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块仙石?
陆灵蹊眨了眨眼,避开这个问题,笑着反问,“舒师姐,这里离外围已经不远了吧。”
能遇到他们,就说明她的路没有走错。
“确实!”
舒文芳忍不住笑了。
这人跟她心目中的小杀神一点也不一样。
顾盼浅笑之间,三分娇俏,三分灵气中,又另有一份从心的憨态,“从这里接着往西,大概还有千多里。你就可以轻松了。”
千多里?
还有那么远?
陆灵蹊泄气。
她一个人拖着走的话,千多里路,要走十多天,这中间还不能出一点意外,尤其大沙蚁不能冒出来。
但是真要花钱请他们帮忙……
万多仙石倒是没什么,可如果遇到大沙蚁,他们也绝对不会为了那么点钱,守着星船不跑。
所以总的来说还是要靠她自己。
陆灵蹊小心地往前拖了几步,“算了,我没钱。”
她有力气。
而且他们是万寿宗的,万一打其他坏主意……
所以,为了大家的安全,也为了她自己的安全,陆灵蹊可怜巴巴的道,“我力气还行,都拖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千多里了。”
被拒绝,舒文芳早有所料,不过她这个样子……
不知为什么,心里居然有些不忍。
不同于他们这些大宗弟子,林蹊的一切,全都要靠她自己挣,而且,她还要在托天庙上不停地花钱,花大把的钱。
“……舒师姐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宋谨之在绝了那么点心思后,看她这样,先生不忍,跑到后面给她推船,“走吧,我们送你一程。”
“对对对,开个玩笑,你那么认真干什么?”
撇开宗门和长辈们的恩怨不提,林蹊……值得任何一个人佩服。
舒文芳也笑着跑后面,帮忙推船,“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们也想跟你打听几件事。”
打听几件事?
陆灵蹊心下一突。
万寿宗的修士若是跟她翻脸,她还好对付些,可是这样的……
“舒师姐说说看,我是走天涯传送,无意中到这的,目前为止虽然也曾远远看到过其他人,但是,因为极光,都没时间停下来喊过话。”
“咦?你见到极光了,那你捡到五蕴彩纱和落日金纱吗?”
宋谨之忍不住好奇的问她。
前面的女孩,不仅有小杀神之称,还有个天道亲闺女的号呢。
只看她捡的这星船,就可知她的运气不错。
“我捡到一点五蕴彩纱。”
相比于谈风门和风门的传送门,陆灵蹊宁愿跟他们扯五蕴彩纱,反正她得多的,回头总是要用的,“落日金纱还没见过。”
“你真幸运!”
宋谨之由衷的道:“我和舒师姐进来,也是想捡点五蕴彩纱和落日金纱。”
有多少人进来,都空手而回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你这运气。”
他特希望有,“林蹊,要不然,你给个祝福吧!”
什么?
陆灵蹊诧异回头的时候,舒文芳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嘿嘿!”宋谨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世人都传说,林蹊你是天道的亲闺女,你给个祝福,老天也许会给点面子呢。”
这?
陆灵蹊接到舒文芳戏谑扫过来的笑脸,简直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咳,传言什么的,一般都会夸大的。”
这是万寿宗的吗?
马知己那个老狐狸,就养出这样的弟子吗?
陆灵蹊只能道:“出道以来,我的机缘虽多,可是里面也伴着好多好多危险的。”
“没事!”
宋谨之非常大方的道:“这世上的机缘,哪一样能是白得的?我们的机缘也都伴随着无尽危险。”
外域战场的任务,何尝没危险?
自从陆望离开外域战场,冲击玉仙,天仙的场地,就比原来危险了十数倍。
佐蒙天仙好像要把他们一直被陆望压着的愤怒、痛恨,全都发泄出来一般,逮着人就不放,人族这边天仙的陨落呈倍数往上涨。
虽然过了这几百年,他们那边也缓和了些,可是,天仙这边的战场,相比于玉仙那边的战场,到底还是难些。
现在好了,林蹊来了。
宋谨之好期待,他们两代十面埋伏,能在这外域战场同领风骚,各放异彩。
“一句话,给个祝福,我帮你推十里。”
十里?
好大方。
陆灵蹊目光幽怨,“……我的祝福,在你这好像不值什么钱啊?”
“噗~~~”
舒文芳被他们逗笑了。
“五十里,”萍水相逢,五十里大概也是他们的极限了,陆灵蹊当机立断,“我给你们一个祝福。”
“哈哈哈!成交!”
