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一月,正是春寒料峭的季节,但两阵指挥台上观战的刘备、关羽、孙权、朱然皆汗流浃背,浑身燥热难抑。
于孙权而言,孙桓部已是他最后希望。
若蜀军陈式部挡不住孙桓部的冲击,那么孙桓部极有可能沿着汉军月牙,逐一打开缺口。
缺口一旦打开,就意味着被堵在中间的数万吴军士卒可以一拥而上,直接冲击汉军本阵。
对于汉军而言,若陈式部能够拖住孙桓部一时半会,拖到法正布置的伏兵到达,那么此战就稳如泰山了。
沙摩柯迟迟不现踪迹,刘备不由大急,连连顿足道:“沙摩柯的伏兵怎么还没发动?怎么这么慢!”
法正也坐不住了,双目死死盯住吴军身后林地,淋淋汗水不住滑落。
这一刻,对于两方而言,皆可谓千钧系于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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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桓部已经在高声呼喊间,同陈式部接上。
陈式部登时腹背受敌,锋线上不断有将士受伤倒下,眼看便要立足不稳。
陈式立于阵后指挥,怒得咬牙切齿。
他从一介小卒一步一步升至中级将官,凭借的就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八字而已。
他是忠诚军汉的典范,即使上级的命令是让他深陷险境,或是孤军深入,他都会毫无疑问地遵照执行。
譬如去年的汉中大战,刘备兵行险招,派遣包括他在内的十余名将领带部截断马鸣阁道(栈道),这种自杀式的计划,他还不是没有二话、毅然决然去了?
这一战,主将既然将守护月牙右翼的重任交托于他,没有后撤的命令,他一步也不愿意退下。
陈式拔刀在手,本能地领着亲兵上前补住阵线缺口。
见到本部主将亲自出马,身先士卒,汉军士气稍稳,不至于速败。
与之对阵的孙桓深知甘宁一路奇兵已经失效,最后破局的关键还在自己这边,由是亲冒矢石,立于战阵第一线,大声催战不止。
位于陈式部正面的吴军收到友军鼓舞,士气渐起,奋其最后一波力气,誓死冲杀。
陈式的虎步右军纵然誓死坚守阵地,但两项夹击之下,将士越杀越少,阵容越杀越薄。
时战场上杀伐四起,喊杀声冲天,人人皆是斗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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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维在即将杀败周循部时,就已开始瞭望战局。
他自那日决石口伏击诸葛瑾、孙桓部起,目光不再仅仅拘泥于自身一部。
这几日又经得关羽手把手教导,已经初步建立起总览战场全局的意识。
如今能够参与到这般规模空前的国战,他又如何能不抓住机会,好好学以致用一番?
姜维高坐马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六识大开,三五息功夫就已看破双方大军的处境。
此时此刻,双方陷入势均力敌的较量,两方皆如被重物死死压住的骆驼,就看哪一方先撑不住。
姜维决定去当那一根稻草。
诚然,孙桓部远在三百步外,须臾之间攻击不到。
但吴军前部和中军正密密麻麻挤在狭小的中场,最近的不过五十余步。
孙桓部可以夹击己方右翼,羽林卫如何不能背袭吴军前军和中军的后背?
只要先行击溃吴军主力,哪怕孙桓击溃己方右翼,又有什么用?
就看哪方速度更快!
姜维念及此处,倏忽将长枪高高举起。
羽林郎经过他的整训,皆知主将高举长枪,是立起标杆的意思,意在让所有骑手能够在复杂的战场中一眼望见,然后排除万难向主将靠拢。
句扶、林航、沈峰几人跟随姜维日久,隐约知道他的心意,于是相互呵斥催促,只片刻就聚起越来越多的羽林郎。
“看,左丞竖标杆了!”
“随我来!”
“切勿缠斗”
“跟上!跟上!”
许多羽林郎方才联合虎骑将士,刚刚击破周循的虎卫骑,此时正在砍杀补刀。
乍闻战友呼喊,都舍了手中猎物,本能地踢马向标杆处奔去。
羽林郎皆紧盯主将标杆,等候下一步指示。
等人聚到七七八八,姜维高举标杆,蓦然而动。
他此刻心无旁骛,一手持枪,一手持神刀“麟嘉”,催马直冲战阵中央厚厚的吴军阵容。
羽林郎顿时明白过来——吴军士卒皆是背对己方,此时己方列阵冲击,吴军可谓毫无防备,必能一击制敌!
边上张苞、关兴见状,旋即领会,忙喝令手下骑队列阵,拍马赶上。
由是,汉军两拨骑兵汇合成一路,浩浩荡荡,气势汹汹,直冲吴军后背。
阵中的吴军步卒丝毫不曾料到一队骑兵从背后杀至,毫无防备之下,被汉军骑兵一轮冲锋即撞飞无数。
汉骑去势不减,如同烙红的刀子刺入积雪一般,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四周皆是密密麻麻的人头,骑手们居高临下,就如砍瓜切菜一般,随手就能收割。
吴军遭受背袭,顿时大躁。
士卒惊慌呼喊,本能转身要朝本阵方向逃跑,但他们身后俱是高大威武的战马,和光亮如雪的环首长刀,每往后退散一步,皆要冒着被砍头的风险。
由是吴军士卒又掉头往前冲,被汉骑如猪羊般赶往偃月阵漏斗处。
而在漏斗底部,关平与陈到二部磨刀霍霍,下手既准且狠,丝毫不留余地。
地上已经堆起厚厚的尸体。
在孙桓击破陈式部之前,张苞、关兴、姜维三兄弟终于还是逼得吴军前军阵脚大乱,溃败在即。
姜维减下速度,观望一阵后,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方应变终是还是比孙桓快了一步,这一战,我军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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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正中,甘宁部与张飞部正上演着整场战役中最激烈的一场战斗。
甘宁所部皆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张飞虎骑也是他从燕地带来的家人老臣,双方皆是衷心耿耿,俱是死战不退。
这一阵,枪来刀往,以命抵命,比得就是血性,争得就是气势,丝毫没有取巧之处。
终是张飞部人多势众,杀伐半晌,甘宁部即将败下阵来。
身为主将的甘宁已经与张飞斗了三十余合。
他之前与张苞单挑,对于张家矛法已经大致摸清路数,自忖能够斗上百余回合,一俟瞅准时机,即丢掷短戟击杀张飞。
哪料这个环眼大汉强得没有天理!
如果说张苞的矛法一往无前,刚猛凌厉的话,那么他老子的矛法可谓至刚至阳,还夹杂着阴险刁钻的路数。
甘宁自对战之初便知不敌,手忙脚乱勉强支撑过三十回合,却是连入怀取短戟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按他的本事,若公平单挑,接不了张飞二十合。
只是混战不比单挑,每每张飞觑到机会,要对他痛下杀手之际,总有其部下挺身而出,用身体帮主将挡住这致命一击。
张飞毕竟上了些年纪,战到此时,微微有些气喘。
甘宁觑了空朝场上望去,只一看,便知道这一战己方已经彻底输了。
他终是来去果断的江贼出身,暗叹一口气,趁对手喘息之际,忽从怀中掏出一把短戟,猛然丢掷。
张飞匆匆侧身躲过。
甘宁趁机调转马头,旋即招呼为数不多的部下往回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