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木青恼怒离场去换衣裳之后,太皇太后好似露出了一丝笑意,却因着年岁大了,精神日短,当即摆驾回慈宁宫,却是唤了萧钰与谢长安一同前去。
一离了歌舞升平的大殿,萧若辰立时止住了哭声,兀自伸手拂去眼泪,一手牵着谢长安,自豪道:“娘,辰儿给你报仇了!”
谢长安无奈一笑,却是听得太皇太后道:“这孩子教得不错,倒是个疼人的,来,给太皇祖母看看,这小脸哭的。”虽是颤颤巍巍,太皇太后却是极为极致的擦拭了萧若辰的面庞,又抬眼看向长身玉立的萧钰,感慨道:“曾几何时你爹也是哭得这模样,现下辰儿都这么大了,岁月不饶人啊。”
萧钰面上一烧,别扭地看了眼谢长安,似是埋怨道:“皇祖母!”
太皇太后一笑,丝毫不理会萧钰似是而非的撒娇,伸手轻抚萧若辰消瘦的面颊,心疼道:“上回见着,面颊还是肉嘟嘟的,怎的今日消瘦得这般厉害?”
谢长安正待开口,萧若辰却是生怕太皇太后怪责谢长安一般,忙不迭道:“皇太祖母,爹给辰儿请了师傅,辰儿再习武,只是瘦些,可是辰儿壮了,力气也大了!”
谢长安心中熨帖,轻笑出声,好笑地看向满脸哀怨的萧钰。
“你啊,就知道护着你娘,皇太祖母还能责骂了你娘不成?”抬眼看向神色各异的萧钰与谢长安,又轻敲了萧若辰的脑袋,亦是忍俊不禁,笑道:“辰儿是个机灵的,习武也罢,旁的什么也好,莫要过了,到底是个孩子。”
谢长安与萧钰神色一凛,忙道:“皇祖母放心,我们也不忍辰儿受苦。”
二人这般反应,却不是只为字面上的意思,过了,这个过了,是不想让萧若辰过于出彩,免得又叫皇帝疑神疑鬼,暗地里又下杀手,那当真是得不偿失。
萧若辰不明所以,只是见三人不似方才欢喜,私以为是自己方才闯了祸,小脸顿时纠结,难过道:“皇太祖母,是不是辰儿犯了错?辰儿会乖的,求皇太祖母不要责骂爹娘……”眉目分明,满是自责。
萧钰与谢长安对视一眼,心下熨帖。
“你这小家伙,难道皇太祖母在你眼里就是个坏人?怎的成日怕我责骂了你爹娘?”太皇太后无奈一笑,眼底却有隐忧,这孩子到底是聪慧,暗叹一声,又道:“辰儿乖,皇太祖母不责骂你爹娘,去吧,时候晚了,早些回府歇息吧。”
萧钰二人皆明了太皇太后的担忧,无神地叫交换过眼神,谢长安轻轻颔首,萧钰旋即道:“皇祖母,再过两年,待长安身子恢复了,我们就往南去,左右在京城也无事,不若往外走走,风光无限。”
太皇太后深看了眼萧钰,又看了看眼露乏意的萧若辰,虽是不舍,却是颔首道:“既你们心中有数,皇祖母也不再多说,左右要谨慎,人心到底难测。”
那夜虽指天立誓,也得了皇帝的信任,可时日一久,生性敏感多疑的皇帝难免“旧病复发”,届时可就难以收拾,倒不如趁现在避其锋芒,远离权利的争端,换得一世安稳。
呵,天下之人皆望向攀龙附凤,或是恨不得自己就是那龙那凤,却不知高处不胜寒,却不知朝不保夕,心藏阴谋阳谋,双手沾满鲜血而来,又有何人确实地得偿所愿?