宋谨之也被她那句不值钱,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闻言马上定下来。
这不要钱的活,五十里……,也可以了。
三人在炎炎烈日下,一边聊些战场上的八卦,一边艰难地往前走着。
与此同时,太疏门、紫霄宗,甚至云天海阁都有天仙境的弟子往这边来了。
沙原的出产跟炼制绝杀纸傀的材料有关,四大仙宗谁不想先一步查清楚?
“对了……,林蹊,你跟余求前辈的爱女余呦呦很熟是吧?”
宋谨之突然想到那边的八卦,忍不住问她。
“我们可不止是熟噢,从小一起打出来的交情,她现在又是我义姐。”
陆灵蹊不在意他们没有恶意的试探,“怎么?你们那边有那里的最新传言?”
“嘿嘿,听说那边闹大了。”
宋谨之一边推船一边道,“吴家的吴韶知道吧?余前辈中的神泣就是他下的。”
说到神泣,他对前面拉船的女孩,真是不佩服都不行。
她骗了他们所有人。
“前段时间,吴韶跟一个佐蒙人接头,被余呦呦和秦殊联手坑进了云天海阁的刑堂。”
“结果呢?”
吴吉还在。
看在那个老头寿不假年的份上,就算把吴韶坑进了刑堂,大概也没什么用。
但人家这么兴奋地告诉她,陆灵蹊也要给点面子,“被狠狠修理了一顿?”
“嘿,何止是修理啊!”
宋谨之有些幸灾乐祸,“听说那家伙服了佐蒙人的换脉丹了。”
啊?
陆灵蹊诧异回头,“真的假的?”她问的是舒文芳,“舒师姐,宋师兄说的……”
“是真的。”
舒文芳有些唏嘘,亦有些痛恨,“那是个自私自利,数典忘宗的东西。”
吴吉老前辈为了他,连余求前辈都放弃了。
结果他倒好,居然服了佐蒙人的换脉丹,完全不顾在堂父母和寿元将近,爱他护他至深的祖父。
“这等秘事,本来,我们不应该知道的。”
看到某人脸上迟疑的神色,舒文芳解释了一句,“不过,与他接头的那个佐蒙人自己在天音嘱上报料了。”
什么?
陆灵蹊脸色一变。
“他的目标应该是吴吉老前辈。”
舒文芳叹气,“老人家当年在外域战场受过重伤,如今又代表云天海阁四处劫杀佐蒙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就好像对付我们万寿宗一样,说起来,灿阳坊市出现的包师叔,跟那人与吴韶接头的时间,基本是一致的。”
陆灵蹊忍不住再次回头,“是……安画和成康?”
“前者是不是安画,我们还没查到,但是云天海阁的那位,天音嘱他自己留名,就是成康。”
果然够狠!
陆灵蹊把那个曾经拦路要跟她拼命的成康想了一遍,“他们应该……早就开始了试练。”
当初的星卫,只盯着各界的精英呢。
“吴吉前辈现在如何了?”
一代金仙大修,败在了自己的后人身上,能说什么呢?
“吴前辈回云天海阁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余前辈和余呦呦愿意喊他一声祖父、太祖父,他应该不会让那成康的愿望得逞。”
这倒也是。
不过,义父和余呦呦愿意喊吗?
陆灵蹊觉得可能性不大。
有些伤害,不是时间能抹平的。
神泣是追世之毒,义父从中毒的那天起,就无时无刻不在跟那毒抗争、拼命。
余呦呦……
从小生活在师父九壤的高压之下,明明知道他不怀好意,却只能麻醉自己,不停地跟她自己说,师父对她好,对她好,对她特别特别好。
能活着站在人前,是他们自己的努力,他们努力的过每一天,每一时辰,甚至每一息。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陆灵蹊的声音淡下来,“我义父和呦呦姐姓余。”
什么?
宋谨之和舒文芳互看一眼,都沉默下来。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路程也差不多到了,陆灵蹊回过头,“多谢宋师兄,多谢舒师姐,谢谢你们,陪我走了这长的一段路,谢谢你们跟我说外面的情况,在此,我林蹊祝福你们,能在沙原得偿所愿。”
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她先是认真的朝天上拱了手,再朝他们拱手的。
“……那就承林师妹吉言了。”
舒文芳踩了要开口的宋谨之一脚,“在此,我们也祝林师妹一路顺风。”
“有缘再见!”
