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兰兰的小算盘打的精。
可她没想到, 苏锦美这人看着咋咋呼呼的,实际上胆子这么小,她主意都出了好几天了,苏锦美那边也没个动静, 她着急啊, 恨不得自己开口。
可问题是她在老苏家还没站稳脚跟, 实在没资格指手画脚。
所以只好在心底闷着生气。
晚上苏锦国下了班回来,洗了澡抱着苏榆文坐在床边玩, 吴兰兰则一声不吭的叠衣服, 她想着,只要苏锦国问她咋不高兴了, 她就把话题往孩子户口上引。
苏榆林也四岁了, 再过几年就要上小学了,没有京城户口不仅吃不上供应粮, 恐怕连学都很难上到, 说不定还得回村里上小学,她就不信了,亲妹子能比亲儿子还要重要。
可问题是苏锦国是个憨憨。
他压根没发现吴兰兰心情不好, 吃完饭后就抱着儿子去左右四邻家串门, 一直到天黑了才回家来睡觉。
哄睡了儿子, 吴兰兰刚想来个卧谈会, 就听见床上传来呼噜声。
吴兰兰:“……”
她这气就白生了?
苏锦绣可不知道吴兰兰在家里又作妖,她坑了一把吴兰兰后, 直接把这事儿扔脑后去了。
这些日子她正努力的画连环画。
这一次,她不仅特意领了白纸,还买了毛笔和墨水儿,甚至还买了一顶细眼纱帐, 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专门用来做网格点。
一边画她还一边幻想,说不定她日后会成为华国漫画界的引导者,那可就厉害了。
等改革开放后,她就自己搞个出版社,专门画漫画出版,无论是热血漫还是纯情漫,她都可以,说不定日后华国超过某国成为漫画龙头,到了那时候,她再想办法培养声优,让全世界人民都看中国动漫。
带着这样的憧憬,苏锦绣越画越兴奋,短短一个星期,她就画完了一本个人志《英雄之花——胡春》,为了这本连环画,她还向钱芳要了胡春以前拍的照片。
当钱芳知道苏锦绣要画胡春的故事后,更是全力配合,只想让女儿的这一辈子不至于默默无闻。
连环画画好的那个晚上,苏锦绣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管是否天黑了,她立刻带着画稿去了机械厂职工大院。
“干妈。”她拎着包站在门口朝着钱芳笑,伸手圈住钱芳的胳膊:“我又来啦。”
“你这孩子,咋这么晚过来了?”
钱芳连忙将苏锦绣拉进门来:“早知道你要过来我就在车间等你了,天这么黑,你也不怕遇上坏人。”
“我才不怕呢,我可是有人保护的。”
说着,她从包里翻出一叠稿子,用嘴巴给自己配音效:“噔噔噔,你看,小春姐护着我呢!”
“你画好了?”
钱芳顿时激动的睁大眼睛。
“嗯,刚刚才画好的,就立刻忙不迭的送过来给干妈看了。”苏锦绣将稿子捏在手里,带着钱芳往里走:“走走,咱们进屋去看。”
“欸……”钱芳还想说什么,就被苏锦绣拉走了。
结果刚一进门,苏锦绣就看见一个穿白短袖大裤衩的男孩正抱着个孩子,手里捏着奶瓶,一脸懵的看着门口。
“这是……”苏锦绣脸上的笑顿时僵了。
“我刚才就想说了,这是石林,是你弟弟,这是兜兜,是你小侄子。”钱芳见孩子哭了,连忙伸手去抱,刚几个月的奶娃娃还不知道认生,换了个怀抱也无所觉。
苏锦绣早就知道钱芳过继了个儿子,但是见面是第一次。
她连忙伸出手,与一脸懵的常石林握了握手:“我是苏锦绣,是你干姐姐。”
“你,你好,……姐。”常石林喊得有点僵硬。
苏锦绣就当没听出来他的紧张似的,她将包和稿子放到放桌上,然后伸手去抱孩子:“这就是我的小侄子么?兜兜,是小猪的意思么?哎啊,真可爱。”
她抱孩子挺熟练,前世苏大小姐的大嫂挺能生,一肚子生了三胞胎,她没事就抱着玩。
这会儿动了动胳膊,又接过奶瓶,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晃悠着。
常石林原本僵硬的表情因为苏锦绣的自来熟,很快就放松了下来,苏锦绣则是招呼钱芳:“干妈你快看看稿子,要是觉得行明天我就拿给庄主席看了。”
钱芳立刻转移注意力去看画稿。
苏锦绣松了口气。
这刚认识的亲人最忌讳有人在中间来回解释,那样不仅不利于培养感情,还容易解释不好出问题,把钱芳支使走了,苏锦绣这才有功夫看向这个新的便宜弟弟。
感受到扫过来的目光,常石林下意识站直了身子,手紧紧的贴在裤缝,眼睛直视前方。
就……有点紧张。
“石林你多大了?”
