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歌走出剑海,不见形骸,于是沿着荒漠前行。许久后,见远处两个小小的影子朝此赶来,他迎向那边,正是桑绝与罗池。
那两人一瞧是利歌,也欣喜若狂,一齐道:“谢天谢地,你果然平安归来。”
利歌说道:“其他人呢?”
罗池道:“你们下山后,他们也就各自散了。在剑海中发生了何事,为何...”
桑绝道:“你们胜过娘亲与兄长了?”他所谓娘亲与兄长,正是莫邪与剑海太子。
利歌道:“不知怎地,师父说服了他们,愿意放大伙儿出岛。”
桑绝道:“真的?他可当真了不起。”
猛然听得天上霹雳般轰鸣,三人朝响雷处望去,一座千丈高的巨门逐渐开启,开门声像是千余攻城火炮炸膛,震得人头晕脑胀。当门完全敞开后,又听一人说道:“从此门可以外出,若不走,一天一夜之后,此门将闭合,过时不候。”这正是剑海太子声音,只怕迷宫中每一角落皆能听得清清楚楚。
桑绝这身躯得自干肠断,他颇想留下,但凝视罗池,又下定决心,道:“池妹,咱们这就走。”
罗池未能在迷宫中夺得一剑,但毕竟得见情郎真容,并无遗憾,她道:“是啊,终于....”
三人朝那巨剑门处飞奔,不多时,见存活者密密麻麻地聚在门前。利歌想起形骸所言:“剑海太子将除去他们关于此地危险的念头,令外人不知这剑岛到底有什么。”但至于究竟抹除多少,利歌也无法预料。来者之中,十分之一得了此间的好剑,这一众好剑远及不上杀死岳山昏那位老者的一柄,不过终究也非凡物。可以预见,十年之后,这剑岛来者必然倍增。
利歌仍想等形骸,但一转眼,见形骸就在人群中,他喊道:“师父,在这儿!”形骸朝此走来。
利歌问道:“师父,你去哪儿了?”
形骸道:“我去向那位苍鹰老师道别。唉,本想邀他一齐走,但他不愿离开,我也不能勉强。”
利歌答道:“此地今后必将截然不同,他也不会孤单寂寞。”
众人围在门前,都犹犹豫豫,指手画脚,有人猜疑是剑海太子将众人一举除去的毒计,皆不敢踏出一步。
形骸仰天饮酒,将酒葫芦一扔,拉住利歌胳膊,道:“走了!”两人率先步入门中,忽见眼前剑光万道,轮转不尽。过了一会儿,脚踏实地,四下一看,正是在剑岛那片大空地上。
八里棉拍手笑道:“你们好!只可惜你们并非头一对,先前已有两位姑娘出来啦。”
形骸道:“是墨鬼与碧飞?”
利歌看见这小鬼魂,只觉她亲切无比,又低声问道:“你其实是剑岛中人,对不对?”
八里棉嘘了一声,皱眉道:“你怎地仍能记住剑岛内的事?千万不许对别人说,知不知道?”
形骸道:“不说自然可以,但你这黑店里有什么美酒,都得拿来孝敬本仙!”
八里棉笑道:“你是迷宫老主人,自然你说了算。”
形骸愕然道:“怎地消息传得这般快?”
八里棉道:“是剑海太子亲口嘱咐我的。”说话间,变出一壶酒来,叫做“棉花糖酒”,形骸登时如临大敌,慎重地举起酒壶,先喝一小口,又喝一小口,神色严肃,冷汗涔涔,好似在印证武学大道,蓦然间,他眼中一亮,喊道:“邪门!”一口接着一口,手往嘴送,再也停不下来。
利歌暗叹:“师父越活越像个酒鬼,不,他本来难道不是酒鬼么?”
这时,桑绝、罗池现身在后,站立不稳,利歌忙将两人扶住。罗池与利歌掌心相触,抬头看他一眼,神情甚是惊讶。利歌不动声色,道:“小心了。”
桑绝按着额头,道:“头好痛,我脑子怎地一团乱?”
利歌问道:“你记得多少?”
桑绝道:“我只记得尸妖拿剑杀来,我除下了面罩,与池妹相认。一大群人聚在山上,后来....下山后,这座大门一下子开了,再然后....就....”
