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邦到了。
苏锦民去开的门, 他不认识胡建邦,所以堵着门:“你是?”
“我找苏大海。”胡建邦脸色不好看,直接硬邦邦的说道。
苏锦民皱了皱眉,没让他进门, 而是直接回头扯着嗓子喊:“爸, 有人找。”
苏大海气呼呼的从堂屋出来, 然后就看见他们机械厂里面的技术员胡建邦,立刻脸色变了:“胡工您怎么过来了?”
这技术员虽然不是管理人员, 但是在机械厂里的地位可是相当高的, 就连厂长都是要敬重两分的。
可这按理说,技术员和他也扯不上啥关系啊, 咋天黑了还过来找呢?
“我有事跟你说。”
说着, 他就转身往角落里走去,他不想当着孩子面说难听的话, 毕竟得顾着苏大海的面子。
苏大海跟着胡建邦去了角落里。
杨桂花有点担心, 让吴兰兰扶她到门口去,透过黑暗看向角落里两个模糊的身影,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 只看见苏大海手中的烟头时而亮起, 时而黯淡。
“绣儿那孩子在我家。”胡建邦看门见山的说道。
苏大海一愣:“啥?”
“我不知道你们家到底出了啥事, 但是也不能拿孩子出气, 你是不知道,那孩子到我家的时候, 眼睛都哭肿了。”
苏大海彻底懵了,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那孩子咋,咋跑你家去了?”
“这你还问我?”胡建邦被气笑了:“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都不知道么?”
苏大海顿时脸皮子发烫。
这句话说的,简直贴着他的脸打。
“我现在去把她接回来。”苏大海连忙说道。
“不用了, 那孩子钱芳照顾着,已经睡了,你先将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孩子那里我去说,我听钱芳说,孩子下乡六年了,刚回来还不到十天,苦了六年,你们家不说对她多好,也不能由着其它孩子欺负这个最小的。”
苏大海连连点头:“你说的是,我也是回来才知道出了事,不瞒你说,我刚正发火呢。”
“三车间现在正在选拔副主任,你是很有希望的,别让家庭拖你后退。”胡建邦意有所指的说了句。
苏大海心里一凛。
语气比刚刚坚定多了:“胡工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再说了,我先回去了。”
“欸欸,我让我儿子送你?”
“不了不了。”
“路上千万小心。”苏大海送胡建邦到巷子口,目送胡建邦离去后,才转身一边抽烟一边往家走,等进了家门,就看见满院子的人,他叹了口气,疲倦的摆摆手:“绣儿找到了,都回屋睡觉吧,明天还上班呢。”
闻言,苏锦美先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她没事,她就是吓唬人呢,以为跑出去就能躲过去了?不给我钱我肯定还是要闹的。”
“你给老子滚蛋。”苏大海眉头蹙紧,神情十分不悦:“老子还没死呢,家里的事情还轮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爸,你怎么这样,她凭啥得了妈的工作,她也二十二了,说不准啥时候都结婚了,以后这工资也给不了你们,还不如卖给她呢,至少还能得点钱。”
苏锦美双手环胸,冷哼一声:“再不行给二弟妹也行。”
“凭啥呀。”
刚哄睡孩子走出来的周玉竹立刻就炸了:“咱们家花五百块钱给国子买了个工作还不够?还得再给他老婆弄个工作?凭啥呀?正如大姑姐说绣儿的,他下乡是他倒霉,我凭啥花钱给他买工作啊,要把工作给国子媳妇可以,把给国子买工作时我们出的钱还给我,再分锦民五百,还得承诺以后爸的工作和你们无关,这工作就给国子媳妇。”
苏锦美:“……”
她没想到周玉竹居然又算了一笔账出来。
不过:“也可以,反正工作也不可能给我,我只要我那笔钱。”
一直闷不吭声的吴兰兰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大嫂何必这样说,我们林林和文文的户口还在下乡呢,要是工作给了我,我也能将孩子的户口迁回来了。”说着,她扯了扯苏锦国的袖子:“绣儿她没了工作可以像大姑姐一样,嫁人的时候和婆家要工作嘛。”
“我呸,你这小九九打的可真够深的啊,国子的儿子是农村户口怪得了谁?怪他自己,京城多少好姑娘他不要,非得娶个农村的,现在孩子户口回不来,那是活该。”周玉竹双手环胸,那白眼都快飞上天了。
吴兰兰攥了攥拳头:“我是农村人我就该死么?明明我们家锦国是京城人,凭啥我儿子不能到京城来,难不成他们不是老苏家的人么?我难道说错了么?小姑子明明可以嫁人的时候和婆家要工作,凭啥要老苏家的工作,难不成她结了婚还把钱给爸妈么?凭啥大姑子能这么做,小姑子就不行了?”
