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一名医者入屋了,眼观鼻鼻观心,径直往床榻去了。
谢长安望向悲伤的萧若辰,小小的人儿站在那里,一身的难过,垂着脑袋,可抽抽噎噎的肩膀,分明是哭了啊,委屈,伤心,或许还有旁的什么。
平日,谢长安虽严苛,却不会如此冷漠,方才无情的话语,叫萧若辰伤心了,可更多的还是怪责自己的没用。
“这是什么了?”
苍老不失威严的声音将悲戚的众人拉回,视线皆落在年迈却不失威仪的老人身上,不是谢老太太又是谁?
眼下这情形,叫众人如何说,一时又焦灼。
萧若辰扬起小脸,满面的伤心藏不住,却是落落大方地承认道:“外太祖母,是辰儿犯错了,惊扰了医者,是辰儿不对。”
谢老太太历经了多少风雨,目光如炬,沉默地看了众人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忙揽过萧若辰,温和道:“辰儿,不关你的事,辰儿也没错,辰儿还小,不必因着大人的无礼承担责任。”这话,却是说给谢长安听的,
萧若辰还未明白,谢老太太又道:“好了,这里无事,你先往外去,我有几句话与你娘说。”目光落在那抹单薄的身影上,心疼又无奈。
忠亲王妃与林氏忙带了萧若辰往外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叹道:“但愿谢老夫人的话,长安能听得进去……”复又心疼地望向苦着脸的萧若辰,好生哄着,“辰儿你莫要乖你娘,你娘是太担心你爹了……”
萧若辰摇头,藏了些许伤心,认真道:“祖母,辰儿不怪娘,是辰儿的错,不该慌慌张张地就去了,否则也不会撞了那医者,亦不会耽误了爹的诊治,是辰儿的错。”
听得萧若辰如此懂事,二人心头又是拗动。
谢长安看了眼青霜,并未说什么,起身往屋外去了,谢老太太正等着,临了吩咐道:“找了李大夫来,若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于我。”明知不会有什么情况的,除非是有医者能解毒了。
祖孙二人往偏房去了。
入了屋之后,只谢长安唤了声“祖母”,谢老太太望着谢长安,祖孙二人谁也没说话,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
良久,谢老太太开口了,“安儿,你知道今天祖母为何而来?”
谢老太太已经太久没有出府了,就是荣安侯府内,除去初一十五在正院用膳,谢老太太就只在上院,今日却是老远地来了安郡王府。
谢长安颔首,垂了脑袋不说话。
谢老太太瞧着谢长安油盐不进的模样,暗叹了一口气,看来不下勐药是不行了,立时敛了神色,厉声道:“你这般作为,除了叫旁人担忧,又坏了自己的身子,还有什么好处?莫不是要搏一个至死不渝的好名声?”
“祖母,安儿并不是要搏什么名声!”谢长安辩解,外人如何看,与她何干,她不过是担忧萧钰,“萧钰如此,安儿却是……”
谢老太太怒而拍桌,“却是什么,那辰儿不是你与萧钰的儿子?辰儿想着你好,可你对辰儿说了什么?”虽然谢老太太不知道,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话,“还有圆儿,听闻几日都哭闹着,你却都不去瞧一眼,莫不是捡来的?萧钰是你的天,可两个小家伙是你的血肉啊!”
掷地有声,听得谢长安心如刀割,还不待缓过神,又听得谢老太太道:“萧钰还没死,你就巴不得自己去死,你莫不是要等着萧钰好了再陪你去死?”
“没有,我没有……”谢长安颤抖着嘴唇,心生俱伤,泪如雨下,“只有十五日,眼下已过了五日,只有十日了,可……”往来的医者之多,却没有一个能解了萧钰的毒,谢长安如何能不绝望。
谢老太太怒不可遏,拐杖堪堪要往谢长安身上落去,怒道:“十日,你也知道还有十日,你若是再如此下去,两日你都捱不过,就是萧钰醒来了又如何?”
