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评价:花满楼同学, 是我们无知的正义者、鲁莽的先锋军、可歌可泣的殉道士。这种生物在这个世界上是如此珍稀, 以至于我们应该把他关进动物园去圈养起来。
这个珍稀动物一早上去上课,被系里其他讲师挡在门外边了。
一起去的菜鸽很奇怪,据理力争:“为什么不让他进去?”
那讲师摆架子:“学校领导说了, 这个同学有问题!要先把问题交代清楚!”
菜鸽啪的一声把书给摔了,指着讲师的鼻子骂:“你他妈才有问题!你们全家都有问题!我看你长得就是个脑子有问题!”
花满楼息事宁人, 往后拉他说:“得了得了,咱们回去先不上课了。”
菜鸽“操”的一声甩开花满楼就要扑上去, 那讲师脸都气白了, 说:“反了!反了!小心我给你处分!”
“处分就处分!”菜鸽说,“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几个讲师跟在那个杂志社后边钻空子发三流论文剽窃学生成果, 还真当学生一个个都不敢说不敢看了是不是?”
那讲师看他态度实在太咄咄逼人, 一下子被唬得不敢说话,再一想菜鸽不过是个学生, 自己身后又有学校领导撑腰, 胆子立刻大起来了,拍着桌子说:“你再诽谤,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不信我们现在就去见xx领导!”
菜鸽一摔书包,雄赳赳气昂昂:“见就见!”
然后菜鸽就被提溜到xx领导办公室去了。那个领导先是叫秘书声称“在开会”,连个椅子也没有的叫菜鸽在办公室里等了半个小时, 然后姗姗来迟大驾光临,开口就打官腔,说:“这位同学, 听说你公然污蔑讲师发三流论文,剽窃学生的成果,你有没有证据来指责人家老师啊?”
菜鸽蹲在地上冷笑不语,冷笑得领导发毛,咳了一声声色俱厉的说:“还有你们那个花满楼同学!自己不好好的做课题,反而去污蔑人家抄袭!这是一个好学生应该干的事吗?这是一个本科班主任应该干的事吗?你们怎么对得起组织的教导嘛!真是太让人痛心了嘛!”
菜鸽说:“我不想跟你说话,我觉得你也没资格跟我说。校长在不在?”
那个校领导从鼻子里呼呼的喷着气,还没来得及变身火车头,那边吉校长咳了一声,推门进来了。
后边还跟着吉野,探头探脑的给菜鸽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包在哥们身上了。
校领导慌忙迎上去:“校长……”
吉老爹咳了一声,威严的望天说:“蔡小歌同学!”
菜鸽跳起来立正:“到!”
吉老爹上下打量了他半天,然后慈祥的笑了,伸出胖胖的手去理理菜鸽的领子,说:“好孩子,干得好。”
他盯着菜鸽笑,然后菜鸽抓抓头发也笑了,给吉老爹鞠了个躬,动作有点笨拙,但是很真挚,很到位。
吉老爹大力的拍他肩膀:“去!去上课!后边还有我这个老头子!”
菜鸽于是捡起书包,哗啦啦的书掉了一地,他又慌慌张张的捡起来,抱着跑去上课。吉老爹在后边叫:“哎哟喂!慢点,慢点……这孩子!毛毛躁躁的!”
菜鸽跑出门外,一眼就看见李唯倚在楼梯口的栏杆上望向他。阳光越过高高的玻璃窗,在学校空荡寂静的走廊上迤逦洒开;李唯在那样的阳光中对他微笑,平定而安详。那个笑容,漂亮极了。
花满楼于是坚持上课上了两天,每天都看见有人在研究员门口转悠,点名要找他。花二搞得很郁悴,他老人家现在树大招风,不能偷偷溜出去本科女生宿舍楼楼了,天天晚上就靠玩儿命的调戏吴良小同学来打发漫漫长夜。
吴良嗤之以鼻,说:“该!不掂掂自己多少斤两,这下好了吧?”
“你不要这样说啊,”花满楼焉焉的道,“老子现在连去阳台上抽烟都不敢了……这样下去很容易欲火烧心,引起事故的啊。”
吴良挎着机车头盔,迎面给他丢过来一个说:“接着!”
“……啊,啊?干吗?”花满楼一跃而起,亢奋的问:“带我去打架?”