陆灵蹊再次拱手道谢,这才拖着星船慢慢向前。
“师姐……,她那话是什么意思,余掌门和余呦呦是打算让吴老前辈遗憾过世吗?”
“也许吧!”
“可是……”
“没有可是。”
舒文芳看向有些急躁的师弟,“吴老前辈当初不管余掌门,让他尝尽亲人背叛、遗弃以及神泣的追世之苦,他凭什么还要给他圆满?”
“好,他可以不管吴老前辈,可余呦呦……”
“余呦呦出身三千界域,撇开其与林蹊的关系不言,幽古战场上,她能跟病书生陆安一起面对佐蒙人的几个百万围杀,拜进云天海阁又能那么快得到秦殊的认可,你不会以为,她就是个没有棱角的人吧?”
如果没有棱角,她就不会暗盯吴韶了。
“未经他人生,莫批他人恶!别人的事,只是别人的事,我们……管好自己得了。”
万寿宗被佐蒙人盯上了,他们都知道,如果林蹊愿意出头为万寿宗说一句风门藏起来了,那个是假的,一切就可以解除了,可是……
看到连一万仙石都想省的林蹊,那么累的拖着星船走,不管是她,还是宋师弟,都下意识地按住了话头。
而万师伯一直都没有主动的找向林蹊,反而绕远路,扯着云天海阁……
舒文芳觉得,那是万师伯早就明白,他在这样努力的林蹊面前开不了口。
这不仅是怕拒绝,怕面子过不去,还是心里的某个地方,知道她这样做……没错!
更何况,她都躲到了外域战场来了。
舒文芳轻轻叹了一口气,“仙界在重新洗牌,我们恰逢其会,以后说话注意着点,祸从口出的道理,不用我再说一遍了吧?”
虽说不奢求做安画和成康的试练对象,可是,最起码也要做好自己。
守住自己的心,自己的行,才能说以后。
“走吧,找我们此行要找的宝贝!”
那两个佐蒙人,林蹊既然说只远远看到,那么,就还在这里,他们要注意些。
两人才刚回头,就见天空中闪过一道耀眼的金色极光,其以极快速度朝他们打了过来。
完蛋!
虽然想捡这东西化成的落日金纱,可是,没想过要被它误杀啊!
两人想也没想的逃跑,刚要喊‘林蹊,快跑’,那边的女孩也才要甩了星船,却没想,耀眼的金色极光,就落在星船三丈外,凝成了一小片落日金纱。
……
云天海阁。
因为吴吉吐血病重,各方人等没人敢烦余求,全都找向余呦呦。
就是秦殊和张穗几人身上都被长辈们安排了任务。
余呦呦走到哪里,都有人要找她谈一谈。
“再说一遍^,我姓余!”
余呦呦从来没想过改名,“我爹为了我,连姓都改成一样的了,所以,为了我爹,你们说得再多,我都不会动摇。”
“放心,我们也没打算劝你。”
秦殊瞄瞄四周,“我们就是过来,走个过场而已。”
“就是,吴韶的错,不该每次都是余师叔背锅。”
他放弃了自己的人族血脉,是他的错,也是吴师叔祖自己惯出来的。
张穗性子直,没想过,为难相处不错的师妹,“你放心,我们两不会劝你一句,跟我们溜溜,你还能少烦点。”
“……”
余呦呦忍不住莞尔。
果然,灵蹊的运气一直都好。
再拜的师父,再认的师姐,性子都是又直又正,“那我就跟你们溜溜。”
“溜什么?”
