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之后, 那怕宫人用着最上等的兰汤将乾清宫洗刷过一遍, 又用着最上等的苏合香薰过，但这屋里的血腥味似乎不曾散去过。

所谓帝位，都是踏着无数人的尸骨而上, 康僖帝曾有兄弟三人，最后只剩下了他, 这宫里的血腥味本就从未少过，而眼下……是越发浓了。

“咳！咳！”康僖帝独坐在乾清宫大殿中许久, 抚着龙椅上的雕刻, 为了这把椅子，他牺牲了许多，明明早就决定之事, 但这次一口气见着太多儿子丧命眼前, 他也不由得扪心自问：

值得吗？

但做为帝皇，康僖帝没有软弱的权力, 他见着夏德全低着头进来, 开口问道：“那孩子……安置好了吗？”

“回圣上的话。”夏德全的头越发低了，“已经把小皇子安置好了。”

虽然贾家那儿着实舍不得，但这可是圣上的亲骨肉，圣上要把小皇子要回来，那有人家说不的权利。

本来贾代善一开始是不相信的, 毕竟他们家养了贾小瑚那么多年了，贾小瑚又是贾赦唯一的儿子，那有夏德全轻飘飘一句：“此乃当朝十皇子。”就可以随意把孩子带走的理, 但夏德全一字字，一句句都说的清楚明白，不但连贾小瑚身上的胎记都说出来了，最重要的……

他们让人去起了环翠的坟，环翠身旁当真有一个婴儿的尸骨……

他真正的孙儿……

除此之外，夏德全还让人把赖嬷嬷给送了回来，当年赖嬷嬷全家逃跑，夏德全虽是让人斩草除根，但终究是留了个心眼留了赖嬷嬷一命，毕竟老古当年说了一句，“此子是真龙天子。”想着说不得得让赖嬷嬷证明小皇子的身世，是以夏德全才特意留了赖嬷嬷一命。

不但挖出了孙儿尸骨，又有赖嬷嬷的证词，这一切的一切也不由得贾代善不信了。

原来赖嬷嬷当年回乡是因为害死了环翠腹里的孩子，所以吓的逃了，瑚儿当真是赖嬷嬷另外弄回来的，只是万没想到她弄回来的不是什么农家孩子，而是天家遗留在外的子孙。

想着贾家第三代唯一像样的贾瑚竟然不是贾家骨肉，贾代善顿时觉得心灰意冷，摆摆手便让夏德全把贾小瑚给带走了。

“祖父！”贾小瑚小小年纪，压根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知道祖父不要他了，当下急的抱住了贾代善的大腿泣道：“祖父不要瑚儿了吗？瑚儿会乖的……”

贾代善心中一痛，这半年来，他亲自教养贾瑚，也着实培养了一份祖孙之情，他又如何舍得，可贾瑚可是皇子，他们当真要不起啊。

“好瑚儿……”贾代善老泪俱下。

见贾代善伤心的厉害，贾小瑚当场便想要跪下了。

“哎啊！”见贾瑚险些要给贾代善此跪下，夏德全连忙道：“十皇子，这可不行！您可是皇子啊。”

夏德全看了贾代善一眼，意有所指道：“这皇子那有给臣子跪的道理。”

贾代善心中一?牛??ν瓶?思中鳎?熳湃?旨疑舷鹿虻乖诘兀?俺迹?突首踊毓?！?br>

“祖父！”贾小瑚见全家子都突然跪了下来，不只祖父，二叔、二婶，甚至是弟弟、妹妹都跪在地上，只是妹妹捂着脸儿哭着，珠弟弟和胖敦儿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是傻傻的跟着哭。

贾瑚虽还不知何为生离死别，但在此时此刻也尝到了和父母亲离世时一般的痛苦。

“呜呜……哇……”自二岁上，贾瑚已经很少哭了，上一次像这般放声大哭的时候还是贾赦和明涵芷的灵堂之上。

贾代善心疼极了，但也不敢安慰贾小瑚，只能把低垂着头，把头压低，压低、压低、再压低，额角触到灰泥，他们贾家和天家相比，一在云中，一在泥上。

夏德全哄了许久，才把贾小瑚哄了回宫，好在贾小瑚毕竟是被贾赦调／教过一阵，虽然慌乱，但面圣时不卑不亢，那怕一开始对这个儿子没啥好印像的康僖帝也不禁暗暗点头。

看来贾代善从两个儿子身上学到了教训，这个孙子倒是教的不错。

这次兵变，着实带走了他不少儿子，那怕一开始对这个在外头的儿子不喜，他也不得不为了这大晋王朝打算着。

想起前尘往事，康僖帝忍不住冷哼一声，“你?沟碾藓每啵　笨蒂业鄣纳?羝骄玻伎商?鲆凰颗?狻?br>

夏德全连忙跪下，拼命磕着头，一句话儿也不敢说。

康僖帝是真怒了，要不是出了这事，他还不知道当年夏德全竟然没把那个孩子解决掉。

“说啊！”康僖帝怒道：“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说了。”

夏德全苦笑一下，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事一说出来，势必会受到圣上责罚，但错过这次机会，小皇子怕是再无回宫之机了，况且富贵险中求，有什么比讨好未来的帝皇还要稳的呢。

