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 睡姨娘睡到一半被儿子唤起, 而且还是处理这般尴尬之事。

原本贾代善还想摆摆做父亲的威严，但看见梨香院中满地的财物，当下也熄了火, 他虽然没管过贾敏的嫁妆一事，但自己给宝贝女儿添了些什么, 他还是心里有数的。见着了那么多熟悉的东西，贾代善的脸色顿时沈了下来, 再见到贾赦抛过来的小鼎更是气的直打颤, 眼刀如利刃一般一刀一刀的甩向柔姨娘。

这铜鼎可是圣上所赐，它不只是前朝古物，更是当年砸晕那个把持朝堂, 不肯还政于圣上的顾命大臣敖拜的铜鼎, 圣上特意赏赐给他，便是记着他幼时扶佐圣上, 诛杀奸臣的那一场情份。

虽然明面上不过是件普通的前朝古物, 但事实上这东西在圣上心中和免死金牌也差不多了，他一直将它放置在书房之中，万没想到竟然让柔姨娘偷换了去！

他不是不知道柔姨娘私底下帮衬着娘家，并借着管家之便着实从中捞了不少银子，只是他怜惜幼子, 再见柔姨娘连给敦儿添个鸡蛋都得存着银子，心下不忍，便由得她略略伸手了, 万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连御赐之物都敢动手了。

再见不只是库房里的东西，就连贾敏的嫁妆都被柔姨娘替换了不少次特之物，贾代善气的想直接打杀了柔姨娘，但见柔姨娘娇柔怯弱的哭诉自己是被娘家人哄骗，再口口声声地唤着敦儿，贾代善的心又软了。

就算不看柔姨娘跟了他多年的情份，看在敦儿的面子上，他也不好打杀了柔姨娘，况且柔姨娘一死，谁来照顾敦儿？总不能真指望着贾史氏吧。

贾代善一叹，“这事为父自会处置，除了御赐之物外，其余的东西，不拘多少，尽数给敏儿做了嫁妆吧。”

“这是自然。”贾赦点头赞同。有些东西买起来贵，但卖起来便不值这个价了，柔姨娘这一卖一换也不知赔了多少，那怕这些东西尽数填了，只怕还补不回敏妹妹原本的嫁妆呢。

贾赦挥挥手让人把东西直接抬到会文苑让贾政夫妇处理，待众人走了之后，贾赦不客气的直接开口问道：“不知老爷准备如何处理柔姨娘？”

贾代善鹰目如电，满脸不悦之色，“那可是你庶母！”

“所以老爷就由着她仗着敦弟的名义胡闹？”贾赦眉心微皱，亦是极为不悦，“老爷就只顾着敦弟，由得她偷盗敏妹妹的嫁妆，侵占我和政弟应得之物？”

还好他不是原身，若是原身的话，听了贾代善只顾弟弟不顾他的话儿，只怕气都气死了。

贾赦再指了指贾代善手中铜鼎，“老爷应当明白此物对咱们家的重要性。”

此物龙气之浓，可说是他生平仅见，可见得这东西对康僖帝之重要性，贾代善得有此物，可见得当年的确是颇受康僖帝之信任。

“老爷认为，若圣上知道这铜鼎因一小妾而遗失，圣上会如何想着贾家？想着敦弟？”

贾代善不由得望向手中铜鼎，圣上这人，明面上大度，实际上小气记仇，若非他跟康僖帝一起经历敖拜之事，圣上也断然不会将此鼎赐给他，若遗失此鼎，以圣上的性子，那怕嘴上不说，只怕也会从此厌了贾家。

“有这么一个母亲，只怕非敦弟之福；贾家有这么一个姨娘，只怕儿子们在外面也没了脸面了……”

贾代善瞬间明白了，赦儿不是拿他们兄弟几个和柔姨娘相比，而是拿整个贾家加所有孩子的前程和柔姨娘相比了。

真要算的话，一个柔姨娘绝对不值得了，可人老了，这心也柔软了，柔姨娘好歹也陪了他好些年啊。

看出贾代善的犹豫，贾赦顿时脸色沈了下来，不客气直道：“老爷当年是怎么说着太太的？难不成老爷忘了？”

当初贾代善为何死要将贾政塞了过来，难不成贾代善都忘了吗？贾敦虽然还是个孩子，但被这样的母亲养着，能养出什么好东西？只怕比贾政还差上十倍。

贾赦见贾代善这般犹豫的模样，着实心下厌烦，他虽欠原身一条命，但这些年来他也还得差不多了，且不论□□贾政，光是养育贾小瑚的情份便可保贾家三代平安了。

贾赦懒得再与贾代善说话，当场拂袖而去，贾代善想保着他那心爱的小妾就继续保吧，他虽不好对一妇人出手，但某个人可不是吃素的。

贾代善在书房里思考了一晚，最终还是让柔姨娘病逝了。他年事己高，也不知能看顾幼子几年，敦儿将来如何终究还是得靠着两个兄长的，若是因着这事让两个儿子厌弃了敦儿，那怕给敦儿留下无数私产，敦儿小小年纪，只怕也是难以过活……