利歌听他前言不搭后语,方知剑海太子将关于他自身的记忆剥离脑海,以至于桑绝脑中支离破碎,连那干肠断所知也被除去了大半。不过如此倒好,若桑绝始终牢记身为干肠断时之事,将来不知会否神智错乱,弄不清自己身份。
罗池瞪大眼睛,看看桑绝,又看看利歌,嘴唇半张,似想说什么话,又理不清头绪。
利歌当机立断,又道:“两位,请上船吧,我与师父另有要事,当与二位分道扬镳了。”
桑绝拉着罗池,又朝利歌千恩万谢,利歌摇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若再谢个不停,可就太奇怪了。”
桑绝心中一凛,怕罗池起疑,点了点头,与罗池并肩走远。罗池时不时回过头,凝视利歌的眼睛,她显得越来越困惑,或许她察觉到了什么,可又说不清,道不明。
利歌心想:“她爱着的人本不是我,也不是桑绝,而是那面具之后的人。但愿她永远也弄不明白,今后与桑绝结为夫妇,幸福美满。”
如此就好。
随后,群雄陆陆续续、跌跌撞撞地跌出,一个个语无伦次,记忆混淆,看着手中宝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利歌低声道:“剑海太子这手段如此精准,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形骸叹道:“对他们而言,匣中剑岛不过是他们的一场梦,赐予梦者想要收回此梦,再容易不过了。”
豁然,门中黑白分明,双君教徒缓步踏地,林过、刘溪河等人朝形骸深深一拜,又谢道:“行海大侠,赐剑之恩,救命之情,无以为报。若有机缘,万望来夜母岛皇城一聚,死亡双君必会竭诚欢迎大侠。”
形骸道:“好,有这话就好办了,本酒仙今后自当光临,败尽皇城酒徒,喝光宫廷美酒,到了那时,诸位可别哭穷。”
众教徒眸中现出笑意,拜别两人后行向海边。
又见一白发老者飘然外出,正是风烟老仙,他肩上扛着两人,一人是财宝童子,一人则是宋秋,宋秋浑身浴血,似受了极重的伤,而财宝童子只是昏迷。
形骸问道:“老仙,万仙派其他人呢?”
风烟老仙叹道:“我找到他们时,财宝童子晕倒,似脑后挨了重击,其余孩子遭尸妖围攻,死的惨不忍睹,而这位宋秋姑娘运气不差,摔入一灌木丛中,未被尸妖发觉。”
利歌、形骸与潘郎都有渊源,闻言不禁叹息。
风烟老仙将两人放在地上,手指凌空双点,他此时功力已不在星知生前之下,指力所及,两人同时转醒。宋秋低吟一声,睁开眼,神情惊惧。财宝童子则“哇”地大吼,道:“谁,谁偷袭我!”
风烟老仙道:“无人偷袭你,我只想问你二人,我离山之后,发生了何事。”
财宝童子道:“离山?离山?我只记得一漆黑的女妖断了我一只手,然后呢?然后....对了,他们遇上了宋秋师侄,都追她而去,我跟丢了他们,后来...”
风烟老仙叹道:“这孩子学武天资极高,假以时日,或许能成为天庭栋梁,无奈心智稍弱,淳朴得犹如十岁孩童。”
财宝童子做了个鬼脸,道:“是啊,我本就是小娃娃呀。”
风烟老仙又问道:“宋姑娘,你受委屈了。”
宋秋怯生生地点了点头,流泪道:“前辈,我...一生命苦,唯有忍耐而已。”
风烟老仙道:“那些孩子受岛中剑所惑,神智失常,言行举止对你颇为不公,我当时重病缠身,也无暇为你出头,望你莫要怪罪。”
宋秋咬牙道:“老仙,是我自己不好,你教训我贪心不足,自食恶果,我并不怪你,反而受教匪浅。但其余人....其余人....哼,一个个都死得好!尤其是那个负心汉,他玩弄我身心,还想害死我,终于遭报应了”
风烟老仙见她表情既害怕,又愤怒,道:“那林子里究竟发生何事?”
宋秋掩面泣道:“他们是一群....一群禽兽,我已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他们仍不放过我。以潘郎为首,他们将我团团围住,其中一人说要拿我‘找找乐子’,他们听得很是兴奋,一个个....表情像是饿狼,像是猛虎,我....”
形骸眸如寒冰,沉声道:“欺凌少女,天理不容,世间最可恨之辈,便是淫贼色盗,想不到万仙派这些少年英侠,竟都如此不堪?”
宋秋朝他感激一望,道:“若是行海大侠在我身边,那可就好得多啦。”她抿了抿嘴唇,又道:“他们正要捉我,却遭遇大群尸妖围攻,那些尸妖凶狠地残杀他们,我吓得傻了,跌坐在地,被一尸妖一剑斩中腰部,滚下了山坡,唉,或许是他们坏事做绝,终于遭天谴了。”
财宝童子叹道:“潘郎是我师兄最疼的儿子,也是本门的少门主。他一死,我那师兄只怕要恨死宋秋师侄你啦。”
宋秋一抹眼泪,道:“我不怕,他若来找我,我把他也杀了。”说到此处,忙摇头道:“我不过说的是气话,其实我万不是掌门的对手,大不了我远走高飞,再不与他相见。”
利歌见她腰间悬一空剑鞘,里头的剑应当是落在了匣中剑岛内。他觉得这剑鞘似曾相识,隐隐散发出气息来,与曾经交手过的岛中剑客那一个颇有相似之处。
风烟老仙道:“他们皆因我而死,怨不得你。回万仙盟后,我当阐明一切,绝不连累姑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