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得加油了, 可不能被你媳妇儿比下去,你们夫妻俩得共同进步才行。”
苏锦绣事业的成功让宋征军也十分高兴,只是他到底内敛惯了,只欣慰的点点头便转头训起孙子来了。
宋清华能怎么办呢?
在妻子和奶奶看笑话的眼神下, 一脸无奈的点点头:“爷爷, 我一定会努力的。”
宋征军听到孙子的话, 沉吟一下:“年底了,你在制片厂的事情可忙?”
“不太忙了。”
“既如此, 明日与我一同出去。”
宋清华愣了一下, 不过还是很快的点头:“好的爷爷。”
宋征军说了两句便起身回书房了,倒是沈燕又围着苏锦绣问了好一会儿才去厨房拎着一个热水瓶:“不早了, 你们也早点睡, 你们的热水瓶我都给灌满了,水吊子里还热着一壶呢, 天冷了, 你们好好泡泡脚。”
“欸,奶奶你早点睡吧,今天让你担心了, 真是对不起。”苏锦绣想要伸手帮沈燕拎热水瓶。
沈燕连忙躲开了:“行了, 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我就高兴了。”她推了推苏锦绣的胳膊:“快上楼吧, 这大冷天儿的,早点睡, 啊。”
说完,便拎着热水瓶回了房间。
偌大的客厅只留下苏锦绣和宋清华两个人,二人对视一眼。
“你先上楼吧,我去拎水壶去。”
宋清华说着就去了厨房。
等宋清华回到房间的时候, 苏锦绣正坐在书桌前写东西,宋清华没打扰她,而是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掺好了泡脚的水:“来泡脚吧。”
“你先泡吧,我写点东西。”苏锦绣头也不抬的回道。
宋清华无奈,走到书桌面,伸手握住她拿着钢笔的手,抽掉她的钢笔:“你去泡,我来写。”
苏锦绣:“……”
就不问问她在写什么就敢揽任务?
不过有人帮助总归是好的。
“行吧。”
苏锦绣从善如流的站起来,脱了鞋袜开始泡脚。
从傍晚的时候她就冻僵了,可这一路奔波的,居然把这股子冷意给忘了,这会儿的脚突然碰到热水,顿时打了个激灵,整条腿立刻火辣辣了起来。
“我在水里切了点生姜,你多泡会儿。”宋清华捏着钢笔低头沿着苏锦绣写的东西继续写。
苏锦绣写的是今天许山兰和孙副厂长的对话,她记忆力好,这会儿竟然能复述的大差不差,而宋清华早已听过全部内容,这会儿也能顺着往下写。
苏锦绣的字迹虽然清秀,但是在顿笔处还是能看出笔锋来,就像她的性格一样,看似温柔,实则内含锋锐,宋清华的字就相当的锋芒毕露了,字如其人,显然宋清华的本性和他表露出来的完全不同。
“爷爷说明天要带你出门?岂不是你要去厂里请假?”
苏锦绣用左脚脚后跟搓搓右脚的脚面,脸上飘着两朵小红云的问道。
“嗯。”宋清华写的认真极了,头也不抬。
“咋这么突然呢?”苏锦绣有些不解:“就算要出门,也得提前两天说啊。”
听到妻子的疑问,宋清华的笔一顿,嘴角扯出讽刺的弧度。
“大伯父来闹一回,他就带我出去一回,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对我的补偿吧。”宋清华说着,又继续动笔写字。
“啊……竟然是这样么?”
苏锦绣忍不住一撇嘴,表情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还真是让人不爽的补偿呢。”
“不,正相反。”
宋清华写完最后一个字,套上钢笔的笔套,转过头来靠着写字台笑眯眯的看着苏锦绣:“我现在巴不得大伯父来闹,多闹几次,爷爷就会多带我出去几次。”
“那样多伤害奶奶啊,这次大伯父来了一趟,奶奶蔫了好几天。”
“奶奶也是这样想的。”
宋清华走过来捏了捏苏锦绣的腮帮子:“你别瞧奶奶这样,她可比我坚韧多了,能从战争中走出来的女人,可是不能小看的。”
说着,揶揄的瞥了苏锦绣一眼:“所以啊,为了让奶奶不要被大伯影响情绪,你得努力了。”
苏锦绣有些懵:“我努力啥呀?”
