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混账!”
流言蜚语叫心存侥幸的忠亲王妃对萧钰彻底失望了,失望之余是心痛,眼泪扑簌而下,叫萧元见了于心不忍,几番想要开口劝说,却又咽下了,只眉头拧得死紧,略一思忖,轻声吩咐了丫鬟带了萧若辰来。
萧元纠结不已,担忧地走至忠亲王妃身后轻顺着嵴背,出声安慰道:“娘,您莫要伤神了,钰儿煳涂,这罪倒叫您给受了。”
忠亲王妃声泪俱下,“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的生出了这么一个不明事理的孽障!若是他真敢求娶了那蛮婆子,我就与这逆子断绝了关系!”
萧元一惊,堪堪要将真话说出,可话到嘴边又忍下,暗自叹了口气,尽力劝慰道:“娘,钰儿也是一时煳涂,您莫要恼了,待长安回了府再看吧。”那日说的时机,想是眼下了。
一说起谢长安,忠亲王妃的眼泪掉得越发厉害了,泪如泉涌,勐地起身着急道:“长安,也不知长安如何了,你快叫涟漪去看看,可莫要叫长安做了什么傻事!”
想起那张云澹风轻的脸,萧元万分肯定,做傻事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凄凄惨惨之时,萧元竟莫名想笑,只能强忍下,给忠亲王妃吃一颗定心丸,笃定道:“娘您放心,长安不会做什么傻事的,那蛮婆子还等着长安去收拾。”
忠亲王妃泪眼朦胧,已是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姗姗来迟的萧若辰一见忠亲王妃凄惶模样,小嘴一抿,小短腿迈得愈发快了,忙不迭地跑至忠亲王妃跟前,掏出绣帕笨拙地想要替忠亲王妃拭泪,软糯却心疼道:“祖母,您怎的在哭,快莫要哭了,辰儿心疼!”
萧若辰的贴心懂事,更叫忠亲王妃悲从中来,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落下,打在萧若辰的手背上,灼热的,也隐入暗沉的衣裳,消失无踪。年幼懵懂的萧若辰心头一颤,生了自己都不懂的伤悲,眼眶一红,亦是落下泪来,小手紧攥着忠亲王妃濡湿的手。
原是叫萧若辰来做说客的,可眼下祖孙二人哭成一团,凄凄惨惨,萧元于心不忍,一时心头泛酸,却是无法,只能勉强劝着,“娘,辰儿,莫要哭了……”眼泪总叫人手忙脚乱束手无策。
所幸忠亲王妃见萧若辰哭得小脸通红,又是心疼又是心痛,忙自顾自地止住了泪,只那泪珠子不听使唤,还在燃烧余力地往下落,却是俯身楼了萧若辰在心口,用手拭去萧若辰满脸的眼泪,啜泣道:“辰儿莫哭,祖母无碍的,祖母也不哭了!”
不过是个孩子,眼泪哪能说停下就停下,就是使尽了吃奶的劲儿,仍是抽抽噎噎地掉着泪珠子,眸子却是愈发清亮,湿漉漉的,恰似鹿眼,叫人心生爱怜。
丫鬟是个有眼力劲的,立马递来了沾湿的帕子,忠亲王妃忙替萧若辰擦拭花猫一样的脸,边哄道:“辰儿,祖母的乖辰儿,不哭了,祖母不哭,辰儿也不哭,乖……”
萧若辰是个懂事的,哭过之后想起谢长安的嘱咐,眼泪不掉了,可抽噎却是止不住,湿漉漉的大眼紧望着忠亲王妃,小手的笨拙地在忠亲王妃面上抹着,“祖母不哭,辰儿乖,辰儿也不哭。”
见二人总算止住了泪,萧元长出一口气,又看了懂事的萧若辰两眼,忽然不明白方才是萧若辰的将计就计还是误打误撞叫忠亲王妃止住了泪。正想着,却听得忠亲王妃道:“元儿,你放出话去,若是萧钰胆敢求娶了那蛮婆子,我忠亲王府就与其断绝关系!”
萧元心头一震,抬头却对上忠亲王妃心痛又凌厉的眼神,正待说什么,却听得忠亲王妃又道:“去吧,我意已决,莫要再多说了。”
明知真相的萧元不欲陷萧钰于不仁不义之地,又不好直接忤逆忠亲王妃的意思,心思婉转之下,迂回曲折道:“娘,此事事关重大,可要等爹回来再……”
“不必!”忠亲王妃睨了一眼萧元,面容沉静,眼底幽深,全然不似往日的亲厚,不容置喙道:“元儿,这决定我还是做得,但凡萧钰心里还惦念情分,断然是不会胡来的,若是……”话落,悲怆涌上心头,一时的冷漠到底一击就碎。
萧元暗自为萧钰心焦,却只能在心底为其辩白,当真不是钰儿不念情分,实在事出有因啊……无法,在忠亲王妃不容抗拒的目光下,萧元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往外去了,可想而知,此话一出,街头巷尾又会翻起什么样的波澜。
“祖母不恼,不难过,爹坏,辰儿乖,辰儿会对祖母好的。”
稚嫩的言语,却藏了洞察世事的天真,只不知这是成人世界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对萧钰的怨怼,却是铭记于心。
闻言,忠亲王妃心头又涌上一阵酸楚,眼见的萧若辰瞳仁的澄澈,恍惚间好似看见了萧钰痴傻之时的天真无邪与一腔赤子之诚,可如今却面目全非……那不若还是傻了好啊!
