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郡王府。
树欲静而风不止,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不甚明亮的下弦月怕冷似的躲进乌云里,叫夜里的守更人瑟缩着身子,打更时不忘自言自语两句,“这天儿真冷,快些过去吧。”苏凝薇的心,一如这银装素裹的天地,分外寒冷。
昏暗的烛光摇曳,一室的明明灭灭,倒叫这凄清的冬夜平添几分恐怖。守夜的丫鬟兀自在一旁打着瞌睡,呼吸绵长。
此时的苏凝薇目光涣散,光彩全无,毫无焦距,好似在于虚空对视。鼻息时而绵长,时而激烈。微张的嘴唇干涸,不时地一张一合,仿佛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双手微蜷,好似要抓住什么,却无力挽留。
猛地,苏凝薇直挺挺地坐起身,眼神惊慌,双手惊惧万分地抱住瑟瑟发抖的身子,不住地往角落退去,不时腾出手抓着床上的物件往外扔,嘴里胡乱地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滚啊!快走开,走开!”
打瞌睡的丫鬟猛地惊醒,朦胧惺忪的睡眼一眼就见着状似癫狂的苏凝薇,顿时慌了神,急忙上前关切道:“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丫鬟想要握住苏凝薇胡乱抓着的手,却被苏凝薇推得一个趔趄,“滚,都给我滚开。”苏凝薇面色惨白,哆嗦着双唇,眼神游离,却直望着一个方向,眼里又说不出的惊慌失措,不可控的,两行清泪扑簌而下,“走开,快走开……求求你了……”
一时,丫鬟亦是惊得泪流满面,惊慌失措却小心翼翼地朝苏凝薇靠近,“小姐,小姐您到底怎么了?我是白露啊小姐!”白露是苏凝薇的替身丫鬟,见着苏凝薇癫狂的模样,自然是分外心焦如焚。
苏凝薇抬眼迷茫地望着白露,眼里皆是陌生和防备,“你走开,我不认识你,快走开……”苏凝薇随手抓着一物就朝白露掷来,猛地低下头,埋在双膝之间,止不住地颤抖,啜泣道:“走呀,你快走呀,求求你……”
白露噙着泪,满眼都是心疼和无措,依言往后退,柔声安抚道:“小姐,别怕,我是白露,不会害你的……”白露朝隐在黑暗中的屋门看了一眼,“小姐,白露这就去叫人找大夫,小姐您别怕,大夫来了就好了!”
苏凝薇兀自蜷缩在角落,粗喘着气,夹杂着模糊不清的自言自语,隐约可见瑟瑟发抖的身子,不住地想往后退,想将自己藏起来。
“别怕,别怕……”白露轻手轻脚地朝屋门走去,一步三回头,生怕苏凝薇忽然发狂,“小姐,我马上就回来陪您,不要怕,没事的。”
白露急忙开了屋门出去,害怕地看了一眼黑魆魆的四周,一咬唇,壮着胆子,一路低着头,眼睛不敢胡乱环顾,径直往吴奶娘小憩的厢房跑去,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长廊上响起,显得愈发诡异。
白露匍一出门,原本躲在角落惊惧不已的苏凝薇忽然静止不动,只觉天地一片安静,忽而一声轻笑,好似鬼魅。黑暗中,苏凝薇的眼里闪过一丝诡笑,阴森可怖,渗人得很。
“奶娘,您当心。”不多时,白露去而复返,且带着吴奶娘同来。
一进屋,吴奶娘就听见卧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忙往前急走几步,还未看清是何情形,一物当先朝面门砸来,吴奶娘一惊,来不及阻挡,只等生生遭这无妄之灾,好在是个软物,伤害不大。
“走开,别靠近我,统统给我走开!快走开啊!”一见着人,苏凝薇开始癫狂,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好似来人会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瑟瑟发抖地朝避无可避的角落缩了又缩。
“小姐,您别怕,奴婢是白露啊,奴婢不会害你的,您别怕,别怕……”白露忍不住又落了泪,却强笑,边安抚着苏凝薇,边小心地朝苏凝薇靠近,“小姐,您放心,有白露在,没人会伤害你的,别怕!”