“早点给奶奶生个重孙,让她把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到时候别说大伯父了,就算我爸重新活过来,估摸着也就刚见到的时候兴奋下了。”
“去你的。”
苏锦绣见他又说不正经的,伸手就去拍他。
“别闹别闹,水冷了吧,我给你擦脚。”宋清华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拿着擦脚毛巾过来捏着苏锦绣的脚腕给她擦脚。
苏锦绣一被捏住脚脖子就老实了。
等擦完脚,苏锦绣又赶紧洗漱了上床,被子里是沈燕早早放进来的盐水瓶,舒服的直让人昏昏欲睡。
宋清华也连忙洗漱,不一会儿就裹着冷风上了床。
在这寒冷的深夜,小夫妻俩紧紧的抱在一起,用对方的体温取暖,只是暖着暖着气氛就不对了,也不知道是谁先亲谁的,反正最后是滚在了一处。
外头北风呼呼,里面春意盎然。
等完事了,宋清华只顾着摁着苏锦绣不让她动弹。
苏锦绣倒是更困了,可心里头有事儿,却不敢睡,只是没啥力气的靠着宋清华的肩膀:“明天你去请假的时候,给我也去纺织厂请个假吧,就说摔的厉害,得休息一天。”
说着,不可自控的打了个哈欠。
“嗯?”宋清华也有点困了,迷迷糊糊的,不过听到苏锦绣的话还是强迫自己清醒。
“我这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我想去和妈见一面。”
一听这话,宋清华顿时清醒了过来。
“你要去见妈?”
“对啊,她不是在医院上班么?我直接去医院挂她的号看病就是了,正好昨天摔了,也能有个借口。”苏锦绣早就把前前后后的事情给想的好好的了,可谓是将自己编出来的谎言,全部都变成了真的。
说完后,还忍不住的叹了口气:“现在最大的漏洞就是我摔在哪儿了,不过好在京城的冬天叶子都掉光了,影响不大。”
宋清华低头蹭了蹭她的脖子:“不用担心,这些日子天冷的很,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雪了,就算怀疑你又怎么样……”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去:“现在民众中不满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了,他们做的越多,只会失民心失的更厉害,许为昌不动,我们也得逼着他动,最后清算的时候,才能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苏锦绣伸手抱住他。
她以前对这段历史不太了解,可偶尔听到祖父他们聊起过去,也曾听他们摇头感叹过,有些人年轻的时候做错了事情,因为法不责众,所以逃了过去,可良心上却逃不过去,到死都想着赎罪。
可苏锦绣却想着,真正的恶人是不会被良心谴责的,所谓的赎罪,不过是自我原谅罢了。
“睡吧,明天我给你请假。”宋清华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
苏锦绣的眼皮再也坚持不住的阖上,最后进入了黑甜的梦想。
一觉醒来。
已经天光大亮,苏锦绣睁开眼,眨了眨,混沌的脑子半晌才恢复了清醒,转头看了看窗外,只见阴了好几天的天,居然出太阳了。
她连忙起身穿衣服。
下楼的时候,沈燕正坐在小凳子上洗酸菜,这会儿正过二道水呢,就看见苏锦绣从楼上下来了:“锅子里还温着碴子粥。”说着,就起身手在围裙上擦擦,往厨房去了。
苏锦绣跟过去,就看见沈燕正蹲在地上用火钳通着炉子的进风口,眉头微蹙。
“怎么了奶奶?”