“十九了。”
“啥时候回部队啊?”
“和首长请了一个月的假,九月十五号前到部队就行了。”
苏锦绣抓着小娃娃的手招了招:“不用这么拘谨,以后咱们就是姐弟了。”
常石林的肩膀这才松了点,刚准备说点什么,就听见钱芳的哭声,钱芳抱着画稿,哭的稀里哗啦,常石林腿长,两步就跨过去了,一把将钱芳拉起来:“妈。”
他嘴笨,说不出安慰的话,立刻求救似的看过来。
苏锦绣连忙将孩子递过去,自己抱住钱芳的胳膊,安慰道:“干妈你可别再哭了,你这样不仅咱们心疼,小春姐肯定也是心疼的,我都后悔了,不该送画稿过来,惹的你哭。”
钱芳连忙擦干眼泪,感动的看着她:“绣儿,你的画特别好,我看了就又想起当初了,这才忍不住。”
说着,又把画稿递到常石林面前:“石林你快看看,这是你小春姐的故事。”
常石林伸手接过,不一会儿就翻完了。
“很让人感动,小春姐是个英雄。”
苏锦绣是知道常石林兄弟俩的事情的,她立刻说道:“我不仅要画厂区的英雄人物,还要画一些英雄军人之类的故事,如果有好的故事就告诉我吧,我会将这些故事送到厂区学校,让厂区的孩子们永远铭记他们。”
常石林顿时想到自己的哥哥常石山的故事。
不过……
“部队的事情是机密,不能随便说。”
“那就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苏锦绣也没想现在就听故事。
钱芳哭了一场后又开始张罗苏锦绣睡觉的地儿,原本胡家还有一间空屋的,现在做了常石林的房间,所以苏锦绣又住进了胡春的房间。
胡建邦回来后看了画稿,眼圈也红了。
“画的很好,我回去会建议机械厂也订购一批放进厂区小学的。”
“那就多谢干爸啦。”
得了胡建邦的夸奖,苏锦绣顿时更有信心了,第二天一早,她和钱芳一起去了厂里,在路口分道扬镳后,苏锦绣深呼吸做了一下心理准备,然后便径直往庄主席的办公室去了。
却不想,到了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
熟练的趴了墙角。
“那个苏锦绣自从进来后没做出什么成绩吧,我倒是觉得,还是将她调回一线的好,工会任务重,得交给更适合的人才行。”女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有些咄咄逼人。
苏锦绣歪了歪脑袋,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这是我们工会的事,和妇联没关系吧,什么时候许主任管的这么宽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你觉得小苏干事不行,我倒是觉得她很不错,胡干事剩下的工作她都完成的很好,也很有想法,我还想重点培养她的。”
“她高中都没毕业,充其量只是个初中毕业生,还能重点培养。”
“这就和许主任没关系了吧。”
“行吧,希望你不会后悔。”
说完,就听见门‘吱嘎’一声开了,苏锦绣连忙隐藏好自己,等皮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又伸出头来,看向那个离去的侧影。
是她!
当初在财务室门外和钱芳交谈的女人。
那时候她就话里话外想要塞人进工会了,只可惜钱芳压根没懂她的意思,没想到她都进来了,这女人还是不死心,苏锦绣蹙了蹙眉,觉得自己该更小心些才对。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去敲庄主席办公室的门。
“进来。”
里面传来庄主席的声音。
苏锦绣推开门走进去:“庄主席。”
“小苏干事啊,这么早找我是有事?”
“前几天我和你说的那个事情,我已经将画稿画好了,赶紧就送来给你瞧瞧。”说着,就从包里翻出一叠画稿出来,放到庄主席面前的桌面上:“这是英雄之花系列里面胡春同志的故事。”
“哟,还是个系列?”