谢长安不语,如死水的眸光微动,萧钰醒来吗,萧钰真的还会醒来吗?她盼着,可她又心慌得很……可再这样下去,自己确实无法陪着萧钰走完这十五日啊。
瞧见谢长安神色似有松动,发了顿怒火的谢老太太不觉有几分累了,也不欲多说什么,只道:“好了,祖母不再多说,你自个想想,不过辰儿那里,你须得去看看,方才我瞧得分明,你是伤了那孩子的心啊。”
谢老太太叹着气往外走,年迈的身子愈发颤颤巍巍了。
谢长安心头哽咽,本不欲叨扰谢老太太,不想又因着她扰了谢老太太的安宁,却是不孝。又想到伤心的萧若辰,小小的身子颤抖着,虽是委屈伤心,却不忘维护自己,而自己,又是如何待萧若辰的……
满腔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谢长安早已不知心痛是什么滋味,只因早已麻木了,可眼泪不断地流,满嘴的苦涩,全是对自己的讨伐。
眼泪流尽了,谢长安静坐着,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氏早在外头候着了,一见谢老太太出来,忙和李妈妈上前,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茶水却是早叫人备好了。
众人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见却是情真意切地关心谢长安,谢老太太放心了不少,可担忧亦是不少,只道:“只要安儿能想通,就无碍了,当务之急还是找见能解钩吻之毒的人。对了,那圆光大师可有消息?”
各府都派出了人马,可圆光大师行踪缥缈,却是无从可找。
见众人都不说话,谢老太太就知道结果了,浑浊的眸子藏了深不见底的担忧,沉声道:“十日,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能解毒之人。”
这亦是众人所期盼的,可哪里那般容易……
正说话间,青霜急匆匆而来,略带了欢喜,“老祖宗,小姐要用膳了!”
闻言,众人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办,只要谢长安不倒下,萧钰就有希望,不知为何,大家约定俗成地如此认为。
“既如此,再督促各府的人马马不停蹄!”
皇城亦是派出了不少人手,太皇太后与太上皇私下的势力都动用了,可多日来亦是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足以证明此毒的偏僻和霸道,巴木扎确实想置萧钰于死地。
谢长安多少用了些粥,随后问了萧若辰何在,青霜忙道:“小公子往园子去了。”
谢长安颔首,起身往园子去了。
不觉秋日愈发深了,颇有傲气的秋菊在逐渐见寒的凉风下,也逐渐低下了骄傲的头颅,更遑论姹紫嫣红,满园的萧瑟,而小小的萧若辰,正兀自坐在凉亭内,正对着埋怨的萧瑟。
瞧见谢长安前来,梨白颇有眼力见的退下了。
许是因着心中有事,发愣的萧若辰并未察觉谢长安的到来,直至谢长安坐在萧若辰身旁,伸手将萧若辰揽入怀中,轻声道:“辰儿,是娘不好。”简单明了的一句话,藏了不尽的情绪,愧疚,懊恼,后悔……
怀里小小的身子一怔,旋即抬眼望向谢长安,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却是指责,“娘,不是娘的错,是辰儿的错,是辰儿莽撞了,娘莫要生气,辰儿日后不会了……”
闻言,谢长安心头大拗,除去心疼,更多的是如潮水涌来的自责,“不是辰儿的错,是娘的错,是娘的不好。”萧若辰再如何懂事,也只是四岁的稚子啊,她怎么可以苛求他呢?
萧若辰勐地摇头,“娘没有错,辰儿知道娘是担心爹,辰儿也担心爹,可辰儿也担心娘,娘几日都不用东西,辰儿,辰儿心疼,爹要是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童言童语,却藏了真谛与真情。
谢长安心头拗动,说不出话来,只将萧若辰紧紧地揽在怀里,泣不成声,“辰儿,娘的好辰儿……是娘自私了,娘答应你,娘再也不会不用膳,也不胡乱怪责辰儿了……辰儿,对不起,你可以原谅娘吗?”
萧若辰努力踮脚,略长了薄茧的手勉强够到谢长安的面颊,笨拙又小心地擦拭着两行清泪,心疼不已,“娘不哭了,娘没有错,娘没有错的,不哭不哭……”
恍惚间,谢长安想起那日萧若萤亦是对她说,“娘不哭。”喉头酸涩,眼泪总是忍不住的,可少了悲痛,多的是熨帖,两个小家伙如此贴心懂事,前几日她怎么忍心伤害他们,却是失了母亲的责任!
胡乱地抹去眼泪,谢长安勉力一笑,拉着萧若辰的手,“辰儿,我们去看看你妹妹,娘也好几日未曾去看你妹妹了……”
萧若辰颔首,紧拽着谢长安濡湿的手,又看了眼消瘦了不少的谢长安,倾城绝艳的面上无甚神采,与往日的明媚动人大相径庭,看得萧若辰又是心疼,用力握了谢长安的手,坚定道:“娘您放心,爹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你爹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