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二堂的书房中,一直没有讯息传出来。
守在外边的两位宰相、李尚书还有何侍郎、寇黑衣都感觉有些乏了,于是叫人搬了几把椅子来,五人桌上又摆了些茶水点心,秉烛夜话吧。
只是这五个人就分成两派,聊也只能聊些风花雪月,彼此立场不同,别的事情也就聊不起来、他们之所以如此悠闲,主要是因为青女王不在,青女王等得无聊,早就叫李尚书给她安排了个住处,歇着去了。
女王本人都如此不在意,可见,那个玄月确实不具备什么威胁,众人只能如此判断。
毕竟对于青女王的本领,他们哪怕是西山一派的人,也确是心服口服的。
再者,玄月都被绑成那个样子了,她纵然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脱困了吧?
隔着中间的小耳房,守在外边的人只能隐隐约约听得到房中传出的说话声,看起来,瀚王与玄月始终在对答之中,声音虽然听不太清楚,却能感觉到,那个玄月说话已经不再那么结结巴巴了。
这样的话,玄月方才如此失态,竟是因为慑于瀚王的威仪?
何侍郎想起自己第一次谒见瀚王时的忐忑情形,倒是有些理解了。
书房中,杨瀚听玄月一一说着,心中的震撼,莫以复加。
他是看过那位当过女皇的老祖母留下的影像记录的,只是有部分画面不知是遭受了毁损还是干扰,所以有一段话听得有些支离破碎。
只不过,在这资料中,那位老祖母交代了很多事情,事情与事情之间,未必那么连贯,因此少了一段信息,并不影响杨瀚对于上下资料的理解。
尤其是,那位老祖母用大段的篇幅讲述了朝中之乱的来由,以及自己被迫罢黜丈夫,自立女皇的苦衷,很可能,她也担心后人对她有看法,因此为自己的辩解又花了大量时间。
此后,向杨氏后人传授她和例代先人摸索出来的五元神器的用法,以及四鸣音功的功法,也耗费了大量时间,其他事情,交代的本来就很简单,有时就是几句话的事儿,影像稍有毁损,那就会略掉一些关键信息。
而关于内陆秦国这一段,正在其中。
但这一段他虽听得支离破碎,终究还是听到了一些声音,只是破碎的不解其意,此时与玄月的话相互一印证,杨瀚已经信了。
杨瀚拿起了他放在桌上的剑,向玄月走过去。
玄月有些诧异,眼神儿透着些迷惘,但是看着杨瀚走近,却没有一丝的惊慌和意图的挣扎。
她已经认定了杨瀚就是他们期待已久的神君,因此,即便杨瀚是要杀了她,她也不会生起丝毫的反抗之意。
在她一遍又一遍极虔诚的传道过程中,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受到了洗脑。
杨瀚走到玄月身边,一把掀开她身上的披风,便用剑割断了捆住了玄月的牛筋绳儿,玄月大喜,神君这分明是信任了自己呀。
玄月想要站起来,可双腿双脚捆的太久,血脉不畅,这一往上站,哎呀一声,酥麻的双腿一软,咕咚一声,又在杨瀚面前跪下了。
跪得依旧是那么的干净俐落。
杨瀚甚是好笑,忙伸手搀了一把,让玄月坐回椅上,道:“坐着慢慢说,不必急着起来。”
玄月感激涕零,忙道:“是!”
杨瀚给玄月斟了杯茶,送到她身边几案上,复又回到书案之后坐下,道:“这大秦来历,前因后果,寡人已知晓。
现今大秦是何等情形,三公院,六曲楼,乃至太卜寺,各方情形如何,你,再详细说来!”
玄月下意识地又想站起领命,腿儿一动,麻劲儿嗖地一下,玄月差点再度出声,急忙忍住,只“嗯”了一声,双腿再不敢动弹,便坐在椅上,继续介绍起来…………荼狐睡的很香。
她从家里逃出城去,就走了足足一下午,体力消耗极大。
接着在土地庙又受了惊吓,一番辗转才来到庚府,十六七岁的姑娘,本就是渴睡的年纪,喝了些温茶,化了食物,这时便睡的十分香甜。
荼狐这客室,也是分作内外两间,外间有耳房,是给小厮下人睡的。
这时便有几道人影鬼鬼祟祟地赶来,抱了一捆捆的柴禾,塞住这耳房中,与此同时,前后窗下,也都有人堆了柴禾过来,又在上边淋了油。
一切准备停当,便有人用火折子凑近柴堆,“蓬”地一下,干柴淋油,只一沾了火星,登时熊熊火起,火光之中,那些人迅速地退开了去。
荼狐正做梦仍在草原之上逃命,她骑着一匹马儿,拼命地逃,可杨瀚大王指挥那飞龙,不断地泼下火来,无论她逃得多远,那熊熊烈火始终追着她。
荼狐奋力地挥着马鞭,驱着马上狂奔,两腿夹着马腹,累得大腿酸疼,可她却不敢停下。
忽然,飞龙飞到头顶,一蓬火油当头泼下,荼狐再也逃脱不得,吓得她哎呀一声,惊醒了过来。
额头已满是汗水。
“嗯?”