“火灭了,粥凉了,你别急,等火起来了奶奶给你做碗面茶喝。”沈燕拎着炉子往门外走。
苏锦绣连忙跟着后面跑:“别忙活了,奶奶,我要出门,路过国营饭店的时候,我买个包子吃。”
沈燕的脚步顿了一下:“也行,等你回来再给你烧面茶,对了,手里还有票没,要是没票了,我房间抽屉里有。”
“有呢,我把厂里的供应关系转出来了,票都发到我手里了。”
“没票的话直接跟我拿就行,对了,清华早上拿的牛奶也在锅子里呢,你摸摸看,要是冷了就别喝了。”
苏锦绣解开笼屉的盖子,摸了摸牛奶罐子:“不凉,牛奶还有点温。”
说完,端起来几口就喝了。
“奶奶,牛奶我喝了,我上去拿一下包,先出门了。”
苏锦绣拿了包,临走前抱了抱沈燕,就小跑着出了门。
“真是的,家里不是有自行车么,咋还走路出门呢?”沈燕虽然一副抱怨的模样,可脸上却满是笑容的。
苏锦绣坐上公交车,一路往医院的方向驶去。
她自然知道家里有自行车,可这大冷天的,好好的公交车不坐,跑去骑自行车,她可受不了。
颜晴所在的医院是京城友谊。
后世这个医院会成为医科大的附属医院,但是此刻,还是个独立的,不算很大的医院,就连门楼都很简陋,就是两根柱子,两个大铁门,招牌都是简陋的白底黑字,写着‘京城友谊医院门诊部’。
苏锦绣进去挂了号,问了颜晴的诊室,就直接过去了。
如今的医院不似后世那么忙,只除了几个看起来实在严重的人,正躺在长椅上呻·吟,其他小病小痛的,几乎都在卫生所那边解决了。
颜晴这会儿并不太忙,她刚送走了两个产妇,推拒了她们的红鸡蛋,低头写病历,就听见门被敲响了。
“进来吧。”
颜晴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妈。”苏锦绣走到桌边坐下,小声的喊了一声。
颜晴立刻抬起头来,看见是苏锦绣不由得眼中染上惊喜:“绣儿,你怎么来了?”说着,又面露担忧:“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来我给你摸摸脉。”
苏锦绣将手放在听脉枕上:“没不舒服,就是有点想妈了,就来看看您。”
颜晴手指点在她的脉上,另一个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意思让她别说话。
苏锦绣闭上嘴,略有些紧张的看向颜晴,直到颜晴收了手,才忐忑的问道:“妈,我身子骨还好吧。”
“底子还好,就是有点虚,回去让清华多给你买点好东西吃吃,你真是太瘦了。”说着,颜晴就低头拿出药单子继续给开单子:“最少再胖十斤再考虑怀孕的事儿,在再给你开几样温补的药材,回去让妈给你煲汤的时候放进去。”
“谢谢妈。”苏锦绣立刻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道谢。
“奶奶这些日子身体咋样?”颜晴一副认真看病的模样,可问的话却很家常。
“精神挺好的,就是前些日子大伯来了,奶奶伤心了几天。”
“你早点养好身子,生个孩子让她带,就是玉堂活了,都不带眼看的。”颜晴想也不想的开口说道。
苏锦绣:“……”
这母子俩说的话咋一模一样呢?
“等会儿下班了,咱们出去吃。”颜晴开完单子撕下来站起身,将听诊器放进口袋:“我先去抓药,你在这儿等会儿。”
说着,就径直起身出了门。
苏锦绣百无聊赖的坐在凳子上,也不敢乱走动,毕竟现在的资料都是纸质的,还不是后世的信息化处理,所以很多东西看似乱,实际上在本人眼中却是方便记忆的模样,所以她不敢动,生怕给颜晴惹麻烦。
环顾整个房间,很是简陋。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两张凳子,一个装杂物的柜子,还有一张诊疗床用蓝色的帘子遮着,角落里有个烤火的炉子,所以哪怕门开着,待久了也能渐渐暖和起来。
正待着呢,外头风风火火走进来一个穿白大褂的人。
“颜医生,颜……你是谁?颜医生呢?”那人进了门后抬起头看见只有苏锦绣,顿时眉心一蹙,开口问道。
“颜医生帮我去拿药了。”苏锦绣满脸疑惑的看过去:“你有急事儿?”
“没事,等会儿我再过来找她。”
说着,又转头走了,又过了会儿,颜晴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包药。
“这是一星期的药,你拿回去熬了吃,等一个星期后再过来一趟,我再给你把把脉。”
“好。”
苏锦绣有点不好意思的接过药:“对了,妈,药多少钱。”说着就掏口袋。
“没事儿,妈有钱,不给你花给谁花?”
苏锦绣掏钱的手顿时停住了,既然都这么说了,她再掏钱似乎就不太好了,于是只好点点头:“谢谢妈,对了,刚刚有个医生过来找你。”
“啥样的?”颜晴蹙眉。
“是个男医生,个子不大高,戴着眼镜儿,看着文质彬彬的,就是……”苏锦绣左右看看,然后靠过去小声说道:“有点凶巴巴的。”
“别理他。”颜晴一听就知道是谁,她眼中染上厌恶:“是赵家的小儿子,前年工农兵大学毕业,学的医,没什么本事,就想要你爸的手札,你爸的手札都是好东西,我能给他么?”