“是的,我打算先做两个系列,分为男女同志,这样可以照顾到不同的群体。”
苏锦绣说着,又拿出熟悉的笔记本:“主席您看,这是我做的系列的计划书。”
庄主席先把计划书放下,转而去看画稿。
画稿上,因为添加了蚊帐印的网点,整幅画立刻就生动了起来,就连里面的人物都更加的情感饱满,故事很简单,讲的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的胡春同志,在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纺织厂工人,她勤劳肯干,聪慧好学,考进了工会组织,成为了一名干事,她每天都精神饱满的去上班,下班后还会帮着父母做家务,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这样平凡美好的日子随着一场大火而消失了。
胡春同志为了救纺织厂的财产而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庄主席在看见胡春同志醒来后的第一句话问的是:“布料和机器都保住了么?”
她母亲回答:“保住了,都保住了。”之后,便陷入昏迷,再也没有醒过来时,眼角湿润了。
“这样的故事应该给所有人看。”
他的声音哽咽着,呼吸颤抖着,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悲怆的情绪中。
最后的葬礼,苏锦绣是进行了艺术加工的。
胡春同志躺在花朵锦簇的棺木中,棺木的背后是一面红旗,旗帜上镰刀和锤头交叉在一起,代表了她工人的身份。
“太好了,这故事真是太好了。”
庄主席摘下眼镜,掏出手帕擦擦眼睛:“你将对话写在图画中,就仿佛里面的人物真的在对话一样。”
现在的故事都是上面一张图,下面一段话的小故事,而苏锦绣则是用漫画的形势表现,用图画表达故事,用气泡代表对话,看的就非常的顺畅,一点都不累人。
“是的,这样的改动也是我的大胆创新,希望能将这份感情传达出去。”
“好,你跟我来。”
庄主席立刻站起来,带着苏锦绣去了不远处的厂委办公室,直接找到了纺织厂牛厂长,牛厂长比庄主席年轻一点,但是身上的气质却很相似,显然也是部队里面下来的。
当看了苏锦绣的连环画和计划书后,立刻就拍板要做。
“这件事小苏干事主要负责,厂委这边也出一个人协助。”
说着,牛厂长打开门,环顾了一圈大办公室:“李明明,你进来。”
李明明连忙起身进了办公室。
“以后小苏干事负责连环画的制作,你负责协助她与印刷厂还有厂区学校的对接。”
“还有对外销售。”苏锦绣连忙说道,在所有人看过来后,又满脸不好意思的抠了抠手指:“我干爸是机械厂的技术员,他说会找机械厂领导说引进连环画的事。”
“好,对外销售这一环也交给李干事了。”
李明明这才知道,自己的室友给自己找了个多好的活儿,立刻站直身体:“是,我一定认真协助小苏干事,完成连环画的印刷与铺货任务。”
等从厂长办公室出来,苏锦绣和李明明都有点激动。
李明明的工作辛苦不说,要是在工会,是个好活儿,但是在厂委就是冷板凳,苏锦绣也是冷板凳,两个坐冷板凳的给自己找了个大活儿,二人对视一眼,激动的握了握手,然后心照不宣的分开。
很快,工会和厂委两个办公室都知道了这件事。
赵秘书找到苏锦绣酸溜溜的说道:“这些日子我帮你画了那么多画,结果这事儿你倒是便宜了厂委那边。”
苏锦绣也没说是庄主席主动过去的。
而是瞥了他一眼:“那你不做秘书了,转到我们宣传科来,你愿意不?”
