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下起了小雨。
晚上苦瓜没去“缘聚今生”上班,直到现在,他的脑袋还昏昏沉沉的,那个鼓鼓的大包仍然隐隐作痛,肩胛骨上的伤就更重了,手臂一动就疼得要死人!下午跟保安经理老蒋请了个假,理由是自己晚上要去机场接人。
一瓶红花油都揉光了,女朋友熊曼玲望着苦瓜背上那一大片淤青,眼眶红红的。
“早就说了,做什么保安嘛!还说自己从小练武,怎么老是见你受伤回来呢?”曼玲耷拉着个脸,真是又心疼又恼火。
“你少啰嗦两句好啵?哎哟,算了算了,别揉了,我还要去接健哥,你现在开火炒菜,等我接健哥回来再买点卤菜一起吃饭,哎哟,我草!”苦瓜穿衣服时,肩胛骨又是一阵剧痛。
熊曼玲是个很懂得体贴男朋友的女人,她觉得苦瓜的伤不轻,于是赶紧问道:
“没伤到骨头吧?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没什么,中午跟疤子去医院,医生看了,我还算幸运,疤子惨到家,手上骨头全断了!”
“啊!德彪哥,你别去那个鬼地方上班了,好不好嘛?另外找个工作嘛!”熊曼玲嘟起小嘴儿,搂住了苦瓜冯德彪另外一条胳膊。
“唉,再说吧,飞机快到了,我去接健哥!”苦瓜在熊曼玲额头上香了一个,然后整了整衣服,就出门打车去了滨海国际机场。
今天真他妈倒霉到家!中午被人一脚,身上两处受伤,这到了机场刚下的士,一不小心一脚踩空又崴了脚,疼得苦瓜捂着脚踝蹲在地上龇牙咧嘴......还没完,一辆出租车疾驰而过,地下一滩混浊的泥水溅起,苦瓜刚想站起来发飙,脚下却是剧痛难忍,而且,那脸上已经乌七抹黑,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娘生崽没屁.眼哦!我草你祖宗十八代哦!苦瓜心里那个苦哦,真个是比苦瓜还苦......
一个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材高大壮健的平头男子,提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走出了候机大楼,他那黑亮的四方脸上,漠然肃穆。举头四下望,他竟然没有看见来接自己的人,于是他放下行李箱,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这是郭健第一次来滨海,半年前,他还是一名职业军人,现在却沦落到要出来打工的地步。
“秃鹫”的那张脸时时刻刻会浮现在郭健的脑海里,那张脸不再有笑容,不再有神经质夸张的表情,它裂开来血肉模糊,弹头从“秃鹫”的右边耳际射入,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哼上一声......
“秃鹫”右边的战斗位置上,正是“鹌鹑”郭健!郭健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竟然没有发现那个“*”从自己前方那块黑色岩石后面探出来的枪管,等到那枪声响起,“秃鹫”的身体已经一头栽倒在地。那个“*”的脑袋虽然即刻被郭健手上*的怒火轰碎,但郭健却再也没有机会听到“秃鹫”叫自己一声“鹌鹑”了,他的身体就那样冷冰冰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秃鹫”曾经用自己的身躯为郭健挡过袭来的枪弹;“秃鹫”曾经拖着负伤的腿,背着生命垂危的郭健,十八个小时不停歇地艰难穿行,越过国境线回到祖国,又将自己鲜红的血液输入到郭健的身体;“秃鹫”曾经......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在“大漠狼”特种大队里,任何一个环节上的疏忽,哪怕是一个很微小的细节,都会被放大成一个重大事故!
郭健没想过要为自己申辩,自始至终,他保持着沉默。申辩有用吗?申辩就能让秃鹫回来吗?正是因为自己零点几秒的视线转移,秃鹫就失去了生命,也正是自己这零点几秒的疏忽,“大漠狼”从此失去了一个战功卓著的兵王!没有谁会原谅郭健,郭健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桌上的烟灰缸里,烟头堆成了小山,郭健也没有告诉大队长,当时自己的小腿上,正紧紧缠绕着一条当地最毒的山地蝮蛇......这不是理由,“大漠狼”杀神之一,因为顾及一条毒蛇就让自己的战友失去了生命,这就是致命的错误,郭健没脸说!
郭健沉默了半年,为此他不得不离开大漠,不得不离开同生共死的战友,不得不离开自己如此依恋的军营团队。脱下军装的那一天,没有人能够想象一个坚强的汉子,一个几番在生死临界点徘徊的杀神兵王,会那样伤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鹌鹑,记住,你是‘大漠狼’最好的战士,你永远是一匹大漠狼!我......就把你送到这里了,你去吧,咱们后会有期!”