苏锦绣闻言倒抽口气:“爸还留了手札?”
“嗯,都给藏起来了。”说到这里,颜晴忍不住得意的抿嘴勾了个小小的弧度。
当年的情况那么复杂,形势那么险峻,颜晴居然还能找到宋玉堂的手札,也不知道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没想到如今人都死了几年,赵家人居然开始打那个手札的主意了。
“别瞎想,他跟我要一年了,我还没松口呢,你看他敢抢么?”颜晴一眼就看出苏锦绣的心思,安慰了一句后开始感叹:“那里面写的都是真正的好东西,进了他们的口袋就再也出不来了。”
苏锦绣也跟着幽幽的叹了口气:“那妈就把东西藏好了,以后有机会出版了,也可以给更多的医生看到。”
“以后再说吧,谁知道以后啥样啊。”
提到这个,颜晴并不很有兴趣,只是敷衍的应了一句。
距离颜晴下班还有一段时间,苏锦绣表示先出门去逛一会儿,等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过来找颜晴,正好来了一个快要生却胎位不正的,颜晴也忙起来了,没空理她。
苏锦绣就独自一人出了医院大门。
友谊医院的旁边有个市场,虽然比不上东风市场,但是也是小有规模了,里面锅碗瓢盆,布匹衣裳啥的都有,和百货大楼比起来,这里的生活气息更浓一些。
苏锦绣拎着小包进去逛,买了几根头绳,还买了一捆橡皮筋,最后看见卖糖果的柜台,买了一斤奶糖,就回头往医院去了。
颜晴的办公室里,赵德才的小儿子赵刚正在纠缠颜晴。
“颜姨,我也是做医生的,我要是学会了里面的东西,以后不更能为人民服务么?”
“我说了,我手里真的没那些东西,当初你大伯带人过来一阵打砸抢,我能活着都算是命大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拿那些东西,你若是真想要,倒不如去问问你大伯,说不定他还比我更清楚点。”颜晴说话的语气倒是挺不错的,温温和和的。
赵刚闻言不由得蹙眉:“可是我问了大伯父,他说当初没有看见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里是我的伤心地,自从离开后我就再也没回去过,而且我是妇产医生,要外科的手札干什么?”
赵刚还是不死心,他学艺不精,在工农兵大学读了四年,自以为是人中之龙,可真的进了医院后才发现,他那点儿本事,到了医院根本毫无用处,甚至连一些老护士都不如,为此他已经被人暗地里嘲笑了许多次了。
医院不是其它单位,这里是要看真本事的。
他原本以为凭自己的医术,当个领导的卫生员也是绰绰有余的,现在别说当卫生员了,再不想办法学点医术,恐怕就要被调过去守药房仓库了。
“小刚啊,我觉得吧,你这事儿还是得问你大伯父,当年被批下去的医生那么多,宋玉堂也只是个普通的外科医生,你还不如去找找更好的医生的手札呢。”颜晴喝了口水,开始给赵刚出馊主意:“你大伯父手里经了这么多事儿,我不信他没这些消息。”
赵刚蹙眉,抿了抿唇:“他真的会有么?”
“这谁知道呢,不过应该是有的。”
赵刚心事重重的走了,苏锦绣又等了一会儿才进来了。
“妈,他刚刚又来问手札的事儿了?”苏锦绣凑过去小声的问道。
“嗯,早上带他的主任又说他了,说他连缝伤口都不行,要调他去守仓库,就赶紧过来找我了。”颜晴又喝了口水,才将手边的病历锁进抽屉里:“走,咱们出去吃饭吧,我已经和老林说过了,中午他多坐班坐会儿。”
苏锦绣拎着药,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等真的出了门,颜晴拿着饭盒,带她从国营饭店打了两个菜,又买了几个馒头,回了上次的那个小院子。
“说吧,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苏锦绣刚咬了一口馒头,就被这话问的差点噎住了。
她连忙放下馒头,将许山兰和孙副厂长的事儿给说了,其中牵扯到牛厂长,以及牛夫人娘家的事情也告诉了颜晴,颜晴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直接忍不住的重重的将碗搁在了桌面上。
“看她做的这么驾轻就熟,想来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苏锦绣愣了一下,她倒是没往这边想过。
“牛厂长那边知道了么?”