她说着,眼泪就滚下来了。
哭着哭着就喊了起来:“苏锦国,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你女人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连屁都不放一个,你可别忘了,当初在村里的时候,人家睡得是草棚,只有你睡得青砖大瓦房,咋,当初不嫌弃现在回来了就嫌弃我是农村人了?”
苏锦国连忙过去拉她:“说话就说话,你哭啥呀。”
“你是傻子么?你儿子现在户口还在乡下呢,你就一点都不为他们打算吗?你看看你那两个侄子,再看看咱们儿子,以后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不擎等着孩子被人看不起么?”吴兰兰不理会,直接手一甩,开始撒泼。
“国子管管你媳妇儿,这深更半夜的,闹什么闹?”
苏大海被喊的烦了,直接一抬手,把旁边的凳子掀翻了:“还有你们,一个个的反了天了是不,想要钱,等我死了再说。”
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
周玉竹翻了个白眼:“不想被人看不起,简单啊,分家,你们出去单过,不见面自然不会看不起。”
说完也转身回了房间,‘砰’的一声拍上房门。
苏锦民连忙走过去拍门:“周玉竹,你闹什么闹?家里这么乱你还添乱。”
“苏锦民我告诉你,想要我养老二一家的,不可能。”
“周玉竹!”
“苏锦民,不想过了就直说。”
苏锦民立刻就怂了,声音软了下来:“玉竹,你开门,我得睡觉啊。”
等苏锦民进了房间,客厅里剩下的人脸色都不好,杨桂花一直都没说话,可是她的脸色却最难看,她对着苏锦美抬起手:“大美,你扶我进屋。”
苏锦美哼了声,走过去把杨桂花往房间扶。
“妈,我扶着你。”吴兰兰连忙过去献殷勤。
杨桂花搡了一下:“不用。”
吴兰兰的手僵在半空,眼看着苏锦美将人扶进去了一直没出来,又回头看看苏锦国,见他眉头紧锁的,低头叹了口气。
还是太心急了啊。
这一夜所有人都辗转难眠,唯独苏锦绣,睡了个极其舒服的觉,就是起来后眼睛有点肿。
钱芳煮了个鸡蛋,用手帕包着:“绣儿拿着鸡蛋滚一滚眼睛。”
“谢谢芳姨。”苏锦绣乖巧的伸手接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她一边揉着鸡蛋,一边小声的和钱芳道谢:“芳姨,昨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我很高兴你来找我,而不是漫无目的的在外面游荡。”
钱芳温柔的走到苏锦绣身后,拿着梳子替她绑辫子:“不过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你这样不仅我心里不舒服,你爸妈也会担心的。”
苏锦绣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去。
“如果他们真的担心我都好了,就怕我丢了,他们也只顾着吵架,而不是出去找找我。”
钱芳:“……”
回忆昨天胡建邦说的,还真是那样,一家子在家里吵架。
“算了,不说了,许是我就是个没父母缘分的人吧,有些事情,也不是我想要就能有的。”苏锦绣一手揉着鸡蛋,一手已经开始抠自己的扣子。
她身上穿的是以前胡春没穿过的衣服,一件鹅黄的布拉吉。
从这件衣服就可以看出,死去的胡春是一个多么青春正好的女孩子。
“真好看。”钱芳给苏锦绣扎好了辫子,然后围着她转了一圈,感叹的同时忍不住的红了眼圈,她捂着嘴,背过身去,哽咽了一声:“对不起,我想起我们家春儿了。”
“芳姨……”
苏锦绣连忙起身将她抱在怀里。
“这衣服是今年做给春儿穿的,没想到……”钱芳捂住脸吸了吸鼻子:“都没来得及。”
“芳姨,我们都是苦命人,小春姐没了,我也没父母缘分,如今你又将工作给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好。”苏锦绣声音也跟着哽咽,抽抽搭搭的:“我昨天半夜醒来想了好久,想着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认你做干妈,以后把你当亲娘一样的孝顺,只要……”
她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只要芳姨愿意偶尔抱一抱我。”
“孩子,你咋能这么想呢,姨咋可能嫌弃你。”
钱芳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了,两个人顿时哭成一团。
胡建邦正好遛弯儿回来,一进家门就看见两个女人抱着哭,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关门:“咋了,咋又哭了?”
