。而波塞冬不娶别的妻子，也就意味着海界的继承者也必定会有澎透斯一脉的血统，比起被俄刻阿诺斯他们统治，这的确是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可是，俄刻阿诺斯不是一向宣称喜好和平吗？在宙斯和克洛诺斯争权的时候他保持了中立，这一次他又为什么要参与这场诸神之战？”

“因为波塞冬不肯妥协。”普罗米修斯摇了摇头，轻声道：“俄刻阿诺斯虽然提出了和平相处的条件，但波塞冬想要的是所有的海界统治权，而他表现出来的实力又让吾等不可能放弃他，所以势必无法答应俄刻阿诺斯的条件。俄刻阿诺斯又不像澎透斯那样不能掌握大权，因此他才决定，帮助盖亚和其他提坦神。您了解波塞冬的性子，若是获胜，他将会获得整个海界和三千个海洋神明的统治权，在这个问题上他是绝对不肯妥协的。”

用手指卷着鬓边的长发，伊菲丝在沉思了一阵后，终于问出了过去一直埋在心底的一个问题：“普罗米修斯，当年那个将黄金箭射向朕的神，是谁？俄刻阿诺斯吗？”

听到这个问题后，普罗米修斯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注视着杯中的茶水，过了好一会，才用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语调回答：“是克吕墨涅。她是俄刻阿诺斯与泰西斯的女儿，伊阿佩托斯的妻子，也是我的母神。”

右手一哆嗦，茶水险些洒出杯子。

伊菲丝在惊愕了几秒后，逐渐敛去所有的表情，她闭了闭眼，随后凝视着普罗米修斯，认真地问：“这样值得吗？你应该清楚，朕对你的信任不会因为你的避而不说而所有降低。”在诸神之中，她伊菲丝是出了名的依赖父母，在对待父母的问题上，她绝对会表现得格外宽容。

“不是您的关系，只是我觉得不值得。”普罗米修斯淡淡地笑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出卖母神的愧疚。

“作为俄刻阿诺斯与泰西斯的女儿、伊阿佩托斯的妻子，诸神之战后克吕墨涅必定会失去所有的一切，也不差这一点罪过。既然说不说都无法影响她将来的命运，那么我也没必要向您隐瞒。我的智慧令她感到害怕，帮助宙斯更害得她的丈夫伊阿佩托斯和最宠爱的儿子墨诺提俄斯一起被关进塔尔塔洛斯。克吕墨涅以前没有爱过我，将来更不会，那么，我又为什么要帮着一个憎恨我的母神，去欺骗给予我信任的您？就像厄里斯离开尼克斯的庇佑嫁给墨诺提俄斯一样，我也抛弃了克吕墨涅，和一切可抛弃的、与提坦神有关的东西。”

伊菲丝默然无语。

说的更直白一点，诸神之战就是针对所有提坦神的夺权之战，在战争后也必然会诞生新的权力和势力格局。现在，普罗米修斯已经明确划清了自己与提坦神的关系，他在用这种方法向伊菲丝表态，自己将会站在新生的王者身边，站在她的身边。

许久之后，伊菲丝轻轻叹了口气。

“朕知道了。”她说。

“发誓吧，普罗米修斯。只要你不与朕为敌，那么在大地上将没有任何神明能对你的生命造成威胁。”

普罗米修斯微笑着颔首：“愿向誓言之神发誓。”

一个契约，就在无形中达成。

“说说别的吧。”伊菲丝端起茶杯，主动引开了话题。

“朕在极乐净土见到了阿波罗，他看上去对夺得天界信心十足，这其中有什么秘密？宙斯、赫拉，他们会怎样？”

“宙斯啊……”普罗米修斯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道：“自王者盟约已经过去了四天，既然没有引起任何动荡，那就说明，宙斯已经死了啊，和赫拉一起。”

“他们，再不是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