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虽猜出贾家会尽快派人来处理贾赦的丧事, 但万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贾代善本人。

“老爷！”贾敏惊道：“老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见着贾代善足足老了十岁似的样貌之时, 众人不由得大吃一惊，看得出来贾赦之死对贾代善的影响极大，贾代善瘦了一大圈, 皮肤松垮，面上也呈现出老态, 因着赶路，头发?r乱, 面色极差, 整个精、气、神俱失，好似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以往因着贾老太太素爱保养之故，那怕贾代善是个男人, 又多年征战, 但也多少被老娘塞了一堆保养品，那怕贾代善有一搭没一搭的用着, 但总是有些作用, 整个人乍看之下也不过四十许人，颜值比起同辈的康僖帝及林候爷要好上许多，那似现在这般老态龙钟的模样。

不只林候爷和林夫人瞧了后大吃一惊，贾敏更是心疼的流下了眼泪，她连忙搀扶住贾代善的手, 嘴上有些埋怨道：“圣上怎么允了老爷出京呢？老爷怎么不让二哥来呢？”

以老爷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又管着禁军，圣上怎么会允了老爷出京呢？况且从京城到苏州, 一路上少说也有数百里的路途，二哥怎么能让老爷一个人来呢。

一路从京城赶至苏州，千里迢迢，又为了在贾赦百日之前赶到，贾代善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自然是极为疲惫，但他一把推开贾敏的手，冷声道：“我还能走动，不需要人扶。”

他接着瞧了林家众人一眼，“赦儿是我的儿子，做老子的给儿子送终，圣上怎么会不应？况且我不来送他一程，还能交给谁？林家吗？”

说到最后，望向林家众人的眼神便有些不善了。

贾代善这话半真半假，此次告假来苏州，并非是他所求的，而是圣上主动给的。

圣上本就对他起了疑心，只是找不到由头去他的职罢了。他老年失子，一口气还没喘过来，便得了圣上的旨意，让他好生养病并处理贾赦后事，他便明白圣上的意思了。他干脆顺着圣上的意思告了假，亲来苏州送赦儿一程，也顺便查明赦儿惨死的真相。

那怕林候爷隐?沟暮茫??敲创笠痪弑徽u拿婺咳?堑难?质?澹?趺床匾膊夭蛔。??鹛崞渲谢褂幸淮筇趸顾阃暾?母颍?⊥榷??饧稚馀率歉??滞?橛诰〉南?14捕嗌俅?闯隼矗?踔劣胁簧偃硕妓嫡馑罩莩悄诘拇蟊?t彩茄?炙br>

再细细查访下去，这林家遭受诅咒，以至于子嗣不丰之事也传了出来。

当然这事绝对不是从林家传出来的，毕竟林候爷治家还算颇有一套，林太太又是下了禁口令了，但贾赦当时急着修整林家，一口气几乎将苏州城里全部的木匠和泥土匠班子都请了去，他又是针对警幻的阵眼处修整，这一挖下去自然挖到不少古古怪怪的东西。

莫看人家不过是最底层的匠人，但那些人们好几代都做这行，什么风水禁忌怕是比寻常风水师父还要清楚，略略一瞧便知是些恶毒的诅咒之物。

贾赦又不懂得管住这些人的嘴，这苏州城里的底层人私下早有些风声不说，再加上林家祖宅爆炸一事，这贾赦夫妇因出手修改林家风水，以致于死于妖怪之手一说也开始尘嚣而上了。

贾代善来到林家之前早将苏州城里的传言听了一耳朵，虽知道此事和女儿无关，但也难免怨上了贾敏。

贾敏下意识的将手一缩，她是何等聪慧敏感的女子，虽然贾代善只说了几句话，但她也知道父亲是怨起她了。

这些日子以来贾敏也是深受着折磨，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兄长，再被父亲怨了上，心里更是难受，忍不住转过身稍稍抹去了泪。

林候爷长叹一声，看来此后他们与贾家之间的关系终究是断了。

贾代善一踏进贾赦灵堂，三个孩子便就冲了过来，叫祖父的叫祖父，叫爹的叫爹。

“祖父！”贾小瑚一见到贾代善，好似找到主心骨一般，他一手拉着贾小琏，另一手捉着贾小敦，急忙奔跑到贾代善身前。

“爷爷／爹爹！”一到贾代善身前，贾小琏当场抱住贾代善的一条大腿哭着，而贾小敦也抱着贾代善的另一条大腿哭着，只有贾小瑚还能强忍悲痛，规规矩矩地在贾代善身前磕了三个响头道：

“孙儿见过祖父。”

贾代善瞧着一身素麻衣裳，都因着守孝而瘦了一圈的三个孩子，再见这三个孩子面上难掩惶惶不安的神色，心中一痛。

再一抬头又见着贾赦灵位，他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这世上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赦儿啊！”贾代善看着雪白的灵堂上那唯一漆黑的灵位，突然一口气上不来，顿时晕了过去。

贾代善本就年级大了，又因为多年征战，这身子骨本就不好，这些年来全靠着贾赦时不时弄些修真界的灵药维持，要不早就去见阎王爷了，这次遭受了丧子之痛，又舟车劳顿，顿时便狠病了一场。

贾代善这一病，贾赦的丧事自然又落到了贾敏头上，贾敏才出月子未久便遇到了那么多事儿，丧事又是最累人的，要不是贾赦当初所给的八珍茶的方子颇有固本培元之效，只怕早挨不住了。