“建邦,我决定了。”
钱芳连忙从苏锦绣怀里退出来,一边擦泪一边挤出笑容来:“我要认绣儿做干闺女。”
胡建邦:“……”
他就遛了个弯儿,到底错过啥了?
“咋突然这么想?”
“绣儿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也……咱们要过继石林了,可石林是个儿子,我打心眼里还是想要个闺女,我瞧着人家都是姊妹几个,相互照顾着过日子,咱们认了绣儿,以后也好让石林和绣儿相互帮衬着。”
胡建邦看着妻子脸上的笑容,又转头看向苏锦绣。
苏锦绣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紧紧的依偎在妻子的身边,身上还穿着他给女儿做的布拉吉,就像一只彷徨无靠的雏鸟,正紧紧贴着母亲,想要汲取温暖。
钱芳说的话也让他的心跟着动了动。
确实,若是春儿有个姐妹兄弟的,也不至于去了后,家业会被人觊觎。
而且这孩子瞧着也是个好的,除了和钱芳熟悉的速度太快之外,几乎没什么不好的地方,罢了,遂了妻子的意也没什么不好,总归他看着呢,出不了大篓子。
“好,想认就认吧,等石林回来了,咱们挑个日子,小办一下。”
钱芳顿时笑了起来:“好。”
胡建邦点点头,然后看向苏锦绣的眼神就变了,之前的眼神陌生而疏离,此刻的眼神就带着几分和蔼了:“你叫绣儿对吧。”
“嗯,我叫苏锦绣,胡叔叔。”苏锦绣点点头。
“还叫啥胡叔叔啊,叫干爸。”钱芳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
苏锦绣又连忙改口:“干爸。”说着,又满脸羞赧的看向钱芳,小声而亲昵的喊:“干妈。”
“欸,我的闺女。”
钱芳高兴的直拍手。
“好好。”胡建邦笑了笑,然后伸手拍拍钱芳的肩膀:“先别笑,我还有话说呢。”
钱芳连忙摆摆手:“好好,你们父女俩说话,我去端早饭。”说着,便往厨房去了。
胡建邦指了指方桌:“坐吧。”
苏锦绣立刻坐好了,腰板挺的笔直,毕恭毕敬。
“接下来你咋打算的,昨天我去苏家了,实话说,环境不太好,当然,我不是说住房条件,而是里面的氛围不太好,他们吵的很厉害,你这样跑出来,再回去肯定少不了被说几句,你做好准备了么?”
胡建邦的双眼很锐利,就这样看着苏锦绣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小姑娘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和无措。
“胡……干,干爸,我不敢,我不敢回去。”她开始瑟瑟发抖,仿佛恐惧极了。
“现在,我有两条路给你走,你自己选择一下。”
苏锦绣连忙点头。
“第一,你同意给钱给你大姐,你回苏家去住,第二,你不同意给钱,你去厂里申请职工宿舍。”
“我选第二条。”苏锦绣想也不想的说道。
胡建邦愣了一下:“你愿意离开家么?”