“回圣上。”夏德全解释道：“当年稳婆确实是把陈宫人腹里的孩子给弄出来了，但孩子在寒风中挣扎了一晚上都没死了，老奴……老奴实在不忍心……”

说着，夏德全忍不住抹了把泪。那怕再选几次，只怕他还是会放了那个孩子的，一个才出生的孩子能有什么罪过呢，不过是没投生到上得了抬面的妃嫔肚子里罢了，他说什么也下不了手啊。

看着夏德全真情流露，康僖帝也不由得一叹，“罢了。”

这事也着实难为了夏德全，这宫里谁人不知夏德全素来是最最喜欢孩子的，要不是夏德全，他膝下也不会有那么多皇子养住了，要让夏德全亲手弄死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也确实是难为了他点。

况且，这事也算错有错着，长子、嫡子，还有他原本看好的老六也死了，就连无辜的老八也没了，只剩下只知死读书的老三和病弱的老五，与身有残疾的老七仍然活着。

老三无能，老五无力，老七残疾，这大晋王朝是万万不能传给他们三人的，若是不把这个儿子接回来，难不成真让大晋王朝在他手上没落吗。

这捡回来的孩子虽然小些，但小也有小的好处，一则好培养，二则也不会似太子这般，不过才多坐了几年太子，便急着想拉他下来了……

他膝下九子，无能的无能，但有能的却没一个是省心的，老四利用老大兵变，老二明知道还由着他们行事，想来个渔翁得利。

只是他也没想到老四手下还有那么一批隐密的人马，不但杀了老大和老二，还把老六和老八也杀了，要不是老大临死前反扑，还有明里效忠老四，暗里转手把老四卖了的王子腾，只怕别说老三、老五和老七了，只怕连他都说不得没了命。

那贾家上贡的黑火／药也立功不小，想着黑火／药的威力，康僖帝也不由得一惊，好险贾家没藏私，否则……

看在黑火／药和贾瑚的份上，康僖帝决定再略略提上一提贾家的地位，记得贾赦膝下还有一个亲生女儿，不如就恩赏给那丫头吧。

“传旨下去。”康僖帝沈声道：“封贾赦幼女为固安郡主，享郡主奉，并赐教养嬷嬷。”

这贾赦和其妻都死了，贾政之妻王氏自己又有子女，只怕也不会尽心，特意赐下教养嬷嬷，也免了以后有人对这丫头的教养说嘴了。

“喳！”夏德全应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康僖帝沈声道：“罚你将这乾清宫打扫干净。记得！得是你亲自打扫。”

“是，多谢皇上开恩。”夏德全大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圣上不会狠罚，但如此这般重重提起，轻轻落下也着实出了他意料之外，夏德全连磕了三个响头，又扭着屁股，去找抹布来清理大殿了。

见着夏德全笨手笨脚的打扫，时不时拐一下或是摔一下的故意扮着小丑，康僖帝冷哼一声，虽是不喜看夏德全这般小丑样，不过心情也确实是略略轻松了些，最后也由得他去了。

康僖帝长叹一声，再次问道：“老大、老二的家眷可都安置好了？还有老四家的？”

老大和老二犯了大错，那怕身死也不足以赎以过，是以其家人断然不能在京中留着，尽数被压往皇陵守陵，这一辈子也别想离开皇陵了，至于老四……他子女均丧，正妃也没了，府里也就剩下几个女眷，他也懒得跟几个女眷计较，干脆也拉去守皇陵了。

“是。”夏德全回道，“奴才让御林军亲自押送，也特意交待了史?，必不会有人敢欺侮几位殿下的女眷。”

那怕是罪妇，也是皇家的罪妇，容不得人欺?r。

“哼！什么殿下，一群逆子！他们不配！”

“是！是！”夏德全连忙应道。这可着实为难了他，做太监的向来读书不多，这叛变的皇子该怎么称呼才是？

“下去吧！”康僖帝连眼皮子都懒得抬，“别在我眼前兜转了，我看的心烦。”

“是。”夏德全谄笑道：“奴才告退！”

“回来！”康僖帝又想到一事，将夏德全唤了回来，“瑚儿那里，你亲自挑人伺候，绝计不能发生老五的事儿了。”

老五为何身子骨差，还不就是当年遭了人暗手，被毁了身子骨，那怕这些年来用了好药养着，始终也不见好，他眼下就这么一个可堪大用的儿子，可绝不能再让宫里那些只知争风吃醋的女人毁了。

“是。”夏德全连忙应下，亲自挑了人照顾贾小瑚不提。

贾小瑚进了宫之后，便就成了十皇子，以前的名字自然是不能用了，康僖帝特意赐了名叫徒炽，至于贾瑚之名，也只能在梦里叫了。

那怕有着夏德全的特意照顾，那怕有着贾家的私下补贴，一个无母之子在宫中也着实坚难，小小的贾小瑚好似在一天之内长大了一般，面上也越发冷漠，只有面对自己的伴读贾珠之时才有一丝笑容。

当贾小瑚在宫中挣扎生存之时，银蟒也面临此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之一，便是……是不是该提早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