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很大。

船上每个人举止都很斯文，穿着都很干净，说话也都很客气。

楚留香没上船之前，就觉得这条船很特别。

海上的天气本是莫测，张三早已习惯，但在风雨来临之时待在一艘稳定的大船上，显然是比小船要好上不少的。

何况这艘船恰好挡在他们行进的路上，而水手们好像早已知道有人要搭船一般迎上。

这些水手也是不同的。

海上的水手们大多数都是粗鲁而肮脏的——在海上，淡水甚至比酒还珍贵，他们洗澡的机会自然不多。

暴风雨虽已将临，但船上每个人还是都很镇定，很沉着，对楚留香他们更是彬彬有礼。

这当然不是偶然。

楚留香抱着白猫，若有所思。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香帅别来无恙？”

赫然正是无花。

“喵~”计算着距离，待主人走到近前，猫咪才一个纵跃，从楚留香怀里到了无花怀里，熟练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团起来，慢悠悠地开始理毛。

一别经年，昔日妙僧的容貌风姿更是出众，他的面庞上带着种玉一般的光辉，留长的发在海风中轻轻飘摇，乌发黑眸，白衣雪肤，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带着种慈悲超脱之感，乍然望去，恍若立于九天之上。

楚留香目光闪动，当机立断亲热道：“哥！”

张三：“……”

胡铁花：“……”

无花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孝顺。”

楚留香笑得十分真诚，拱手道：“一别经年，兄长的风采更甚往昔，让人一见难忘。”

无花抚着怀中的猫儿，漫不经心道：“小灵不在船上。”

天光晦暗不清。

楚留香脸上那种有些夸张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来，转换为了一种认真的神情，他凝视着无花道：“小灵在哪？”

无花道：“在此行的目的地。”

船是原随云的。

无争山庄少庄主的船，自然是条好船，坚固、轻捷、光滑、华丽，甲板上也洗刷得一尘不染，就像是面镜子，映出黑沉的天空，偶尔有闪电撕裂苍穹，倒映在甲板上犹如银蛇或是匹练，别有一番美态。

好船就正和美人与名马一样，就算停泊在那里不动，也自有一种动人的风姿神采，令人不饮自醉。

能如此悠闲地欣赏船体，自是因为主人招待得当。

远离了陆地，席上的菜色并不如何丰富，但酒却是足够的，在海上，酒更容易保存，用处也更多些。

船上有好些人，除了无花、楚留香等人，还有江左蓝太夫人和她的两个侍女，原随云在一炷香前救下来的两个怪人、一个小姑娘。

老怪人叫公孙劫余，长得让人不忍直视，脸庞上一片焦糊，五官都分不清，大概在昔年有一段很苦痛的经历；小怪人叫白猎，是公孙劫余的徒弟，力气挺大，外家功夫使得很好。

小姑娘叫金灵芝，倒是个美人胚子，酒量也好，可惜一双眼睛瞧着盛气凌人，胡铁花对这个女人总是避之不及的。

少女对同龄的少年总是关注的，尤其是无花长得这样好看，金灵芝紧盯着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公孙劫余道：“在下也正想请教这位公子名姓。”

无花道：“敝姓南宫——”

话音未落，胡铁花已瞪大了眼，惊道：“单名一个花字？”

“……”

席上有一瞬间的寂静。

【噗哈哈，南宫花、南宫花……主人……】

听到心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笑声，无花脸上的笑容愈发安宁美好，道：“在下南宫瑜，美玉之瑜。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南宫瑜是十五的大名。

无花本没有姓，他的儿子自然也不能姓楚，那就只有姓南宫了，如今南宫灵和十五的行踪和态度都掌握在大舅子手上……楚留香思量了一秒，果断卖队友道：“他复姓胡铁，单名一个花字。”

张三：“……”被香帅的无耻震惊了。

胡铁花猛灌了口酒，大力拍着楚留香的肩膀，爽朗大笑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复姓楚留，单名一个香字，叫他香公子就可以了。”

张三：“……qaq”道行不够。

【三个字的真惨。】

【复姓原随，单名一个云字……你觉得如何？】

【主人高见！】

【所以说，是他们名字不好。】

公孙劫余目光灼灼：“‘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久闻香帅大名，今日得见，可谓名不虚传。”

这古怪的老头子又看向张三，似乎微带了些调侃道：“这位公子想必复姓姬冰，单名一个雁字？”

张三严肃道：“我姓张，名三。”

——其实白泽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用这种听起来特别像假名的名字行走江湖。

灯光柔和而温暖，桌椅所用的木料也是浅淡的黄色，在灯光下仿佛裹着一团光晕，格外宁静而美好。

船舱把夜晚的暴风雨隔绝在外，自成一个世界。

文秀的少年柔顺坐在块雪白的毯子上，乌发与白衣纠缠，眸子是泉水一般的清澈，掩藏不住的爱慕无所遁形，欣喜道：“主人，你回来了。”

胡铁花：“……”

张三：“……”

楚留香环视屋内，果然没有看见小猫的影子了，他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地想去瞧原随云，忽然想起原随云瞧不见，又默默地把头转了回来。

无花顿了顿，走上前去牵起白泽的手，大大方方道：“这是我的爱人，白泽。”

昔日妙僧的容貌至今仍被江湖人津津乐道，可见其不凡，而这初见的少年样貌虽灵秀，却远不及无花，但他身上有种虚无缥缈的气质，明明身在此世间，却仿佛心在此世外，带着一种即使刻意压抑也无法抹除的高高在上。

倒也相配。

接受了楚留香和南宫灵是一对这个事实之后，张三觉得世上能够打倒他的已经不多了。更何况，以无花之容，天底下何曾有女子配得上？

——其实无花已经有孩子了哦，亲。

胡铁花咽了咽口水，犹疑道：“他叫你主人？”

白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宽宏大量道：“这是情趣，你不懂的。”

胡铁花：“……”

几人来到此处，自是为了交换情报的。

楚留香按捺住急切的心情，道：“不知原兄这船，将要去往何方？”

原随云道：“海上销金窟——蝙蝠岛。”

这并不是个为众人熟知的名字，白泽善解人意道：“传闻这销金窟在东南海面之上，虚无缥缈之间，其中不但有琼花异草、仙果奇珍、明珠白璧、美人如玉，还有看不尽的美景、喝不完的佳酿、听不完的秘密、说不完的好处！”

南宫灵正在这座岛上。

胡铁花抚掌笑道：“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但‘喝不完的佳酿’六个字，着实打动了我。”

张三喃喃道：“我在海上经营多年，消息也算灵通，却从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地方……”

楚留香目光灼灼，道：“原兄来此，莫非是得了什么消息？”

原随云叹了口气，双眼空茫而萧索：“有人告诉我，岛上有可以让我复明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