“愿意。”苏锦绣苦笑一声:“我从十六岁就下乡了,说实话,十六岁之前的我是懵懂的,也是胆小的,时隔六年再回来,家里的人和事对我来说一样很陌生,而且……”她抠了抠手指,低头抿了抿唇,仿佛强忍着泪意,但眼圈还是红了:“而且我侄子他们都大了,家里一共就四间屋,我……我自觉点,给侄子们让位置吧。”
胡建邦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原因。
他并不知道苏家一共几口人,如今听着,确实住房不太够的样子。
所以最终也理解的点点头:“既然这样的话,那你马上和钱芳一起去厂里申请职工宿舍,你父亲那里我去说,顺便咱们说说认干亲的事情。”
苏锦绣起身,对着胡建邦深深的鞠躬:“谢谢你,干爸。”
“不用谢,以后你也劝着点你干妈,让她不要太沉溺于伤心。”
苏锦绣郑重承诺:“我会好好孝顺干妈还有干爸的。”
胡建邦笑了起来:“你是个好孩子。”
“你们父女俩聊得还不错嘛,来来来,我一大早摊的鸡蛋饼,趁热吃。”钱芳殷勤的端着盘子过来,招呼着父女俩上桌。
胡建邦的脸色僵了一下:“我刚刚去国营饭店喝了碗豆浆,还不是很饿。”
苏锦绣狐疑的看向他。
“那也得吃啊,不吃以后得胃病。”
“绣儿,你多吃点,都是你干妈的一片心意。”胡建邦开始喊苏锦绣。
苏锦绣乖巧的点点头,夹了一块鸡蛋饼,然后——
她的脸扭曲了一下。
“好吃吗?”钱芳眼中闪着光的看向她。
“好吃……和我做的一样好吃。”
苏锦绣感动的哭了。
吃完这顿艰难的早餐,钱芳再一次骑着车带着苏锦绣去纺织厂,这一次,她不再在心底做着无谓的梦,而是梦境变成了真实,她真的将这个孩子划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接下来,只要自己对孩子好,总有一天,这个女儿会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等到了纺织厂,苏锦绣又拿着东西去画板报。
首都的纺织厂厂区很大,宣传用的黑板有十块,一天一块也得画一整天,每个月还得换新的主题,胡春之前就是因为突然要更改板报主题才被迫加班,导致她因为救火而英勇牺牲。
这个工作的工作性质很单纯,但是……也很清冷。
工会重要的工作种类那么多,被发配去画板报已经算的上是冷板凳了,看来之前胡春在工会里的处境也很一般。
而且……在结合之前她趴墙角偷听时,说话的那个女人话里话外的意思。
显而易见,这是有人在后面搞小动作,想把胡春逼走,将自己的人塞进工会来,可是她恐怕怎么也没想到胡春死了,本来应该顺理成章的将人塞进来,却因为胡春是为救纺织厂的布而牺牲,厂里决定将这个工作留给钱芳来做选择,以至于苏锦绣能够顺利进入工会,让那个人的预谋落空。
接下来她要小心点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刀就刺到她身上了。
而且画板报实在是太累了,不符合她想要舒服的心思。
看来,她还得努力一把,动一动位置了。
想归想,事情还是要做的。
上辈子的苏大小姐从小成绩优秀,除此之外,还在有钱有闲的空暇时间,学了不少能增加大小姐气质的技能,譬如钢琴,舞蹈,钢琴之类的,所以画个板报对于她来说,不是难事。
面无表情的画了个兵哥哥,拿着红粉笔给帽子上的五角星涂上红色。
“这画画的精神。”
突然背后传来夸奖声。
苏锦绣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很快稳住情绪,她连忙转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无辜,她拘谨的微微弯腰鞠躬:“您,您好。”
“这个小同志很面生啊,也是我们工会的?”中年男人侧头问身边的秘书。
苏锦绣一眼就看出,这个秘书就是昨天那个皮笑肉不笑的。
“昨天刚调过来的,顶的胡春的名额。”这会儿秘书的脸不臭了,满脸的殷勤:“文干事让她接着干胡春以前剩下的工作。”
“嗯,画画的还不错,这字写的也漂亮。”中年男人又赞叹的夸了一句,他对着苏锦绣点点头,笑呵呵的一脸和蔼,只是苏锦绣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显然还没反应的过来,又无奈笑道:“瞧她,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秘书到这会儿才想起来介绍:“小苏同志,这是我们工会的主席庄主席。”
苏锦绣连忙伸手,一把握住庄主席的手,满脸激动的说:“你好,庄主席,我是从一线工人调上来做干事的苏锦绣,很高兴能进入工会这个大家庭,我未来一定努力,为咱们这个家庭添砖加瓦,努力工作。”
“说的好。”
庄主席听得很是高兴:“苏同志有这样的决心是好的,不过还是量力而行,在维护厂子的同时,还要维护自身才行。”
