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渐小,横冲直撞的闪电也藏进深夜,好似在昭示风波将停。
决绝地看了眼了无生息的萧钰,谢长安郑重其事地对李大夫托付道:“李大夫,萧钰就先交与你,我还有事要办。”话落,毅然决然地转身闯入雨幕,七叔忙不迭跟上。
因着外头平静了,李若愚猜测已经事落,青霜一得自由,忙不迭地往这来,见李大夫正小心地要将萧钰往床榻上抬去,忙上前搭手,只扶助着,不敢妄动。
见萧钰如此模样,四下又不见谢长安,青霜心下惊骇,匍一将萧钰安置妥当,忙问道:“李大夫,王爷这是怎么了?还有王妃,王妃去哪儿了?”话落方见了地上血迹斑斑,心立时揪了起来。
李大夫叹息一声,满是无能为力,“王爷中毒了,王妃无事,想是为王爷找解药去了。”
青霜心下稍安,旋即又勐地揪了起来,似是不肯相信,惊疑地望向李大夫,“李大夫,连您也无法解王爷的毒,那王爷……”
安郡王府内,李大夫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不敢说举世无双,亦是寻常大夫望尘莫及的,青霜是想到了关键。
李大夫不语,只摇头。
这厢谢长安转身而去,却是往马厩去了,随手牵了马,一跃而上,虽是黑夜,可对安郡王府熟悉至此,犹如白日,缰绳牵引着不安的骏马往府门冲去。
不必惊讶,谢长安是谢老太太手把手教导出来的,骑马不在话下,不消的说,骑马的技术不在一般人之下。
“开门!”
谢长安清冷的声音府卫亦是再熟悉不过,虽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慌,可手上的动作没有半分怠慢,忙不迭地开了门,谢长安疾驰而去。
裹挟着雨的冷风过,门房起了一身的冷疙瘩,愣愣地往着早不见谢长安踪影的街道,向另一个问道:“你说这大半夜的王妃王何处去?”
另一个白了发问的门房一眼,在黑暗中显然是无用功,旋即耐了性子解释道:“方才七叔不是往那几人身上找药,眼下王妃无碍,想是王爷中毒了,王妃匆匆而去,不是去寻解药又是作甚?”
就是安郡王府又换了地方,距忠亲王府亦是不远,不过片刻就到了,谢长安勒紧缰绳,骏马嘶鸣,落蹄之际险些踹了忠亲王府的朱漆大门。
门房受惊,恼怒地高喊道:“来者何人?”
“安郡王妃。”
再不多言,府门应声而开,谢长安不待多说,将缰绳扔与门房,匆匆往府内去了。
夜深,谢长安不想惊扰忠亲王妃,就往萧元与寇涟漪的院落去了,虽有违礼仪,实乃事出有因,带了一身与走至屋门,谢长安大声唤道:“大哥。”怎知一身大哥出口,眼眶一红,却是哽咽了。
因着雷雨势大,惊扰了睡意,且心下不安,萧元本就醒着,一听得谢长安的声音,忙起身披衣往外来了。
接着微弱的烛火,瞧见谢长安一身狼狈,满面悲戚,萧元心下大骇,忙要迎了谢长安往屋内细说,却见谢长安摇头道:“大哥,萧钰中毒了,我想入宫。”
堪堪起身往外的寇涟漪与萧元同时惊呼,“中毒?!”
谢长安颔首,“解药只柔然有,可我想皇城不定有,若是没有……召集天下名医,我就不信治不了萧钰的毒!”一顿,清冷又决绝的眸子望向萧元,近乎恳求,“我一刻也等不住了,可以带我入宫吗?”