荼狐这一醒,才发现房子真的着火了,四处火苗子乱窜,火势汹汹。
荼狐吓得尖声大叫:“起火啦,起火啦。”
幸亏她初到人家,来的时候天色就晚了,也不曾洗浴,因此没换衣服,这时只把外裙外裳匆匆一套,就想逃出房去,却发现耳房卷进来的火苗子尤其严重。
荼狐跌跌撞撞地撞开前窗,一股火呼地一下就卷了进来,差点儿燎了她的头发,荼狐只得搬起把椅子,砸开了后窗,后窗外也有火,但前后窗一开,串堂风儿进来,后窗的火是向喷的。
荼狐大喜,可火苗子虽向外窜,窗外却仍然有火,荼狐灵机一动,扯过一大床被褥来,一股脑儿丢出后窗,暂时盖住火势,她侧趁机爬了出去。
雪莲夫人的手下为了避嫌,免得回头招致老爷嫌恨,因此大火一起,就已远远躲开了,再加上这屋后是顺风的方向,这里更加没人。
屋后有池塘,有曲廊,曲廊那一头连着另一排厢房,池塘这一侧有小径弯曲,蔓向尽头就是围墙。
荼狐匆匆逃开,一边跑一边喊着“起火了”,可她没有跑出多远,便忽然停住了脚步。
庚家收留了她,虽说庚员外貌似不怀好意,可毕竟还不露有所表现,这一来,还受到如此盛情款待,自己作为客人,人家里起了火,自己就一逃了之,这哪是人干的事儿,不当人子啊!想到这里,荼狐咬了咬牙,霍然转过身去。
荼狐四下一扫,发现廊下杵着一根扫把,荼狐立即抄在手中,勇敢地冲了回去。
那后窗下的被褥这时也已着了,荼狐挥起扫把,就扑打了上去。
那扫把只是一根木棍,前端再绑了很多竹枝,本就是木材,如何灭得了火。
荼狐挥舞着扫把灭火,没几下儿,那扫把就着了,扬得火苗子到处都是。
慌乱之下,荼狐也未思及这些问题。
待那前端细竹枝烧得七七八八,就只剩下一个木棍儿了,荼狐一扎一挑,燃烧了过半已经轻了许多的一套被子呼地一下被她挑了,被那火焰气浪一掀,“轰”地一下落到了长廊顶上。
荼狐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当回事。
一则,她爬不到廊顶去,想也没用。
再者,她觉得那廊顶又没引火物,没什么大碍。
殊不知那长廊都是木制,庚府新建不久,廊庑顶上粉刷的油漆都还不曾被风雨剥蚀,再加上旁边房子燃起的大火烘烤的热度,没片刻功夫就跟着着了起来。
这长廊就相当于一层木头架子,上边架了一层木板,上下左右四面透风,一着起来尤其地快,很快就漫延到了那一排厢房。
有田有地有工号的大户人家,房子建筑一般是这样的规矩:第一进大跨院儿,左右两厢是牛马廊、农具房、下人房等。
第二进大跨院儿,是客舍、磨坊、油坊、粮仓等所在。
大户人家自给自足,这些是必须自备的,不可能另找油坊给他榨油,另找磨坊给他打米。
第三进院落,便是主宅家眷所居,乃至重要的库房,主要是值钱的金银细软。
如果家族够大,几世同堂,那后边可能还有第四进、第五进,但配置其本同第三进就一样了。
荼狐住的是客舍,在第二进院落,长廊尽头那一排厢房,正是油坊。
这一火窜过去,就跟火烧连营似的,登时鼓足了火力,那火苗子窜起半天高,整个忆祖山下,没一处看不到。
荼狐只顾着扑打窗下火焰,挑开的破烂被褥她也没当回事儿,却没想到那着火的被褥竟然引起这么大的后果,眼见这火烧成这个样子,再不逃自己要变成人干了,只好把那一头烧得黑呼呼的棍子丢了,提着裙裾逃开。
这一回,她也不喊了。
一排厢房的火,都是她引起的。
庚员外要是追究起来,以弥补损失为由,纳她为妾该怎么办?
“不是我荼狐不讲道义啊,唯今之计,我只能先逃为敬了!”
荼狐骑在墙头儿上,想要偏腿儿跳出去的时候,看到入目一片大火熊熊,许多的家丁护院已经没头苍蝇一般奔跑起来,荼狐不由双手合什,满怀内疚地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