显然,胡春的事情对他来说影响也很深刻。
毕竟胡春的牺牲,对于胡家和工厂来说,她是一个英雄人物,是一个能够上报纸表彰的表率,可对于庄主席这个直系上司,却没有那么友好了,因为胡春的牺牲,不仅代表了他工作的失职,还代表着工厂里存在着重大的安全隐患,当然,对于安全隐患这件事,厂委更头疼就是了。
“听从主席的教诲。”苏锦绣立刻站直了身体,就差行一个军礼了。
“好好。”
工会主席乐呵呵的带着秘书走了。
苏锦绣目送他们离去,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转头继续画画,不过脑子又飞速的转了起来,想的当然不是工会主席,而是那个脸臭的秘书。
无论是昨天的皮笑肉不笑,还是今天介绍她慢一拍,都可以看得出,这个秘书并没有那么机灵。
至少,和她前世爸比的秘书就差很大一截儿。
这么说吧,以前她爸比的秘书随便扔到哪个分公司,都能稳坐分公司总裁的位置,而庄主席这个秘书嘛……就justso了。
不过……
至少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她也不是想做秘书,毕竟秘书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从古至今,秘书都是个高危职业,但是不妨碍她出点主意争夺一下庄主席的注意力。
一切为了能够长期舒服的过日子,想必这个小秘书应该是不介意的。
况且,免费的课程不上白不上嘛。
心情好了的苏锦绣工作效率直线上升,等到中午的时候,板报的画已经画好了,只等着下午写字就行了。
这块板报她画了三个兵哥哥站在红旗下行礼,身后红旗的旗杆上还盘着巨龙,旁边写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华国腾飞。
“绣儿,这是你画的呀。”许红梅昨天还因为苏锦绣没和她告别生气呢,这会儿看见这画,立刻就不气了,满脸真诚的赞叹道:“真好看,你好厉害。”
“喜欢么?喜欢以后我教你。”苏锦绣伸手挽住许红梅的胳膊,仿佛不知道她闹过别扭。
“喜欢,不过我还是算了,我可没这画画的天赋。”
许红梅连忙摇摇头,一副我是学渣,坚决不学的气势。
钱芳也过来了,当然也看到了画:“这龙可真精神。”
“这龙代表了我们华国,我们努力向上,昂首腾飞。。”
“说的好!”
周围围着看板报的工人们忍不住的鼓掌,这边的热闹顿时吸引了更多人过来看,苏锦绣也不敢走,毕竟粉笔画容易损坏,要是她走了画被擦了,就真的冤枉了。
没办法,只好许红梅先去打饭,然后再给她送过来。
一直到吃完午餐,工人们才三三两两的散了,苏锦绣用塑料薄膜罩好画后,才和钱芳一起去找文干事。
文干事知道后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厂里住职工宿舍的太多了。
苏锦绣写好了申请报告,文干事直接就给批了。
钱芳又陪着苏锦绣去领钥匙,工会的职工宿舍是两人一间的,苏锦绣进的那间屋子早就有人住了,她进去时,里面正有个姑娘午睡,门开了,姑娘自然就醒了。
“我是李明明,是厂委的干事。”李明明的态度很自然大方,对苏锦绣的态度也很友好。
“你好,苏锦绣,工会的干事,负责宣传这一块。”
李明明顿时挑眉:“我是负责基层职工和厂委之间的沟通的,看来以后我们有合作的机会。”
“那感情好。”钱芳这会儿也说话了:“以后你们俩得好好相处才行。”
“这是我干妈钱芳同志。”
李明明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自然的笑容,仿佛刚才丝毫没有为干妈两个字感觉诧异一般,而是自觉的撸起袖子:“你那边有我不少东西,我先收拾过来,你的东西没带么?”
“没有,等下班了我回去拿。”
“好。”李明明手脚麻利的将占地的东西给收拾到自己这边,给苏锦绣留下足够的空间。
钱芳见她们聊得还不错,便离开回了车间。
下午苏锦绣将板报完成,文干事过来验收后便下班了,路过车间的时候,钱芳担忧的出来叮嘱她不要和家里人再吵架,拿了东西就出来。
听着钱芳的唠叨,苏锦绣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一直到她回了车间,才转身离开。
回到苏家的时候,苏锦民还有周玉竹还没下班,苏锦美也回了邱家,苏锦国今天去机械厂报道,家里只有吴兰兰带着几个孩子和杨桂花两个大人。
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吴兰兰正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剥花生,显然又是从她家里带来的,这些日子她很热衷显摆这些东西。
“这是从哪儿回来啊?”