“那还是算了。”
赵秘书立刻表示拒绝。
宣传主任虽然不高兴苏锦绣的自作主张,不过又多了一个宣传手段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只可惜这画画不像写文章,写文章只要会写字,总能憋出几个狗屁不通的句子,可画画就不一样了,得要基本功的。
等下了班,李明明在楼下楼梯口等着,看见苏锦绣下来了,立刻朝她挥挥手。
“绣儿。”
她小跑过来:“我好高兴,你居然会拉拔我。”
苏锦绣可不会说是牛厂长自己选的人,她只是笑笑:“我也是看你天天在太阳底下到处跑,太辛苦了。”
“绣儿,你真好。”李明明果然感动了。
她拉着苏锦绣的手:“我要回去告诉我妈,我妈一定特别高兴。”
“是该和你妈妈分享这个喜事儿。”
“那我今天就回去,你要不要逛百货商场,我们一起去啊,我妈说有瑕疵的布拉吉,便宜的很,五块钱一件,你要的话可以让你先挑。”
苏锦绣立刻点点头:“好,我回去拿钱。”
两个人取了钱往厂外走,却没想到平常没什么人的大门口这会儿热闹坏了。
“这是……”
“每隔五天厂里都会有一天早点下班的。”李明明来的早,对这件事比较清楚。
苏锦绣眼尖的立刻看到钱芳和车间里的人。
她拉着李明明过去:“干妈。”
钱芳连忙看过来:“绣儿,你们这是……”
苏锦绣捏了捏李明明的手,不许她说话,自己则是说道:“明明邀请我去她家做客。”
“那就赶紧去吧。”钱芳说着掏口袋:“身上有钱没,记得买点东西带过去。”
“我身上还有五块钱。”
苏锦绣傻乎乎的笑了一声:“当初我下乡的时候我爸给的。”说着,又拉着李明明往外走:“干妈,我们去赶车了。”说完就跑了。
倒是钱芳听到苏锦绣说的话,微微的蹙起眉头,眼中染上心疼。
其它人虽然没说话,却是对视一眼。
“难得早下班,咱们去看望一下杨桂花吧。”
“是啊,也不知道腿养的怎么样了,好歹是老交情了,说啥也得去看望一下。”
“走走走,咱们一起过去。”
几个不怀好意的在旁边哄抬着,不一会儿,十几个妇女就朝着老苏家去了。
苏锦绣坐在车上,看着那群女人从厂里出来往一个方向去,立刻满意的勾了勾唇。
“绣儿,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么?去我家做客?”李明明心还在刚刚苏锦绣说的话上呢,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激动。
苏锦绣点点头:“嗯,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只是不想说你能买到瑕疵货的事,否则的话,会有很多人找你。”
李明明顿时打了个寒颤。
对了,她把这茬忘了。
“绣儿,还是你靠谱,我这个脑子,总是忘事儿。”
苏锦绣笑笑,牵住李明明的手,十分真挚的夸奖道:“才没有呢,明明你那么棒,性格又好又有知识,我特别喜欢你。”
李明明被夸得脸都红了。
“对了,等休息日,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我在京城都没有朋友。”
苏锦绣落寞的搓搓手指。
李明明顿时挺直背脊拍拍胸口:“怎么会没有朋友,我不就是你的朋友么?”她满眼真诚:“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这边闺蜜情急剧上升。
那边老苏家鸡飞狗跳。
纺织厂的员工来看望老朋友,老苏家热闹纷繁,一群妇女先是关心了一下杨桂花的腿,然后就开始八卦。
先是把苏锦绣夸了一通,夸的杨桂花与有荣焉,神情亢奋,然后话锋一转,开始说道吴兰兰身上。
“老杨,我咋听说你们家老二媳妇是个农村人?”
杨桂花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虽然是农村的,但是瞧着也还……”
“我跟你说。”话一下子就被旁边的妇女打断了:“这农村人坏毛病很多的,不爱干净,身上老是脏兮兮臭烘烘的,有的人手脚还不干净,总喜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啊,你们不知道吧,我们家隔壁那家,也是在村里娶了个农村媳妇儿,前些时候不是回来了么,就晚回去那么几天,那媳妇儿就找过来了,那撒泼的样子,哎哟娘哎,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看。”
“可不就是嘛,农村里的人都没啥规矩,吃饭敲盘子,说话吧唧嘴,睡觉磨牙的,我们那也有个,家里本来地方就小,弄了个上下床,小两口睡上面,半夜听见磨牙声,还以为闹耗子呢。”
“是不太爱干净,身上总有味儿。”
“还不会伺候人,这没读过书就是没粗鲁。”
“农村户口没有供应,谁不膈应啊。”
“老杨,你们家这情况,我看还是得早点分家的好,不然早晚有一天老大两口子得闹起来。”
“是啊是啊,谁家愿意养弟弟一家子的。”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杨桂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还有人给苏锦绣抱不平:“我说老杨,绣儿那孩子多好啊,你咋就猪油蒙了心,让个农村女人把她给欺负走了呢,长得好,还细致,做点事情文文静静的,仔细看又麻利得很,亲闺女伺候自己不比儿媳妇伺候的舒服?”