原以为赦儿和政儿都是个无能的，万没想到外放了几年之后倒是历练出来了，两个兄弟即有能力，将来扶持一下敦儿也是极好，万不能为了一点子钱财反而分远了他们三兄弟……

贾代善思前想后，终于打定了主意，正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得知柔姨娘病逝之后，明涵芷倒是着实吓了一跳，她在现世见过太多临老入花丛之人，男人如果突然痴狂起来，当真是无法挡的，没想到贾代善竟然能狠得下心。

贾赦不屑地扁扁嘴，是处理了，不过较真而言只不过处理了一半罢了，柔姨娘确实是离开了贾家，不过不是躺着离开的，是被贾代善的亲兵护的好好的离开贾家。

说到底，贾代善终究是有些舍不得曾帮他生儿育女一场的柔姨娘，不过这也罢了，只要柔姨娘不在贾府就好，以后怎么的也是贾敦的责任了。

柔姨娘走了之后，也就贾敦哭闹了一场，贾老夫人亲自把他抱了过来照顾了几日，这才安抚下来，再和几个大侄儿贾珠、贾瑚等人玩上几日，小孩儿忘性大，便也忘了柔姨娘了。

贾代善先贾敦和贾瑚、贾珠几个孩子玩的好，便动了心思想要把几个孙子抱过来养，陪伴敦儿了，不过才话头才方提出就被贾赦拒了。

“我的儿子我自己养的很好，何必劳烦老爷。”

况且这到了梨香院里，也不知是贾敦给他做玩伴还是他给贾敦做玩伴了，让未来的帝皇给贾敦做玩伴，只会折了他那个便宜弟弟的福气。

贾代善气极，但见了贾瑚小大人的模样儿，规规矩矩地给他请安，又懂得照顾贾琏和贾珠两个弟妹，也不得不说贾赦和明氏当真是会教孩子，贾瑚懂事规矩，贾琏活泼可爱，倒都真是极好的孩子。

贾赦这边不成，贾代善的主意便只能打到次子头上了，不料这早上才勉强说的贾政应下了，当天晚上又目贾政黑着眼睛来拒了，如此几次之后，贾代善也只能罢了，这媳妇不愿意，甚至还对自个丈夫都明目张胆的动起手来了，分明就是打着政儿给他看的。

虽是嘀咕着王氏女怎么敢打骂丈夫了，但人都娶回家了，孙子也生了，贾代善能如何？

贾史氏病中不好教导媳妇，他这个做公公的也得避嫌，贾代善难得放下老脸，教了政儿几招还是立不起来。

暗示了赦儿和明氏一番，让他们教教王氏，这夫妻两人倒是齐心合力装起死了，他还能怎么办？又不可能亲自和儿媳妇比划，最后也只能罢了，难不成真见着自个儿子被儿媳妇日日打骂吗？

贾代善无奈，只能每日一早让人把贾敦抱到东院和贾瑚、贾珠两人玩耍，虽是不喜两个儿子都逆了他的意思，但见幼子一日比一日懂事，贾代善也是心下大慰，若是得兄嫂多调/教几年，那怕他百年之后也不惧了。

贾代善本是快意人生之人，但想着幼子之事，当真是叫贾代善柔肠百转，不知所措了，此后倒是默默地保养起身子，只求多顾念几年幼子了。

柔姨娘的事儿一搞定，便是贾敏出嫁之事了，因着柔姨娘之事，贾敏嫁的匆忙，二个哥哥虽是回来给她做主了，但这婚期已定，无法转圜，贾赦和贾政只能变着法子给妹子淘换嫁妆，证明贾敏虽是嫁的早了，但贾家可是极重视着这个妹子的。

贾赦和贾政还特意约了林如海出来一叙，三人之间说了些什么，明涵芷自是不得而知，但贾赦回来之后只说了一句，“不愧是林妹妹的爹。”明涵芷便知贾赦对林如海此人也是颇为满意的了。

虽是被柔姨娘偷盗了不少，但因为众人变着法子补贴，贾敏出嫁当日当真是十里红妆，只比王静姝差上一线了。

林家五代单传，也没什么亲近亲友的幼儿可以来滚床，林家在贾小瑚与贾小珠两人选了许久，最后是央了贾小瑚来做那滚床童子，贾瑚虽是庶出，但却是贾赦的独子，论身份还比贾珠要高上一点，况且贾赦为贾家下一代的家主，也好拉近与贾家之间的关系。

明涵芷二话不说倒是借了，也算是错有错着，有这么一个未来帝皇给林家滚床，想来林家也不会再有子嗣艰难的问题了，倒是敏妹妹的身子……

自回来之后，明涵芷便变着法子调养着贾敏的身子了，希望能把她养壮一点，别因守孝之苦而熬坏了身子，奈何修真者能用的东西大多都不太适合凡人使用，再加上贾敏先天不足，又失了调养，只能让她小心谨慎些了。

王静姝也是个过来人，倒是从娘家那儿寻了个擅长妇科的嬷嬷给贾敏，这男人吗，那有放着貌美如花的娘子不用，到外头找女人的理，贾敏年纪尚小，身子骨又弱，若是有了喜，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贾敏对于两位嫂子的关心，红着脸受了，带着大家满满的关怀嫁入了林家，从此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贾敏出嫁当晚，晚霞红艳如火，映得天色一片血红。

看着那钭映残阳，明涵芷与贾赦对望一眼，心知这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