回了府之后,就见忠亲王妃在厅堂等着。
忠亲王妃生怕谢长安心生嫌隙,忠亲王府也未回,径直往安郡王府奔来,索性见着二人神色温和,并无什么不妥,正待说话,却见萧钰怀中的萧若辰已然酣睡,忙噤声。
青霜抱了萧若辰去屋里,忠亲王妃忙开口道:“长安,那什么劳什子巴木青你莫要理会,安心养胎,左右就是皇帝赐婚,我们也是不认的,番邦女子就是不知廉耻。”
要知忠亲王妃素来温厚,未曾说过什么重话,更遑论立规矩,待谢长安是极好的,今日也是见那巴木青着实可恶,才说了不符合威仪之言,到底还是心疼谢长安。
虽有巴木青如此瞎搅和,谢长安却是极为熨帖的,忠亲王妃的关怀,萧钰的看重,萧若辰的懂事,无一不叫她心头一暖,一时竟是喜极而泣,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却是惊着萧钰和忠亲王妃,二人忙语无伦次地安慰着。
瞧见二人惊慌模样,谢长安又是扑哧一笑,眼含清泪,如江南烟雨般朦胧,又因着有了身子,周身满是温和慈爱,恍惚间,恰似今日殿上悲悯众生的观音菩萨,似是染了月辉,圣洁而高贵。
不知眼前的二人为何怔愣,谢长安兀自拭去清泪,笑道:“娘,萧钰,我无事的,不过是太过欢喜。”
对于谢长安的喜极而泣,萧钰已是见鬼不怪,而忠亲王妃则是将其归结为孕期特有反应,顿时放下心来,又说了些好话。
女人嘛,哄着就好了。
谢长安虽愈发感性,可心思却是分明的,轻蹙秀美,担忧道:“那巴木青不是个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日后怕是个麻烦。”
忠亲王妃亦是担忧,只瞧今日殿上的作为,不知廉耻又穷追勐打,那巴木青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萧钰嗤笑一声,却是不屑,“她要作弄就由着她去,左右入不得我安郡王府来作乱。”一顿,又道:“今日听她所说,似是会武,一会得吩咐了府卫好生巡防,莫叫什么阿猫阿狗都混了进来。”
见萧钰放在心上,谢长安就放心多了,精神一松懈,解决疲惫,眼下只想好生歇息。
忠亲王妃知道孕妇累不得,忙道:“长安你好生歇息,时候也晚了,再不回府元儿怕是得担忧了。”若是往日,忠亲王妃定然自然而然地住下了,可要她瞧见萧若辰习武,全然是忍不住的。
同为女人,谢长安分外明了忠亲王妃的心思,却是笑道:“娘,今日您就在府上吧,明日辰儿休息,能陪您说说话,只要您不嫌他闹腾。”
忠亲王府闻言一喜,连声道:“好好好,怎么会嫌辰儿闹腾,小家伙,能闹腾是精神好,我高兴还来不及。”
闲话几句,三人就各自回房。
略作洗漱,萧钰轻拥着谢长安,二人同枕而眠。
萧钰原以为谢长安会说些什么,不想良久都不见谢长安开口,呼吸渐轻,绵长均匀,想是累得慌,再无心思数落他,顿时也安下心了,闭目入眠。
“萧钰,又不是春天,你这桃花开得半点不含煳啊。”
该来的到底是来了,萧钰倏然睁眼,满面苦笑,无从辩驳,只是挪了挪身子,与谢长安靠得更紧些,低了脑袋,轻声呢喃道:“都是不长眼的,长安你莫要放在心上,左右开一朵我掐一朵。”
“不过要说满殿之人,你也不见得最为出色,怎的一眼就相中了你?莫不是有备而来?”
萧钰顿时不得劲了,哀怨地唤了声“长安”,旁人说甚萧钰是无所谓的,可谢长安所说却是在剜萧钰的心,毕竟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谢长安眼里是丰神俊朗无人能及的,就是风光霁月的燕清岚也不能及。
知道萧钰又孩子气了,谢长安轻笑,柔声哄道:“好了,莫要闹脾气了,我只是觉着那巴木青目标分明,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左右你小心就是。”
又在谢长安的颈肩蹭了两下,萧钰沉声道:“为夫知道了,夫人,夜深了,歇息吧,莫要再忧虑了,有什么事情为夫会解决的。”
男子汉大丈夫,是要与妻儿庇护的。
不多时,谢长安就入了眠,可萧钰却是睡不着了,眼底神色复杂难辨,忽又闪过晦暗,谢长安所言点醒了他的困惑,他隐约察觉了巴木青,或者说巴木青的父亲,柔然王隐晦的狼子野心。
萧钰兀自冷哼一声,若不想无事惹了一身腥,还是得早些时候离了京才是。
那厢在下榻在一站的巴木青和巴木扎亦是未免,二人正神秘地商量着什么,而那巴木青也不似大殿上的媚态天成,而是高傲冷清,目空一切。
“哼,我倒要看看那萧钰当真如此痴情?在柔然,可是无人能抵御我巴木青的魅力。”
巴木扎瞥了眼自视甚高的巴木青,并未打击,只道:“那谢长安亦是个倾城美人,并不输于你,若论容貌,你并无胜算。”心里暗叹,泱泱天朝,又岂是小小的一个柔然可比的,巴木青却是被宠坏了。
巴木青浑然不在意,不屑道:“貌美又如何?冷清无趣得像个木头,想必在床上也惦记着三从四德,又有什么意思?只要那萧钰与我欢好一回,我保证那萧钰再离不得我!”
这话若叫旁人听了,怕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如此不知廉耻的话,竟是从女子说出,当真是放荡无耻,恐怕人人避而不急。
不过这也怪不得巴木青,柔然民风开放,就是如此天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