“我早就不打架了,起码高考前不打了。”吴良打开门,伸手一把拉过花满楼,哈哈大笑着豪情万状的指着前方:“看见那伙人没有?我决定给他们来点饭后消食运动。来老男人!上车!”
花满楼战战兢兢的坐在机车后座上,吴良猛地发动了,呜呼一声尖叫就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直扑向那几个在研究院大门口堵着的不良学术分子。那几个人一看有车撞过来都惊呆了,反应快的赶紧跑,吴良一刹车脚一撑地,掉转车头又撵了上去。吴良车速快,转弯转得又急,结果那群人就像是被大灰狼追赶的小白兔一样嗷嗷叫着四散溃逃,转眼间就溃不成军了。
“停车!停车!”花满楼尖叫,“不要命了啊这小子!!”
吴良猛一刹住,得意万状的问:“怎么样?”
花满楼连滚带爬的倒下去干呕,很痛苦的指责:“这小子……”
吴良一脚踩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说:“就是要这样,躲躲闪闪的不成事,要让他们见识到你很强,你不是吃素滴!怎么样老男人,难道你这么多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花满楼干呕完了仰面躺在地上,哼唧了半晌,微微的笑着叹了口气说:“很强……很强不是表现在脸上的。”
“表现在这里,”他拍拍心口,“你的思想,你的灵魂,你的意志,……恪守着一个原则和一种纯净,那么你就很强,就算暂时处于下风也是一样。”
吴良毕竟还年轻气盛,瞪着一双纯洁的大眼睛看大龄男流氓花满楼博士,花满楼博士呵呵的笑,伸手说:“乖儿子,给老子摸一把~~~~~~”
不良少年吴良同学脸红了,说:“呸!”
——不良少年没过两天就彻底推翻了花满楼博士关于“强不强”的胡言乱语,坚定的意识到还是身体上的坚强才是最终的坚强。花满楼下课回来一进门就愣了,跑过来围着他儿子嘘寒问暖:“哎哟喂怎么了这是!跟谁打得这么惨?又抢了哪家的妞?”
吴良嘶嘶的往脸上贴创可贴,说:“这次不是为妞,是为一个猥琐老男人。”
“为我?”花满楼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打架还能和我扯上关系?”
当然能扯上关系。吴良小同学放学回来蹭饭,在研究院门口看见有人拉着过往的学生,偷偷摸摸的散播什么“在读某博士因为抄袭被课题退回,目前正面临被取消博士资格”的传言,吴良一听那内容就上火了,上火了的后果就是拉着人家五六个人打了架,把人家修理得很惨,当然自己也被修理得很惨。
花满楼心疼儿子,拉着他说:“走走走!老子帮你打回来!”
“不用了,”吴良轻描淡写的说,“隔壁法医院的学生刚才经过,高兴的把他们都拉走了,还说要给我钱……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给我钱,反正我没要,他们就很高兴的表示以后要请我吃饭。”
花满楼愣了半晌,痛心疾首的指责:“儿子你太没有经济头脑了!”
“……啊?”
“他们收尸体给的钱都是很多的啊!”
花满楼坐在那里为连影子都没见着的人民币长吁短叹,一口一个家里揭不开锅了实在不行就把吴良卖去宫里当太监吧,过了一会儿吴良经过,被花满楼一把拉住,满怀希冀的问:“儿子!要是爸爸真的拿不到博士学位被赶出去卖红薯,你会帮爸爸支锅吆喝三分钱一个吗?”
吴良眯着眼看他,半晌之后呵呵的笑,大力拍肩说:“老男人~~~虽然你一贯做事非常二~~~但是至少这次我会勉为其难的挺你滴~~~~~~”
“——因为你已经二到这种地步了,连我都不挺你就再没人挺你了,那样的话真是太可怜了。”吴良又这么补充的解释了一句。
花满楼张大嘴盯着自己儿子,半晌之后,悲愤的问:“我真的非常二吗?……胡说八道!”
他把自己摔在床上哼唧着做左滚右滚,吴良瞅着他嘿嘿的笑,结果一笑牵动了脸上花猫胡子一样的伤,疼得到处直跳。
不论学术界有多少弊病、多少不公平,我们都始终能从某一作大学的某一个角落里发现一群人,这群人热情、积极、对生活抱有美好的明亮的憧憬,完全和现实社会的一切消极隔离。不论我们对现状多么失望,只要我们始终坚信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那么中国的教育就始终没有放弃过百年树人的希望和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