杨桂花也在树荫下面,断腿被放在凳子上翘着,声音阴阳怪气的。
苏锦绣低声喊了一声‘妈’,对吴兰兰则是视而不见。
“还知道回来呢,昨天不是跑出去跑的欢么?今天还回来干啥呀?”杨桂花这是腿断了,要是没断恐怕都上去开揍了:“真是几年不见,心大了,胆也大了,都敢往外跑了,咋,家里还不能说你两句啊。”
苏锦绣往前走了两步,也站在了树荫下面。
“能,别说说两句了,就是打我,我也不带躲的,只是……”
苏锦绣的眼圈红了,她含着泪,歪着脑袋倔强的看着杨桂花:“妈,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从小你最疼大哥大姐,奶奶最疼二哥,只有我一个,像是捡来的,无论是以前的花布还是红头绳,只要大姐说一句要,永远都没我的份,还有下乡也是,明明二哥年纪正好,却报了我的名字。”
杨桂花越听越没滋味。
她承认她是偏心,但是也不至于到控诉的地步吧。
“我到昨天才知道,原来二哥下乡后,你们寄过钱,还寄过麦乳精和腊肉,我却什么都没有,最可笑的是,寄给二哥的腊肉还是我寄回来的,都是下乡的子女,为啥差别这么大呢?”
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你要是重男轻女也就算了,可都是女儿,为啥你对大姐也这么好呢?”
“你大姐……”
“别说了。”
苏锦绣吸吸鼻子,仰头将眼泪逼回去:“别说,至少让我留点脸面。”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她回城时的包裹还没拆,需要打包的也只有几件衣服,还有一些洗漱用品,以及床上的被褥罢了,她动作麻利的弄完一切,将东西背在背上,从房间里走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杨桂花急的坐直了身子,眉心蹙的紧紧的。
“我申请了职工宿舍,以后我会回来看你和爸的。”
“谁让你去的?”杨桂花的声音急的破了音。
苏锦绣目光扫了扫一直埋头不吭声的吴兰兰:“我知道,家里有人容不下我,眼里盯着我的工作,但是我话撩在这儿了,工作,我是不可能给人的,钱,我也不会补给大姐。”
说完,她就发现吴兰兰的背脊僵硬了。
不等杨桂花说话,苏锦绣又继续说道:“星星和辰辰年纪大了,总不能一直睡在大哥大嫂房里,我的房间给他们住。”
她说着,将房门钥匙挂在旁边的洋钉上。
最后,她还不忘挖个坑:“妈,我多想,多想咱们家还像以前一样和睦,人都说,娶媳不慈祸三代,门风是很重要的东西,一旦不好了,鸡飞狗跳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苏锦绣,你胡咧咧啥呢,我怎么你了,你当着我的面跟妈说我坏话。”吴兰兰这下子坐不住了,猛地跳起来破口大骂:“我们村小媳妇大姑子多了去了,我就没见你这么恶毒的,你这是诚心拆散我和你哥,你说的这些话诛心不诛心啊。”
“就当我恶毒好了。”
只可惜,苏锦绣压根不接招,对着杨桂花说了句:“妈,我走了。”
说完就背着东西跑了,杨桂花倒是想要起身追呢,可腿断了,哪里能跑,她又连忙让吴兰兰去追,吴兰兰才不会去追呢,家里本来就不够住,苏锦绣那间屋子要是能让大儿子住进去,以后他们屋也能宽敞点。
苏锦绣有句话还是没说错的。
这苏家老两口就是偏心,苏锦民那屋多大多宽敞啊,哪像他们屋,屁股都转不开的地儿。
等苏锦民两口子回来,从杨桂花手里拿到钥匙,得知苏锦绣住进了厂里,将房间让给了苏雨星和苏雨辰两兄弟,先是担忧,随即又有点高兴,只是高兴没多久,吴兰兰就舔着脸,要让苏榆林也住进去,苏锦民倒是答应了,可周玉竹憋屈了。
她想分家!