“就是,这农村人就是没教养,刚进门就把小姑子欺负走了,也不怕以后儿子娶媳妇儿难谈人。”
“是啊,谁想要个农村婆婆啊。”
“反正我孙女儿是肯定不要。”
“我家虽然是丫头片子,却是京城的丫头片子,肯定不要的。”
一直到最后,杨桂花都没能回出什么话来,就这么憋闷的送走了这群老战友,等人都走了,杨桂花躺在床上,双目放空的看着屋顶,鼻子酸酸的。
她要强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而这份屈辱,都是老二媳妇儿带来的。
“妈,你咋了,我给你倒杯水。”吴兰兰刚刚避开了,这会儿才进来,看见杨桂花的样子连忙说道。
“你给我滚。”
杨桂花不动弹,声音却很大:“你快滚,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这么多人嘲笑。”
吴兰兰懵了,她咋了她。
“造了孽了,国子咋就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了,把我们老苏家的脸丢尽了啊,我真是没脸见人了,被人指着鼻子说的一句话都回不了嘴,我恨啊。”
她坐起身来,恨恨的盯着吴兰兰:“你还站着干啥,快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说着,抓起旁边的碗狠狠的朝着吴兰兰砸了出去。
吴兰兰连忙避让开。
杨桂花还是哭个不停。
等里面没了声音,吴兰兰才重新走进去,满脸委屈:“所以我才想有个工作,要是小姑子的工作给了我,就没人笑话你了。”
“你以为你得了绣儿的工作你就不是农村人了?我呸,你骨子里的穷酸气一辈子都抹不掉,人要脸树要皮,我因为你我丢尽了脸面了,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的脸。”
又是一个茶缸。
这下子吴兰兰是真的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坐在台阶上,她茫然的看着大门口,第一次感觉有些无力。
房间里,杨桂花还在咒骂:“这下子好了,整个京城都知道我们老苏家娶了个农村儿媳妇了,我对不起祖宗啊,给祖宗脸上蒙羞了,以后我还怎么见人啊……”
杨桂花越想越痛苦。
最让她难受的是,之前讽刺她的人中,还有她曾经的死对头,也不知道这群人会在外头怎么编排她。、
到了晚上,苏锦国回来,连和吴兰兰打招呼的功夫都没有,就被杨桂花给喊进了房间。
“你和吴兰兰离婚。”
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话,直接把苏锦国给弄懵了。
“为,为啥?”他还是很喜欢自己的媳妇儿的。
杨桂花狠狠的拍自己的脸:“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我的老脸都丢尽了,下午那会儿我真恨不得死过去算了,我活着还有什么脸啊,呜呜呜,国子啊,你妈我一辈子要强,我这次是跪下来从人裤·裆里面爬啊,脊梁骨都没了啊,就因为你这个媳妇儿,我被整个京城的人笑话啊。”
“妈,你这说的什么话,大家伙儿各过各的日子,谁有空笑话你啊。”
苏锦国这会儿倒是硬气了。
“我不管,你到底和不和她离婚,不离婚你就别认我这个妈。”杨桂花愤怒的大吼。
“离婚了名声不也不好听么?”苏锦国坐在椅子上,弓着腰揉头发:“我们还有林林和文文,你真忍心让你孙子成为没妈的孩子啊。”
提到两个孙子,杨桂花不说话了。
可到底心里头不快活,连看都不看苏锦国一眼。
“我会尽快给她找个工作的,你看这样行不行,哪怕我去卖血,也给兰兰买个工作,让她把户口迁过来。”苏锦国见杨桂花态度软化了,才微微松了口气。
杨桂花依旧不说话,但是态度是默认了。
等苏锦国从屋子里出去,就看见吴兰兰抱着小儿子满眼担忧的看着自己。
他走过去,揽住吴兰兰的肩膀,脸上的神情很是凝重,吴兰兰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等回了屋,问清楚事情后,吴兰兰感觉自己几乎呼吸不过来了,她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没想到,农村人的身份竟然让她在京城举步维艰,每一个人对她都充满了恶意。
没有户口,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她在这个城市就好像无根的浮萍,只能依靠苏锦国,一旦她失去了苏锦国,就会被打回原形,成为前世那个无能为力的吴兰兰。
听着苏锦国的话,吴兰兰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的需要一份工作。
她不能再等苏锦美了,她得主动出击才行。
第二天一早,吴兰兰就抱着自己的小儿子,第一次走出苏家的大门,艰难的往百货商场的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京城郊区的军用机场,一架军用飞机缓缓降落。
宋征军一手扶着妻子,一手搭在孙子宋清华的手上,缓缓的走下飞机,站在地面上的那一刻,他环顾四周,看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一时间眼角潮湿。