“我和清华昨天晚上去过一趟了,想来牛厂长应该已经把东西藏好了,还有我也交代了他们,无论是谁,外头人送来的东西,一个都不可以收。”
颜晴咬牙切齿:“你这样谨慎是对的,这群畜·生什么阴招都使的出来。”
“只是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就不晓得还有没有其它手段了。”
“许山兰一个没有知识,只会蛮干的村妇,现在能做到国营厂子的妇联主任,这本身就很奇怪。”颜晴以前是和许山兰打过交道的,当初因为她和宋玉堂都是医生的事儿,许山兰在家可没少甩脸子,可是那时候许山兰就是个农村户口的女人,为了能顺利把户口顺利转到京城来,还让许为昌先去京城郊区的村子里入了户,后来从村子的妇联干事干起,最后才进入公社妇联,才一步步的走进了京城。
“或许……我们可以从许山兰身上查起。”
苏锦绣心里突然一动。
她此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妈,当初我从下河村回城的时候,火车上遇见的列车员,好像就是以前许山兰在公社做妇联主任时手下的干事,只是现在却到了铁路系统。”说到这里,她眉心忍不住蹙了蹙:“铁路系统和妇联系统不是一个系统吧,一共就一个主任两个干事,就一个高升,一个去了铁路系统,那剩下的那个……”
“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去查。”
颜晴闻言,直接开口说道。
等说完了,见苏锦绣有些懵,才开口解释道:“我怕这里面的事儿牵扯甚广,你们清清白白的手上干净的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别随便插手了。”
“妈……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冲动啊。”
“不会的。”颜晴笑了笑:“为了你们我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
吃完了午餐,苏锦绣和颜晴在路口分道扬镳,颜晴去上班,苏锦绣则是回了宋家,沈燕见她带了不少药回来,吓了一跳,后来知道是颜晴给她开的补身子的药后立刻就拿去炖了,正好还有小严买来的猪蹄没炖,就赶紧的切了给炖上了。
苏锦绣自告奋勇的拿猪蹄去洗,等回来时盆里面多了好几个猪蹄。
“我去友谊市场逛了一圈,恰好看见杀猪场来送肉,我就守着卸了货,抓紧儿买了几个猪蹄。”
“哎哟喂,你运气可真是好,平常这猪蹄可不是那么容易买的。”
“是啊,我还想买猪肉来着,可那卖猪肉的非说我猪蹄买多了,猪肉不给卖。”
沈燕找出镊子开始拔猪毛:“是这么个理儿,现在都是这样,有钱也买不到东西,买多了后头人可不乐意。”说着,举起一只猪蹄端详了一下:“这次的猪蹄儿可真够好的,都差不多大小。”
苏锦绣顿时缩了缩脖子:“我捡的差不多买的。”
辛亏在外头洗猪蹄的时候,就用刀削了几块疤,或者有的皮给割开了,这会儿也看不出多相似。
“晚上给你烀猪蹄吃,剩下两个留着炖汤。”
沈燕一边拔毛一边感叹:“也就是这生猪肉时间长了不新鲜,不然还真想多留几天。”说着,扔掉一个猪蹄,又捡起另一个继续拔毛:“用盐码了倒是可以,可这盐也金贵啊。”
苏锦绣端着个小凳子,坐在对面一起拔猪毛。
到了晚上,猪蹄烀好了,汤也做好了,宋征军和宋清华进了家门,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宋征军,那神情几乎阴沉到可怕,回来后一言不发,就直接进了书房。
“咋了?”
“那位……病危了。”
苏锦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宋清华说的是周首长。
“你们今天去看他了?”苏锦绣张了张嘴,忍住喉咙里的哽咽。
“嗯,我也是到了那边才知道看的是那位,对了,上次给我们主持婚礼的平首长也在,他还问起你了,说希望你可以画一些以前的长征故事啥的,要资料的话,可以去京城图书馆查,里面有一些老报纸啥的,你拿工作证可以去翻阅。”宋清华走到苏锦绣身边小声的说道。
苏锦绣虽然很惊喜,可听到刚刚的噩耗,此刻却已经惊喜不出来了。
晚上,苏锦绣喝着猪蹄汤,一股浓浓的药材味儿传出来,苏锦绣喝的味同嚼蜡,可却依旧逼迫自己喝下去,而宋征军面前也有一碗汤,里面是没有药材味儿的,烀猪蹄则是一口都没吃。
他们都没有胃口。
晚上睡觉的时候,苏锦绣趴在宋清华怀里:“今天几号了?”