饶是如此，贾敏精力不足，再加上贾赦夫妇尸骨不全，苏州城中各种传言不断，贾敏也无法好好大办贾赦的丧事，只能匆匆立了座衣冠冢权代贾赦夫妇之墓。

贾代善这一病便病了许久，在苏州一留好几个月，他始终不信赦儿夫妇会这么死了，所知子莫若父，他对赦儿的性子也极为明白，要说赦儿有几分兄妹情，出手助助贾敏，这事他是相信的，但要说赦儿会为了救妹妹而牺牲了性命，这种事情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他的儿子节操可没这么伟大！更别提那怕贾赦一时多事了，他身旁还有明氏，姑嫂之间再怎么好，明氏也不可能不管几个孩子，以命护着贾敏了，所以这事定然有鬼！

无论是贾赦旧居，还是林家祖宅，贾代善都细细探查过，看见林家祖宅里的那个天坑，贾代善也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怕他对自个儿子再怎么有信心，他也不觉得贾赦能在这么猛烈的爆炸下存活。

自此，他也多少有些绝望了，只是一个做父亲对自己儿子生存的期盼让他不死心的寻找一丝儿子仍然在世可能的机会。

明家也派了人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明涵芷的哥哥──明泽方，明泽方一查一个多月，最后终于是?然回京，他虽不信鬼神，但那只蛤／蟆腿犹存，见着那一人高的蛤／蟆腿，也不由得明泽方不信，自个的妹子，只怕真的是被妖怪害死了。

“祖父！”贾小瑚亲自捧着养生茶递给贾代善道：“祖父且先用上一杯养生茶润润喉。父亲曾言，这茶可以时时喝着，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贾赦与明涵芷极重视贾小瑚的身体，就连贾敏都得了八珍茶的方子，更别提贾小瑚等人了。

只是贾小瑚等人毕竟是幼儿，这药茶的份量略轻了些罢了，效果自然比八珍茶要缓慢些。

“好孩子！”贾代善轻抚了抚贾小瑚的头发，他与这个长孙相处不多，之前在荣国府中之时，他又因着柔姨娘之事和赦儿之间颇有几分尴尬，这次长期相处下来，深觉得自己之前对瑚儿的评语终究是太轻了点。

这孩子被赦儿与明氏教养的极好，待人接物客气却不卑弱，小小年纪不但要在灵前忙前忙后，又得照顾幼妹，处事虽有些稚嫩，但不见慌乱，以他的年纪来说当真是极难得的，只怕自己幼年时都颇有不如，若是再稍加调／教，定能带领荣国府更上一层，可惜了……

贾代善暗叹一口气，他前不久已然得到了消息，圣上已经下旨立政儿为世子，虽说这事也是难免，毕竟赦儿已死，这荣国府总不能传给一个死人，隔壁的宁国府不也是长子早亡，那怕长子膝下有幼子，这世子之位还不是一样由着敬儿继承了。

政儿继承世子之位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事，但政儿膝下的长子珠儿和瑚儿相比，终究是有些差了。

贾代善再叹了一口气，贾小瑚不明白贾代善所想，将养生茶再往贾代善方向推了一推，“祖父，先用茶吧。这茶汤凉了不好。”

贾代善又夸了句，“好孩子。”对上孝顺，对底下弟妹慈爱，这才是最适合荣国府的继承人啊。

贾小瑚见贾代善捧着茶盏不动，劝道：“祖父且用上一点，瑚儿按着父亲的留书将这养生茶的方子略调了一下，也让大夫瞧过了，想来定会适合祖父。”

“留书！”贾小瑚的一句话惊醒了贾代善，他惊道：“你说赦儿有留书？”

“是的。”贾小瑚不明白贾代善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兴奋？有些怯怯地回道：“父亲在送咱们去姑姑家之事，有留本书给我，说是里头是他一些收集的方子……”

贾小瑚虽然识字不多，但也大致看出那是一些药方子，便没有特意拿出来了，贾敏虽知道大哥给贾小瑚留了本药方子，但想着这是大哥的密方，随便一帖怕是都价值千金的药方，她做为外嫁女也不好观看，便也忽略了去。

贾代善急道：“快拿给我看看。”兴奋之下，贾代善的尾音都有些抖了。

“是！”贾小瑚连忙将那本书捧了上来。

那虽然说是书，但其实是薄薄的一本册子，里头也不过十来页的药方，均是贾赦所手书，不过虽是十来页的药方，但里头细细讲了药方的君臣抚佐的细节，如何按着四季变化调整剂量，又如何考虑用者的年纪而稍做调整。

光是区区一道养生茶的方子，里头的细微变化就写了足足三页，贾代善细细瞧着，内心忽然有感，这不是在讲药，根本就是在讲着为君为臣之道啊。

贾代善暗叹，他养了赦儿一辈子，万没想到儿子竟然有这份能力，可惜赦儿不长命，否则出将入相也不过是迟早之事，他们荣国府说不得能再进一步。

再细细看下去，这薄薄一本册子考虑的细致无比，几乎将各种情况尽皆考虑进去了。贾代善忽然有感，这不似只是传授几个药方子给瑚儿，这分明是在说着遗言了，莫非赦儿早知有此一劫？

再想着林家祖宅里的天坑，还有尸骨不全的妖怪，莫非……

贾代善心中一紧，细细瞧了下去，果然在药方子的最后一页瞧到了黑火药的密方。

那怕贾代善不懂化学，但瞧着这方子也大致猜出此物乃是炮竹一流，再想着林家祖宅里的天坑，贾代善顿时心脏狂跳，险些连那书册都握不住了。

贾代善心有所感，他原以为那天坑是妖怪所为，如今细想之下只怕是此物所为，怪不得赦儿敢与那妖怪一斗，原来是仗着此物，可惜此物太利，以至于夫妇两人都被卷了进去吧。

贾代善心脏狂跳，若将此物进献给圣上，莫说荣国府从此就稳了，就连几个孩子的前程都不用愁了。

可惜赦儿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