他终究还是活着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走到他们面前:“京城军区步兵营三营长许大山向首长敬礼。”
宋征军立刻回了个军礼。
“老将军,您可回来了。”许大山满脸激动的和宋征军握了握手:“这一次泄洪后导致的巨大灾难,不仅冲垮了铁路,更是淹没了不少良田,都知道您老当初在那边时间长,比较熟悉地形,都等着您来主持工作呢。”
“主持工作不敢当,互相探讨吧。”
经过一次下放,曾经霸气的老将军也学会了谦虚。
“爷爷,车来了,我们上车吧。”宋清华看见不远处停下的车子,凑到宋征军耳边小声的说道。
“好好好,无论什么情况,先让我看看再说。”
一行人上了车,一整个车队顿时启动。
前面是开路的两辆吉普车,后面则是用卡车拉了一个队的士兵过来,可见对宋征军的重视。
宋清华坐在副驾驶上,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手牵手的爷爷奶奶,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爷爷,我们回来的消息要不要通知大伯父?”
“不用。”宋征军的声音很是冷淡。
他对自己的大儿子是怨恨的。
当初他被下放,大儿子不仅撇清了和他的关系,还将他的把柄送到他老丈人手里,让他老丈人一举进入革委会,成为了风光无限的革委会成员。
也因为这件事,导致他最为疼爱的小儿子,也就是宋清华的父亲宋玉堂的惨死。
“可是,要是以后被大伯父知道了,他恐怕会不高兴的。”
“那就让他不高兴去吧,既然和我断绝了关系,那就不是我的儿子了。”
宋清华叹了口气,似乎为这样的事情很是唏嘘。
“清华你别总是这样的好心肠,以后容易吃亏的。”宋征军忍不住的教育了一下自己过于心善的小孙子。
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长的,明明受了那么多迫害,偏偏却长成了一个泥土性子,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赤子心肠,才能让牛棚里的那群老家伙,在劳动之余,将自己一肚子的知识都教给了他。
“我知道了爷爷,我只是想起了我爸爸。”
说着,宋清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寸照片,黑白的照片上,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儒雅男人正在浅浅微笑:“如果爸爸知道我们平反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啊,一定会高兴的。”
宋征军的情绪感伤起来。
他捏了捏沈燕的手:“还有你二哥……也不知道你二哥现在怎么样了,也有二十五六岁了,也不知道结婚了没有,有孩子了没有。”
“二哥在部队里,肯定好好的,只是二伯父……”
宋清华想起在珍宝岛战役中去世的二伯父,声音也低了下来:“还有二伯母……”
“别提那个女人,在我心里那个女人早就死了。”
一直没吭声的沈燕忍不住的哑着嗓子哭了起来:“要不是她,要不是她玉阳也不会请战去珍宝岛,也就不会丢了性命。”
“不许这么说,玉阳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是光荣的。”
宋征军立刻打断了沈燕的哭声。
沈燕只好默默的流泪。
车子里再次恢复寂静,默默的在路上行驶着,很快,就进入了京城内环地区,周围的建筑一下子就多了起来,行人也多了,显得热闹了许多,沈燕已经不再哭泣,而是贪婪的看着车窗外,这对她来说,是久违的景色。
马路上的行人看见这样的阵仗,忍不住的驻足,目送车子的远去。
走在路上的吴兰兰,目光憧憬的看着车队的远去。
那军绿的颜色,还有卡车上抱着枪的士兵,都昭示着这片土地是传说中的京城,是整个华国的政治中心。
等车队彻底远去。
吴兰兰才又继续往百货商店赶去。
一直到中午,太阳都烈了起来,吴兰兰才找到了百货商店,她进去先买了点点心填肚子,然后才开始找苏锦美,一直问了好几个柜台,受了好几个白眼,才找到了正在擦柜台的苏锦美。
“大姐。”吴兰兰站在柜台前,对着苏锦美笑笑。
苏锦美顿时眉头一皱,手里的抹布一摔:“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有事跟你说。”
苏锦美虽说不耐烦吴兰兰,但是还是和旁边的人交代了一下:“我弟媳妇来了,恐怕有急事儿,我和她说几句话就回来。”
然后就带着吴兰兰去到百货商店外的凉棚里,这里没什么人经过,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上次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啊?”苏锦美环着胸,一脸无所谓的挑着指甲缝。
吴兰兰闻言倒是急了:“就是给绣儿找婆家的事啊。”
苏锦美哼了一声:“ 没找,麻烦,你以为工作是大白菜啊,想要就会有?”