“七号。”
苏锦绣抿了抿唇,明天就八号了啊,周首长是在这一天去世的么?
她不知道。
这一刻,她无比遗憾,遗憾当初为什么不多了解了解这段历史,明明那时候的她,享受着这些伟人留下的遗泽,却从来没有想过了解他们。
心烦意乱的陷入睡眠。
凌晨,天蒙蒙亮,快七点钟的样子。
外头已经有人起床生炉子,远远的就看见十几个男人手里拿着木棍扁担之类的朝巷子里冲过去。
牛厂长家的大门突然被一群人从外面踹开了。
牛厂长急急忙忙的起床穿衣,牛夫人头发都没梳,就被两个女人给架住了,紧接着,那些人开始打砸,唯独没人敢动的,只有挂在墙上的大首长的画像。
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遍又一遍,一个国营厂子的厂长,家里最值钱的,居然只有一辆自行车,牛夫人连缝纫机都没有,只有放在床头的笸箩。
“你们到底要找什么呀,我们家可啥都没有。”牛夫人见他们来回翻了一遍,甚至连他们腌的酸菜缸都没放过,家里一片狼藉,酸菜的酸腐味刺鼻且难闻。
她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这女人身上还没搜。”突然,架着牛夫人的一个女人开口说道。
“那还等什么,快搜啊。”带头的那个人急急忙忙的说道。
两个女人立刻开始在牛夫人身上摸了起来,牛厂长一看,顿时愤怒的挣脱开架着他的人:“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手续呢?突然跑过来就打杂,你们是土匪么?”
“有人举报你们家藏匿资本主义物品,我们是接到举报才过来的。”
“特娘的放屁,老子从部队里转业回来,全身就带了两床被子,两件衣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现在说老子藏匿资本主义物品,简直放屁。”牛厂长愤怒的指着架着牛夫人的女人:“搜身去里面搜去,大庭广众之下你们是想要耍流氓么?”
他叉着腰站着:“你们最好能搜出东西来,要是搜不出来,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牛厂长到底是纺织厂的厂长。
就算被人举报了,可一身气势还在,他不仅不害怕,还亦步亦趋的跟在这群人后面,问就是‘怕你们搞些栽赃手段,我行的端坐得直,也怕人捣鬼’。
有他在后头一步一步的盯着,就算心里有鬼的,这会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我就算转业了也是部队的兵,你们对部队的人下手,上头的人知道么?”
“我好歹还是纺织厂厂长,要是没查出事来,就得我去找你们领导聊聊了。”
“这有么?这白菜要不要撕开来看看?”
“我那三缸酸菜都没了,你们要是搜不出来东西,我就要去革委会大门口要赔偿了。”
牛厂长一句一句的,看似闲聊,实则威胁,搜屋子的人早就心乱如麻了。
他们今天来,确实不是赵德才下的命令,按理说,纺织厂厂长这一级别的他们得有赵德才的手令才能动手,可许为昌向来嚣张惯了,压根没和赵德才说,就直接让人过来了。
搜了大约两个小时,都没搜到东西。
九点了,革委会的人面色无比凝重的退出了牛厂长的家。
两个小时的时间,他们都没搜出任何一件东西来,甚至连屋子里的地面他们都挖了半米深,家里一片狼藉,依旧什么都没有,离开时,牛厂长那副怒火冲天的模样,他们就知道不好了。
等回到革委会,赵德才依旧还没到办公室。
据说上面出了大事,许为昌坐在办公室里,手脚发凉,不知为何,今天他总觉得心神不宁。
另一边,宋征军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宋清华跟他一起走了,甚至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苏锦绣如往常一般去上班,到了中午才知道牛厂长一直都没来厂里,反倒是孙副厂长已经到工会这边来转了好几圈了。
她总觉得,一定是许山兰动手了。
可她却不敢多想,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不敢有变化。
一直到下午,牛厂长再次出现在纺织厂,苏锦绣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只是牛厂长的脸色很是凝重,她知道,危险还没过去,黑暗依旧笼罩,只要牛厂长还是厂长一天,只要孙副厂长还有野心,他的危险都不会消失。
苏锦绣这一天,过的无比压抑和痛苦。
