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猝不及防地被打开,争先恐后涌进的日光叫巴木青睁不开眼,不过却叫外头的府卫瞧了个清楚,披头散发,美艳的面上脏污不堪,再瞧不出妩媚风情,满身的狼狈,玲珑的身形也掩而不见,哪还有那日宴会上的魅惑动人,且隐约传了难忍的臭味,叫府卫退避三舍,满眼厌恶。
两个婆子入了柴房,不由分说地将巴木青架了出去。
几日还未磨平巴木青骄傲的性子,奋力挣扎,奈何双手双脚皆被缚住,屋里挣脱,旋即口出狂言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本公主,放开,否则本公主要你们的狗命!”
两个婆子懒怠理会巴木青,只手上下了力气,面无表情地继续架着往前走,随后入了一个屋子,好不怜惜地将巴木青扔盛了水的木桶,巴木青眼前一亮,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刺骨的寒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身的鸡皮疙瘩叫嚣,又骂道:“怎的是冷水,冻着本公主你们的狗命可赔不起。”
婆子不为所动,只按住躁动的巴木青,粗鲁的撕了巴木青的衣裳,随后用皂荚为之清洗,又换了趟水,兜头就是一盆冷水,惹得巴木青又是站立,上下牙齿直打架,只恨恨地剜了婆子一眼,不再开口。不过这可不是什么蓄意而为,却是为了洗脏污不堪的头发。
一番折腾,巴木青总算赶紧利落,只是换上天朝女子的服饰,有些别扭。不待巴木青适应,又被婆子架着出屋,左右动弹不得,索性任由婆子去了,她有预感要见着萧钰了。
果不其然,巴木青被架入正厅,却是早已有了好几人,丫鬟婆子不算,一背着药箱的大夫,一风姿绰约芝兰玉树的男子,叫巴木青眼前一亮,又多看了几眼,不过那男子身旁坐着的却是“谢长安”,瞧见那道疤痕,巴木青心生得意,只恨当时下手不够狠,不屑地嗤笑一声,随后看向面若寒霜的萧钰,当即开口道:“萧钰,我有话与你说,与你单独说!”
萧钰冷笑,却是不理会,只转头看向燕清岚,“燕世子,请吧。”
温润的眸子满是冷漠,眼底有寒芒闪过,转身拿了府卫手里的长鞭,就是巴木青伤了谢长宁的长鞭,鞭身隐约可见暗红的血迹,晦暗不明的光攻城略地。
燕清岚手执长鞭,缓步走至傲慢的巴木青跟前,冷眼一扫,轻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巴木青公主,我天朝有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身为礼仪之邦,公主你送了份礼给我,我自然要还与公主。”话落,眸子冰冷,手起鞭落,听得一声惊叫,狰狞的伤口亦是出现在巴木青的脖颈上,与谢长宁如出一辙。
眉毛因疼痛而紧拧,傲慢的神色化为难耐,巴木青紧咬着下唇,目光怨毒地盯着那张清风朗月的脸,咬牙切齿道:“本公主要你碎尸万段!”却是用力过勐,牵动了伤口,痛得巴木青倒吸一口冷气。
燕清岚笑得云澹风轻,温文尔雅道:“燕某静候佳音。”旋即转身往谢长宁身旁去,一见那结痂的伤口,仍是心疼,指腹轻覆其上,温柔轻抚,低喃道:“长宁,日后绝不再叫你受伤了。”
疼痛难耐的巴木青恍惚见听得一声“长宁”,心下疑惑,不是谢长安吗,怎的又是谢长宁?难道……哼,管你是谁,左右得罪我巴木青之人,都得死!
旁的那名大夫看得战战兢兢的,眼前可都是贵不可言之人啊,还有那受伤的女子,若他想得不错,就是那柔然公主,亲眼见着柔然公主公然被伤,自己怕是命不久矣,一时面色愁苦地暗自哀叹起来,暗恨自己时运不济。
正郁闷时,察觉有人在推搡自己,暗道一声我命休矣,忙应了声哎,慌张抬眼,却是对上府卫莫名其妙的眼神,随后听得,“这银子你拿着,去给她上了药你就可以走了。”
大夫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方才诚惶诚恐地接了银子,又朝萧钰几人点头哈腰之后,放跟着府卫出去,几人懒怠看见巴木青在眼皮子地下晃荡,早叫人架了出去。
待人走,只剩了他们三人,谢长宁疑惑道:“怎的今日李大夫不再府内?府外的大夫到底是不可靠的。”
萧钰漫不经心道:“李大夫医术高超,那蛮子皮糙肉厚,随便一个江湖郎中绰绰有余。”又抬眼看向空当的厅堂,轻笑,“谅他也不敢胡言,就是叫人知道了,我们也不气短,毕竟礼仪之邦,礼尚往来是人之常情。”话到最后却是戏谑,似是而非地看了眼燕清岚。
燕清岚含笑颔首,“本该如此。”
瞧见一唱一和的二人,谢长宁温婉一笑,难得打趣,“你二人倒是一个心思,如今可是相见恨晚?”笑看一眼老神在在的燕清岚,起身而立,进退有度道:“我去看看安儿。”
谢长宁走后,萧钰看了眼燕清岚,神色清冽,缓缓张口道:“日后还请燕世子与我演一场戏。”
燕清岚从善如流,“恭敬不如从命。”
良久,二人话落,燕清岚去寻谢长宁,萧钰却是往府外去了,瞧着方向,却是往皇宫。
谢长宁入屋时,就见林氏拉着谢长安在说话,一见谢长宁,林氏却是起身迎了上来,面色冷不防一沉,瞪了眼不明所以的谢长宁,埋怨道:“怎的那么大的事情不与我说!”