“啊……你是谁,你快走,不要再过来了,不要……”苏凝薇忽然发力,一个猛扑,伸手朝白露抓了过来,咬牙切齿,神情凶恶,恰似一只捕食的猛虎。
吴奶娘眼疾手快地将白露往旁一推,恰好躲过苏凝薇奋力一击,“表小姐,请您莫要再胡闹了!”吴奶娘声色俱厉,惊得苏凝薇慌忙推回角落,神色惶恐地盯着吴奶娘,手里紧握着拳,随时准备反击。
吴奶娘目光如炬,深深地看了苏凝薇一眼,沉声道:“白露,好生看着你家小姐,我找人叫大夫。”吴奶娘转身出屋,却见着屋外站着几个探头探脑的丫鬟,面色一沉,“你们几个在这作甚?”
丫鬟登时白了脸,惊慌不已,着急道:“奶娘饶命,方才奴婢几人听见些动静,生怕是什么贼人闯入府内,这才……”说话的丫鬟抬头惶恐的看了吴奶娘一眼,又慌忙低下头。
“既如此,你们几个一并进去照顾着表小姐。”吴奶娘眸光深深,一一扫过几个丫鬟的脸,“好生照顾着,若有什么异常,速来与我说。还有,今日之事莫要在外胡乱嚼舌根。”几个丫鬟诚惶诚恐地连声应下。
苏凝薇闹腾出来的动静不小,不多时,李才福就得了消息。正当李才福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要将这消息告知燕清岚时,燕清岚兀自披了衣裳走出来,“阿福,外边是什么动静?”燕清岚拢了拢衣裳,如玉的俊颜因着惺忪的睡意愈发柔和,不似往日的不食人间烟火,反倒是平添几分平易近人。
李才福略一犹豫,开口道:“世子爷,怡园传出消息,说是表小姐魇着了,谁也不认得……吴奶娘正着人找大夫去了。”
温和的俊脸忽然染了霜,俊眉轻皱,若有所思道:“阿福,你且让人仔细留心,看看这苏凝薇是真魇着还是假魇着?这回,又要使何圈套?”若是苏凝薇在燕郡王府出了事,如何能将苏凝薇送了回去?
“世子爷,此事您无需担心,有吴奶娘伺候着,假的不能成真,就是真的,也能成假的。”李才福莫名一笑,说不出的狡诈。
燕清岚目光清冷地看向李才福,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衣袖,严厉道:“阿福,我只要知道真假,假的便是假的,真的便是真的,无需多动手脚。”燕清岚是君子,想来坦荡荡,即便厌恶苏凝薇,也无意置苏凝薇于死地。
李才福神色一凛,急忙低头认错,“世子爷,是阿福逾矩了,还请世子爷责罚。”
燕清岚不在意的摆摆手,无不感慨道:“阿福,你自幼跟在我身旁,应该知道我的性子,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相信你心中有数。”燕清岚深看李才福一眼,“阿福,你且去研磨,我须得写封书信告与长宁,莫要让长宁误会才是……”
“阿福这就去,世子爷您稍等。”李才福忙往书案走去,熟练地拿起磨,将清水滴入砚面,轻轻地顺着逆时针方向反复砚面。
待李才福研好墨,燕清岚执笔立于书案前,忽而神色温和,轻勾嘴角,继而挥笔立就,俊秀雅致的小字跃然纸上,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恋之情,也有娓娓道来的意外之事……
“阿福,明日今早将此信送与长宁。”迟则生变,燕清岚心中隐有不安。
“世子爷您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将书信送往荣安侯府。”李才福仔细地将书信收起,“世子爷,夜里冷,您早些休息吧。”
燕清岚颔首,“阿福,苏凝薇那儿你且多多留心,若有异动速来秉了我。”燕清岚眸光微闪,清亮的眸子里情绪莫名。兀自站立半晌,忽而不知从何处钻进一阵不安分的小风,略感寒意,燕清岚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往床榻走去。
李才福熄灭一盏烛光,室内顿时昏暗不少,越显清冷。李才福往床榻上瞥了一眼,这次轻手轻脚地退出外间。
燕清岚凝神闭目,却未有一丝困倦之意,反倒是脑袋里越发清晰,挥之不去的都是苏凝薇癫狂的模样,势在必得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燕清岚,犀利的声音言犹在耳,“表哥,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燕清岚猛地睁开双眼,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中,一直思绪纷杂,心内烦躁。
燕清岚强使自己莫要再去在意苏凝薇,怎奈心不由己,愈是抗拒,愈是难缠,惹得燕清岚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忽而长叹一口气,坐起身来,就着昏黄的灯光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世子爷,可是需要阿福伺候?”听见动静的阿福忙起身问询。
“不必,你且去睡吧。”
“世子爷,那您早些时候歇息。”李才福暗自惊奇,他还未见过燕清岚如此焦灼不安过,究竟是为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