而这份压抑和痛苦,在下班回到家,看见哭的几乎昏厥的沈燕时,再也忍不住了。
“奶奶,你怎么了?”苏锦绣忍不住的跟着落泪。
“绣儿……他走了……”
沈燕没有说出他的名字,可苏锦绣却知道,是那位伟人。
他是在早晨去世的,妻子都没能看到他最后一面,讣告到了下午才被送达到各位首长的手中,宋征军自然也有,他立即将讣告送回了家,而本人却没有回来,甚至连宋清华都没回来。
这一夜,苏锦绣是陪着沈燕一起睡的。
她其实本人对这位伟人的感情,并没有沈燕那么深刻,她知道他是伟人,可也仅止于此。
可问题是,情绪是会传染的。
沈燕哭,苏锦绣也跟着哭,哭累了,就头疼欲裂的睡了。
第二天,苏锦绣顶着红肿的眼睛去上班,钱芳赶紧来问她到底出了啥事,生怕她被送家人欺负了,苏锦绣心里头知道原因,却不敢告诉她。
如今这件事还没传出消息来,所以这个秘密只能隐藏在她心里。
她只顾着摇头,却什么话都说不了。
回了办公室,也只是低头做事,连个笑脸都没有,办公室的人都在猜测,甚至有人幸灾乐祸的打算看笑话,中午钱芳带她回了自己家,进了家门,却见胡建邦坐在房间里,小兜兜正趴在床上,裹的翻身都翻不动。
胡建邦的脸色也很难看,眼睛红红的,显然也是哭过了。
“那件事是真的?真的去了?”
显然,胡建邦也听说了。
“您也知道了?”苏锦绣有些意外的看向胡建邦。
“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消息,是真是假暂时不可知,所以……”胡建邦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睛上,想要忍耐哽咽的声音,可到底忍不住:“是真的么?”
苏锦绣抿嘴,慢慢的点点头。
胡建邦突然闭上双眼,仰起头来,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无声的哭泣着,可泪水却不停的滚落,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他却哭的那么伤心。
“到底出啥事了,你们告诉我啊。”
钱芳急了,显然是出了什么事,丈夫和女儿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干妈,周首长去了。”
钱芳的身子猛地一怔,然后眼圈急速变红,眼泪迸出眼眶,捂着嘴,完全无法呼吸,整个人蜷缩在地,靠在桌角,好一会儿这口抽泣才出了声,脸都白了。
苏锦绣原本不想哭的,可看着干爸干妈都哭成这样,眼泪也止不住了。
这种情绪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
无声的哭泣,隐忍,她背过身去,咬着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等将这股劲儿过来,才回头给钱芳擦眼泪:“不能哭,妈,不能哭出声来,憋回去,都憋回去。”
既然不发讣告给民众,就是为了减少这件事的影响。
可眼泪哪里是说憋回去就能憋回去的,一整个午饭,胡家都愁云惨淡的,饭是一口都吃不下,也只有苏锦绣,是真的饿了,啃了一个大馒头,下午回了办公室。
胡建邦知道了这个消息,其它厂里大概率瞒不住,到了下午,庄主席将苏锦绣叫进了办公室。
牛厂长也在里面等着她。
他们都知道,此时事情的真相,恐怕只有苏锦绣才知道。
见苏锦绣点了头,两个男人顿时老泪纵横。
苏锦绣连忙出了庄主席的办公室,她眼皮真的很疼了,实在不想再跟着哭。
八号一天,过去的还算顺利。
九号厂里的主任级别的几乎都知道了。
十号普通工人间也有了传闻,所有人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气氛却还是肉眼可见的低沉了下来。
十一号傍晚下了班,所有人下班后都默契的没回家,而是去了长安大街,此时的长安街里里外外的好几层的人,唯独中间的马路空旷无比。
现场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所有人都静默的等待着。
北风萧萧,时而呼号,仿佛老天都在为这个人哭泣。
苏锦绣找到了独自一人过来的沈燕,两人相互搀扶着,等着。
苏锦绣看着这人群。
心中感叹,这就是课本中写的十里长街么?
泪水模糊。
实在是太好哭了,根本止不住啊。
周首长,安详的走吧,她从后世来,那里‘盛世繁华如你所愿’。
所以,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