机场附近立交桥下,一辆涂着迷彩的“勇士”,“大漠狼”大队长石宝林眯着眼睛坐在副驾座上,指间的香烟老长一截白灰。
“座山雕,谢谢!”郭健只说了一句话,然后他拉开车门下去。
望着“鹌鹑”郭健那宽厚的背影孤独远去,“座山雕”石宝林心里一阵难以言状的酸楚,这个硬汉子,眼睛竟然也湿润了!
.......
苦瓜一瘸一瘸地往候机楼大门口走,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手忙脚乱地接通了电话。
“德彪,你在哪里?”电话里是表哥郭健的声音,即便七八年没见面了,但郭健的声音苦瓜还是听得出来。
“健哥,你到了?我正往候机楼门口走呢,马上就到,你等我!”苦瓜赶紧回答。
苦瓜冯德彪是郭健大姨娘的儿子,实际上,苦瓜只比郭健小半岁。那年部队征兵,郭健和苦瓜一起报的名,但苦瓜因为什么“肝肿大”,体检的时候被刷下来了。
当苦瓜出现在郭健面前时,郭健愣住了,这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冯德彪吗?怎么瘦了那么多?怎么那么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这是一副典型辛苦的建筑工人模样!
苦瓜也惊异地发现,郭健那块头比八年前大多了,那张脸黑黝黝的......不对,健哥的皮肤以前哪有这么黑啊?
郭健伸出手去,一把就将苦瓜搂过来,却不料苦瓜“哎哟”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
“我草,弟弟一身都是伤!”
“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回家再说,走吧!”......
郭健、苦瓜和熊曼玲都是J省人,且还是高中时候的同学。
熊曼玲如今在滨海一家五星级酒店—五洲大酒店做前台经理,她是一个很乖巧很漂亮且气质出众的女人。
苦瓜并不知道,其实曼玲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暗暗地喜欢上了郭健,只是那时候的郭健生性愚钝,懵懂无知罢了!
参加高考,三人都名落孙山,郭健参军走了,从此杳无音信。曼玲知道苦瓜是郭健的表弟,也就经常找他一起玩儿,其目的是想从他嘴里套出来郭健的消息。
苦瓜也真不知道郭健究竟在哪儿当兵,他还问了姨娘,也就是郭健的妈妈很多次,可姨娘除了能收到郭健几封报平安的书信,其他的也是一问三不知,再找出信封来看,竟然没有地址!
郭健的消息没探到,这时间一长,一来二去,一不小心酒后就乱了分寸,曼玲也就跟苦瓜好上了,不久就双双来到了滨海打工。
郭健退伍了,打电话告诉苦瓜说也要来滨海。不知道为什么,曼玲心里很不是滋味,真是又高兴来还难过,还交集着伤感和郁闷......
曼玲炒好了五六个菜,她尝了尝,心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淡......唉,曼玲端起黄花鱼刚进了厨房回锅调味,苦瓜就领着郭健回来了......
“曼玲,块来见见健哥!”苦瓜喊道。
“就来,就来,健哥,你先洗把脸,我把鱼装盘哈!”曼玲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郭健嘴一咧,一丝笑意难得地爬上脸庞。
“健哥,你先坐,我先抹个脸,换身衣服,干你娘,今天我真是倒霉透顶!”苦瓜说着一瘸一瘸地去了卫生间。
郭健打量了一番苦瓜和曼玲的住所,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地上是木地板,显得很是干净整洁。
“曼玲,这房子是你们买的?”郭健问。
曼玲端着鱼从厨房里出来,郭健眼前顿时一亮,这熊曼玲整个出落成了一个大美人,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土里吧唧的小女生哦!郭健暗暗称奇。
“哪有钱买房呀?租的,一千三一个月!”曼玲一脸的红晕,一双手竟微微颤动起来,她赶紧上前一步,将盛鱼的盘子搁放到桌上。
苦瓜这时候从卫生间里出来,身上只穿着保暖内衣裤,抖抖索索,龇牙咧嘴地进了卧室。
“健哥你坐,咱们先吃,不管这个死苦瓜......”曼玲拖过一把椅子来。
“谢谢!曼玲,这么些年没见,真没想到你变得那么漂亮了,我真羡慕德彪哇!”
“是么?”曼玲脸上娇态顿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