果不其然,萧元匍一放出风声,京城立时沸腾了,这话分明是坐实了萧钰的罪名,被流言牵着鼻子走的老百姓尽皆愤恨萧钰的无情,心疼谢长安的苦尽甘来却是落入了另一水深火热,唏嘘不已。
“后知后觉”的萧钰怒不可遏地去找巴木青讨个说法。
盛怒中的萧钰全然不顾往日的浓情蜜意你侬我侬,噼头盖脸地质问道:“巴木青,外头那些流言可是你的手笔?”
巴木青一愣,旋即满目委屈,眼泪说落就落,捂了帕子在眼前,佯装不明所以,抽泣道:“王爷您说的什么流言?巴木青成日只在这屋内,又如何能做什么……”身子因啜泣而颤抖,赤裸裸地指责萧钰的“污蔑”。
萧钰岂能被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发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巴木青的脸,条理分明道:“早些时候你说漏嘴说是要与我一个良机,这会流言就起了,莫要说什么无巧不成书!”
巴木青只哭得肝胆俱裂,伏在床榻上身姿妖娆,却是又说不出的委屈,“王爷,巴木青身中软骨散……又被,又被囚在这方寸之内,府内的下人尽皆是谢长安的人,王爷您叫,叫巴木青如何去生了什么谣言!”
萧钰语塞,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头,忽地瞥见不合时宜的出现的宁婆子,眸光微闪,立时唤了宁婆子往跟前来,当着巴木青的面问道:“这几日可有好生伺候公主?”
宁婆子战战兢兢的颔首。
萧钰深看了眼宁婆子,却是不怀疑,只因宁婆子本是向着谢长安的,随即一针见血地问道:“可有发现公主有何异状?”
宁婆子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兀自啜泣不已的巴木青,忙不迭道:“回王爷,老奴并未发现公主有何异常。”
闻言,萧钰一怔,面露尴尬,却是再无怀疑的噱头,忙挥退了宁婆子,尴尬之余不免手足无措,巴木青的生生啜泣就是对他的控诉。轻叹了口气,萧钰矮下身子坐在床榻旁,伸手轻抚巴木青颤动的嵴背,软了声音道:“公主,莫要恼了,是萧钰的不是,不该一时气极错怪了公主……”
巴木青却不如同往日一般善解人意,硬了性子道:“王爷,若是您怀疑巴木青别有用心,不若就放了巴木青,从此你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省得巴木青平白背负了骂名又讨不到好,真真是剜心!”
想来这几日巴木青也翻了那孙子兵法,不知激将法可是其中一计?
巴木青亦是在赌,赌自己在萧钰心内的地位。
萧钰一急,忙哄道:“公主莫要说气话,萧钰怎么舍得就此与公主了无干系……左右今日是萧钰错了,还请公主莫要恼了我,我保证,日后肯定不再胡乱怀疑公主,也不叫公主受了委屈……”
闻言,背对萧钰的巴木青美艳的面上是一闪而过的得意,眉梢藏了笑意,却话出口却是委屈求全,费力地转过头,眉目含嗔地看了眼萧钰,娇弱不堪道:“王爷可是当真?若是如此……巴木青就算受尽了谩骂也值得了。”攻心为上,巴木青不遗余力地攻陷萧钰的心。
萧钰眸子里闪过心疼,忙长臂一捞,将巴木青揽在胸膛,感叹道:“得公主如此,萧钰夫复何求。”言语间竟是将谢长安抛诸脑后。
垂了脑袋的巴木青趁热打铁,试探般地撺掇道:“王爷,既然外头有了流言,王爷不若……左右该负的骂名也负了,莫要平白失了这良机。”纤纤十指却是紧握的,生怕萧钰一时又清明过来,怀疑她的动机。
深陷巴木青的柔情缱绻,迷了心智的萧钰竟是缓缓地颔首,低头对上巴木青温柔似水的眸子,下定了决心道:“既然老天爷给了机会,我不会再错过了……”将巴木青轻巧地放在床榻上,留下一句,“等我。”起身往外去了。
床榻之上的,嘴角若有似无地擒了抹嘲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