谢长宁无奈,看了眼亦是无奈却知足的谢长安,软言哄道:“娘,宁儿这不是怕你担心吗?也怕祖母得了小心身子不妥……左右安儿这会无恙,您就莫要埋怨宁儿了!”
“你这丫头!”林氏亲昵地点了谢长宁的脑袋,恼怒又好笑,揶揄道:“往日怎不见你这般有主见?如今倒是长了本事了!”
谢长宁也不恼,言笑晏晏道:“娘您这话在理,宁儿如今愈发大了,自然是要长了本事的,若不然还成日躲在娘怀里不成?”
瞧见谢长宁从容不迫,林氏一愣,心里有了计较,当即愈发当心了,却是转头告状,“安儿你看看,你看看你姐姐,真真是牙尖嘴利!”
谢长安既来之则安之地当起了和事老,含笑道:“娘,姐姐,你二人莫要胡闹了,这个顽童劲儿,却是比得上辰儿了。”又不着痕迹地给了谢长宁一个眼色,谢长宁当即颔首,眼露笑意。
二人的小动作没逃过林氏的眼,不过见二人神色尚好,想不是什么坏事,也不多问,只岔开话头道:“安儿,那柔然公主你们要如何处置?时日一久,总是不妥当的。”
谢长安一笑,“娘您无需担心,萧钰会处理好的。”顿了顿,仍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神色有几分冰冷,“想来萧钰是不会叫她好过的。”
月子里动不得怒,可谢长安对巴木青的怨恨何其深,若是她福运薄,怕是挨不过这回,一尸两命并不是什么玩笑话……如今就是有惊无险,可萧若萤的身子却是亏了,不管安郡王府如何神通广大,先天的不足,后天到底弥补不了。且她亦是察觉自己的身子也虚弱了不少。
林氏颔首,担忧的神色却没有褪去。
不欲林氏多加烦愁,谢长宁忙道:“娘,大哥与平家小姐的亲事如何了?”
闻言林氏面上浮现了笑意,欣喜道:“前几日平家老爷已经和你父亲商量妥当了,挑个好日子就上平家下聘。”
谢长安亦是欢喜,忍不住夸赞道:“那平家小姐是个不错的,大哥这会是捡着宝了,眼下就盼着成了亲,给谢家添个大胖小子,叫祖母乐呵乐呵。”
“是啊,总算是因祸得福……”林氏心有余悸,感慨道:“如今你们三人俱已尘埃落定,待你大哥成过亲,我身上的担子总算是落下了。”
谢长宁却是拆台道:“娘,你这担子可还不能卸下,还一大胖孙子等着你带呢!”谢长安亦是附和,姐妹二人合伙打趣林氏。
林氏忙摆手,心下却是欢喜,只言不由衷道:“娘老了,经不起折腾了,待平家姑娘进门,这管家之事就交了她,娘就安心地侍奉你祖母和你父亲了,是时候颐养天年了。”
世事无常,以前生怕管家权旁落,如今却是想着卸下担子,恍然如梦。
说起谢老太太,谢长安的眸子一黯,低声道:“娘,祖母性子强,若是话说得厉害了,还请娘您多担待,祖母……到底是老了。”话落,竟是眼眶一红,悲从中来。
林氏一见,忙应下,劝道:“安儿你莫要胡思乱想,你祖母如今不似从前了,性子缓和了不少,待娘也好,你莫要担心,快别哭了,这坐月子可哭不得!”
谢长宁亦是着急劝慰道:“妹妹你莫要多想,你若是念着祖母,待出了月子,带了辰儿圆儿回府去,祖母指不定多高兴呢!”
“可不是,老祖宗成日就盼着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