一道人影一闪而至,却是长相跟吴韶甚为相似的吴源到了,“你太爷爷要不行了,”他打量自己的小孙女,“过去喊他一声太爷爷,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生了一个逆子,他没办法。
但是,一个儿子废了,就像父亲说的,不能把另一个再废了。
那些年,他不是不痛苦,两子相争,出了那么大的事后,他的修为,也再没有寸进。
他也不是没有怨过自己的父亲,但是,父亲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他,为了他的孩儿。
现在老父要走了,吴源就想他能走的安心一点,“吴家,毕竟是你的……”
“我没有吃过吴家的一粒米。”
余呦呦一口打断,“从小,我是个父不详,我母亲从怀我,到生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有的我,但是,在家族打压,在旁人不理解的时候,她拼命护住了我。”
父亲可怜,母亲更可怜。
“我的第一个师父是谁,你知道吗?如果不知道,可以去查一查,就是那个在乱星海死了的九壤,他表面上是收我为徒,事实上却想把我在适当的时候,祭献给万生魔神。
从小我就知道,他对我不怀好意,可是,他是化神星君,从炼气到筑基到结丹,他一直都是我的恶梦,可是,我在他的面前,从来都不敢露出一点异动,我天天跟自己说,我师父好,我师父对可好可好了。
谎话说多了,好像他就真的对我好了一般。
但是真实的情况,哪怕梦里,我都不敢想,能撑着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是我的母亲,她反抗不了家族,她自请出族,她灵根资质普通,但是,她挣的每一块灵石,都有三分之一是我的。”
曾经,她也想让母亲和养父跟着灵蹊一起从那个小境上来,或者就请战幽殿的宁前辈走个后门,让一家人一起上来。
可是,母亲不同意。
她不想耽误她的大道,不想成为她的累赘。
余呦呦的眼睛有些红,“我姓余,我的命是我父亲在中了毒,被家族弃了之后给的,所以,我只有父亲,只有母亲,只有养父,只有亲妹和一个义妹林蹊。
吴师兄,我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你们没有管好自家的孩子,让他害人害己,是你们的问题,你们的问题凭什么要我们父女来承受?
我们父女不欠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也别拿什么外域战场的功绩说话。”
余呦呦眼中爆出一抹暗芒,“我是天渊七界修士,天渊七界为这方世界,曾经做过巨大牺牲,我能走到如今,是靠我自己的努力,跟吴家无干。
就算我不认我爹,我现在也一样能活得好好的。
再说一遍,吴师兄,请你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跟那位叫吴韶的真的长得太像了,当初,你们选择他,放弃我爹的时候,其实早就做好,他会死的准备。
既然他在你们眼中,曾经是个死人,那就……当他死了吧!
现在的余求,只是我爹,只是云天海阁的宗主。”
“……”
吴源深深看她一瞬,慢慢转头。
不过,他并没有走多远,因为头发胡子尽白,已露下世之像的老父,已经过来了。
“痴儿!”
吴吉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轻轻一叹,“你都没一个小孩子活得清楚。”
老头慢慢的走向余呦呦,“我是你师叔祖吴吉。”他笑着道:“你要不要喊一声啊?”
“……余呦呦拜见吴师叔祖!”
“乖!”
吴吉朝也要行礼的秦殊和张穗摆摆手,“你刚刚的话,老夫都听到了。”他坐下的时候,一个木墩无声升起,“你做得很对。”
他自己犯下的错,他自己认了。
“老夫在外域战场是曾立下过一些功劳,不过,这功劳不能在天渊七界的修士面前提,因为……老夫活着,活到了现在,而当年……”
他深深一叹,“不说当年了,只说现在。吴韶心性不坚,被我们惯坏了,走到如今……他是活该!”
他在选择换脉丹的时候,就没想过,他这个被佐蒙人差点杀了的老祖父。
“放心,老夫不会因为他,早早陨命,让那个叫成康的佐蒙人得意。”
他也不会成为唯一孙儿的心魔。
“老夫这次过来,就是想见见你,看看你。”
老头一脸慈爱的打量他家的小丫头,“看到你,老夫就高兴了,看到你能这么坚持自己的原则,老夫就更高兴了。”
当年,他也该下界的。
可是,放不下年幼的亲儿,又害怕死……
“你和你爹,活得都比老夫明白。”
多活了这么多年,又有这么出色的后辈,他知足了。
那种非要认祖归宗的事,吴吉早就看开了,“大道多艰,正所谓闲话终日有,不听自然无。”
他感觉到了孙儿余求触来的一丝神识,笑着道:“我等寻道,寻的是自我之道,只有‘我’们自己强大了,才能真正看到这方世界的本质。
你不必担心,以后再有人来骚扰你了,你爹那里,以后……多孝敬些。”
说到这里,他朝吴源招了招手,“吴韶是你的亲儿,虽然现在服了换脉丹,跟我们都不是同一种族了,但是,你养了他那么多年,就有处置他的权利。
去,到刑堂,亲手把他解决了吧!”
什么?
吴源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那就是个心里有鬼,脑里有算计,又懦弱至极的恶人。”
他要是不开这个口,宗里一时是不会处置吴韶的。
吴吉心里清楚的很,“谁心疼他,包容他,他就欺负谁。”要不是仗着他,吴韶哪来的胆子?
连给了他换脉丹的佐蒙人都看不起他。
吴吉心中又气,又愤,又悲,“我们做错了,就要勇于承认。记着,你爹我……要他的人头,去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