皇城的门禁森严,过了宵禁轻易不能开宫门,可身为天家的血脉,萧元或许能叩开那一扇扇沉重的宫门。
瞧见谢长安如此模样,萧元就知情况紧迫,终是不行也要一试,忙道:“我去拿了宫牌,你且等等。”临了又看了眼谢长安,“长安你换了衣裳吧。”
谢长安本不欲,寇涟漪却是二话不说地拉了谢长安进屋,“长安姐姐,又是吹风又是淋雨,若是病着了,谁来给萧钰找药,莫要倔了。”
因着寇涟漪多为红衣,谢长安只得着了红衣,面色清冷,可红衣热烈,瞧不出的复杂。
换过衣裳,饮过热茶,谢长安慌乱又坚定的心好似平息了不少,目光清明,望向寇涟漪,央求道:“涟漪,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瞧见明明心痛却强撑着的谢长安,寇涟漪心疼不已,抓了谢长安的手,忙不迭地颔首道:“长安姐姐,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
“帮我去荣安侯府和燕郡王府,告诉我大哥和燕世子,萧钰所中之毒为钩吻。”
寇涟漪郑重点头,“长安姐姐你放心。”
说话间,萧元已然安排妥当,兀自穿了蓑衣,又与了谢长安一件,“马车满,骑马快,也不能任由风吹雨打。”若是萧元自己倒也罢了,可谢长安是女子,风邪入体就麻烦了,且萧元也不想见谢长安倒下。
谢长安知道孰重孰轻,忙接过,三两下就穿好了,看了眼寇涟漪一眼,就往屋外去了。
狂奔,狂奔,谢长安只知道狂奔。
寒风如刀,冰冷的雨水打在面上,除了痛,就是酸涩,可再如何痛处,如何酸涩,也比不上堪堪要碎裂的心。蓑衣之下,瘦削的身子是颤动的,是冷,亦是害怕。红唇咬得出血,而紧勒缰绳的手早已血迹斑斑,多亏了雨水的洗刷,才不致叫人看了心惊。
谢长安一马当先,萧元紧随其后,马蹄溅起的水花如昙花一现却绵延不断。
萧元的目光落在谢长安清瘦的背影上,单薄又坚强,好似藏了无尽的气力,又好似不堪一击,只这雨再大些,就能轻易将其击垮。
不过他知道,击垮谢长安的,绝不会是雨,而是有关于萧钰。
雨幕下的皇城沉静而森严,与白日的金碧辉煌全然不同,好似匍匐着,伺机而动的野兽,深不可测,却总叫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硬生生地撞了上去。
“什么人!”
匍一靠近城门,守将立时发问,不止如此,以谢长安的只觉,万箭亦是准备好了,一如围剿巴木扎。
萧元回话,“忠亲王妃世子,安郡王妃,特请入宫。”
“可有手谕?”
萧元据实已报,“并无,但因事关重大,须得入宫。”
那守将正要拒绝,旁一人附耳道:“大人,安郡王妃是谢统领之女,你不若秉了谢统领再做定夺。”
守将略作思虑,颔首道:“既如此,我就去秉了谢统领。”今日恰逢荣安候值夜。
本身为统领,荣安候是不必如此辛劳的,可因着巴木扎一事,皇帝心下不安,就命正副统领轮流值夜,自然,在休沐上多作补偿。
守将一去,那人忙往下道:“王妃,守将去请示谢统领了,请您稍候。”
谢长安正觉耳熟之际,萧元就道:“却是右风。”忙出声道谢,“右风,萧元在此谢过!”萧元心知,想是右风在其中斡旋了,否则等着他二人的就是公事公办地紧闭城门。
不多时,荣安候匆匆而来,问道:“安儿,何事要夜入皇城?”
听得荣安候的声音,谢长安忙将萧钰的情形说了,末了道:“爹,我知夜入皇城是不合规矩的,可为了萧钰,我非如不可!”只要有一线希望,龙潭虎穴她都闯得!
事关重大,荣安候只留下一句“安儿你且等着!”就匆匆而去。
许久,沉寂的皇城并未半分动静,谢长安的心愈发焦灼了起来,十五日,她只有十五日,一分一秒都地抓紧,那不是寻常的时日,是萧钰的命啊。
望着幽深的皇城,谢长安几欲按捺不住了,想着,若是城门再不开,就是硬闯,她也要入了这宫门。思及此,抬眼看向高不可攀的城墙。
正这时,中气十足的呼喊声,“开宫门!”
沉闷的吱呀一声,野兽的门扉开了,不见爪牙,其后亦是一道一道缓缓开启的宫门。
不再犹豫,谢长安与萧元长驱直入,宫门的尽头,有一太监正瑟瑟发抖地候着,一见二人忙谄媚道:“安郡王妃,世子爷,皇上正在御书房等着,请随奴才来。”
一入得御书房,隔绝了雨夜冰冷的潮湿,冻僵的四肢好似恢复了知觉,书桉后皇帝面有疲色,荣安侯恭敬地立在一旁,却是担忧地望向谢长安。
谢长安二话不说,直愣愣地跪下了,落地有声,萧元亦是紧随其后。
“皇上,臣妇恳请皇上救王爷一命!”
一日一夜,雷霆之雨总算熄了,寻常的百姓心忧,那好不容易长成的作物怕是要叫这天灾给毁了,只盼着天明,只盼着放晴,好往田地里去瞧一眼悉心呵护的作物。
这一夜,皇城与三府启动,灯火鼎盛,却不是什么喜事,只为命悬一线的萧钰。
可这一夜,又有谁如谢长安肝肠寸断,却只能强撑着在风里来雨里去,只为萧钰的一线生机?
单薄又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