“咋能不找呢,我钱都准备好了。”
钱?
苏锦美耳朵顿时竖起来,可随即想想丈夫的反应,又蔫回去了:“你能有多少钱?”
“我准备了六百五十块呢。”
六百五十块?
这下子苏锦美可真的坐不住了。
她轻咳一声:“这事儿我放在心里呢,这不前几天孩子不舒服,折腾了几天,才好了点。”
吴兰兰心里咒骂了一句,然后假模假样的笑道:“那我马上得给孩子买点点心带回去甜甜嘴才行。”
“那我可就代替强子谢谢你这舅妈了。”
得了便宜的苏锦美这才笑了起来。
“其实这事情急不得,得好好找才是,不过呢,既然你钱都准备好了,我肯定要努力点了,你回去听信儿吧,有空我回娘家给你说。”
说完,也不等吴兰兰回答,就直接拉着吴兰兰:“强子最喜欢吃一楼的千层酥。”
吴兰兰肉疼的买了点千层酥,然后得了个差不离的信儿,苏锦美就拿着糕点急急忙忙的走了。
其实苏锦美并不是真的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而是这些日子她有点焦头烂额,她回家要钱的事不知咋的被丈夫邱文彬知道了,第二天邱文彬从学校里回家后,就和她大吵了一架,不仅摔坏了新买的热水瓶,还把儿子邱强给惊着了。
当天晚上邱强就起了热,这让苏锦美一下子就不想这事儿了,直接关心儿子去了。
抱到卫生所去量了一下·体温,直接逼近四十度。
医生问说有没有什么药物过敏,苏锦美直接说没有。
开了半颗土霉素,吃下去没多久就退了烧,可随之而来的是不良反应,恶心,呕吐,腹胀,窜稀,一连折腾了好几天才恢复过来了,原本白胖胖的小脸蛋经过几天的折腾蜡黄蜡黄的。
邱文彬大声指责:“你怎么当妈的,孩子土霉素过敏你都不知道?”
“他没病过这么严重,我哪能知道啊。”苏锦美看着心疼坏了,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再说了,这孩子的事是我一个人的事么?你不也是他爸么?”
邱文彬蹙眉,满是不悦的盯着她:“我每天工作那么忙,回来还要听你的牢骚,你还想不想过了?”
苏锦美顿时不敢说话了。
可就算退了烧孩子看着也没啥精神,每天都昏昏欲睡的。
这要是在十年前,找个收惊姥姥收一收就行,可现在到处破四旧,就算会收惊也不敢多事。
苏锦美焦心的厉害。
白天要上班,晚上看着儿子又忍不住的想哭。
没几天也憔悴了许多。
晚上回到家,苏锦美看着怀中乖巧翻连环画的儿子,再看看老大家的那个傻子,心里恨的牙痒痒。
那天晚上他们吵架,两个孩子都看见了,凭啥这个傻子一点事儿都没有,每天还是傻呵呵的,可她的儿子却要遭这样的罪。
“康康,来吃鸡蛋。”
“奶奶,鸡蛋,我要吃鸡蛋。”人高马大的邱康说话却像个孩子。
邱阿婆手里端着碗,一勺一勺的喂着孙子吃鸡蛋羹,满眼都是慈爱,见他嘴角有汤滑下来,还掏出手帕给他擦� �
“妈妈,我也想吃鸡蛋。”
邱强拉了拉苏锦美的袖子,眼睛黏在鸡蛋碗里,忍不住的咽了咽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