从苏锦国两口子回来的那一刻起,她就非常的想分家。
尤其此刻,念头无比强烈。
苏锦绣包袱款款的跑了,苏家开始闹起了分家。
另一边。
几辆军用吉普在乡间的小道上疾驰着。
因为铁路停运的缘故,大长老下发了平反通知书,下放到下河村进行改造的宋征军将军平反,他们这次到下河村,就是为了接宋征军将军及其家属去军用机场,乘坐飞机前往京城。
他们的到来,给下河村的村民们带来了很大的震撼。
无论是这些士兵们身上的真枪实弹,还是他们钢铁一般的身躯,以及那从未见过的军用吉普车。
都昭示着,牛棚里的臭老九翻身了,一跃成为了他们这辈子都不能触碰到的顶级大佬,这一刻,村干部们后悔不已,早知道他们能平反,他们说啥对这位老将军都要好一点。
最后悔的则是村里的宋梅子一家。
她带着自己的丈夫还有儿子一起去了牛棚,可惜门口有士兵把守着,他们进不去房间。
“爸——”
宋梅子拉长了音调喊:“我来看你啦。”
刚进了牛棚院子,她就嚎了起来:“我的亲爸哎,你受苦了啊,多亏大长老睿智,替你平反了,咱们一家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啦,小宝,小宝快来叫人啊,快叫外公,这可是你们的亲外公啊。”
周小宝立刻跟着自家亲妈后面也扯着嗓子喊:“外公,我是小宝啊。”
可纵使如此,牛棚的门依旧关着。
宋清华正拿着毛巾给宋征军擦身子,一边问道:“爷爷不去见见姑姑么?”
“不了。”宋征军板着一张脸:“这孩子血冷,见了她反而容易猖狂,不如冷着她,让她安生过日子。”
“爷爷的心姑姑早晚会理解的。”
“我也血冷,她像我。”
“好了,别说了,赶紧擦擦脸,等会儿出去也精神点。”沈燕拿着毛巾,仔细的为宋征军擦脸,眼角含着泪,显然很是激动。
宋清华连忙接过毛巾:“奶奶,你坐着休息,我给爷爷收拾就行。”
“欸欸,好……”沈燕听话的坐了下来。
宋清华打理好了宋征军,又给自己擦了身子,换上唯一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才打开门走了出去,宋梅子看见他立刻往这边冲:“清华,你爷爷呢?”
“你们是……”
宋梅子顿时想要拍他胳膊,却被宋清华躲了过去:“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我是谁你不知道?”
宋清华侧过头看向旁边的兵哥:“同志,我们和这位女士并不熟悉。”
兵哥动了,很快将宋梅子给赶出了牛棚。
宋清华又收拾了点得用的,对着兵哥友好的笑笑:“这些带不走的,我想送给村里的村民,有些人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
“快去快回。”
兵哥的声音很冷硬。
显然,就算平反了,在没回京城之前,也被严肃对待着。
宋清华点点头,就出了牛棚,宋梅子还在外面纠缠着,宋清华的眼眸顿时冷了下来,路过的时候,突然开口:“我的手表呢?”
宋梅子顿时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干啥?”
“你当真想认回祖父?”
宋清华嘴角含着和煦的笑,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这次回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会被木仓毙也说不定,你当真要陪着我们一起死?”
宋梅子瑟缩了一下。
她和丈夫对视一眼,两个人立刻拉着周小宝转身就跑了。
宋清华嗤笑一声,继续拎着东西往村里走。
路上遇见付爱党。
他双目阴沉,板着张脸:“你要回京城了?”
“嗯。”
“能带我一起去么?我想去找……”
“不能。”付爱党还没说完,宋清华就打断了他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异想天开的好,苏知青回了京城,如今已经是一名工人,她是高中生,厂里会重用她,她需要一个有知识,有共同语言的丈夫,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当喜爱过了度,就是死缠烂打,京城重地,流氓罪可是死罪。”
宋清华双眸清冷,看透了付爱党心里的肮脏。
“这个村子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偶尔也会让人过来看看。”这话他说的声音很大,许多人都听见了。
只是同样的话,落在不同人的耳中,却是不同的意思。
送完了东西回来时,宋征军和沈燕已经上了车,就等他一个人了。
宋清华跟着上了车。
车子启动,缓缓的离开下河村。
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他终于离开了。
宋清华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终究,他们都挣脱了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