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你,是那个有出息的孩子吗
金海寺注定要成为近来临安府名气最盛的地方了,一时风关无两,连灵隐古刹的气势都被暂时盖了过去。
有人传说,法泾方丈坐化成佛了,成佛之时佛光普照,天生异象。
也有人说,法海寺闹了妖怪,妖界大圣祸乱金海寺,吞噬了捕头李公甫的血肉,只遗下一具皮囊,它还害死了法泾方丈,最后激怒佛祖,遣降龙罗汉降世,亲自将它收服。
成佛论和妖魔论各自传播,开始衍生种种版本。
保安堂挂出了牌子:东家有事,暂时歇业。却没标明恢复经营的时间。
随园后宅里,悠悠琴声,都是许多单音,参差组合,听了却叫人心神宁静,那极其自然悠扬的旋律,犹如天地人相互的交融,闭目听上一阵,便有一种清净空灵的感觉,正是南北朝时期传承下来的“普庵咒”。
一架古琴,一炉熏香,沐浴之后的白素轻轻抚着琴,神色渐转肃穆,仿佛一朵素净白莲,又似观音静坐。
小青坐在对面,看着她渐渐恬静的容颜,轻轻吁了口气,道:“你心情好多了吧”
白素十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按,止了琴音,道:“伤不伤心,是我的事,摆出一副臭脸子给谁看啊。”
白素经历五百年风雨人生,终究比一直封闭着自己的小青更有阅历,此刻心境已经平息下来,虽然偶尔想起来,依旧心中空落落的,但悲切哀婉的心情却已淡去。
小青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你恢复了就好,那咱们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啊,我都饿了。”
白素道:“方才瀚哥儿喊你去吃东西,你又不理他,饿死都活该啊。”
“我理他”小青气不打一出来:“他跟我装聋诶,他骗我,你说气不气人”
白素道:“他不是说了,是为了让苏窈窈放松戒心么怕你我知道真相,神色间会露出破绽。”
小青冷哼一声,气咻咻的,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白素凝神看她片刻,唇角微微翘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小声道:“喂,是不是他装聋期间,你对他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了所以现在恼羞成怒,连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小青被她说中心事,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嘴硬道:“我我就是讨厌被人骗他敢骗我,这一辈子就别指望我对他再有一分好脸色。”
白素道:“当真”
“当真”
“不悔”
“不悔”
白素点点头,甜甜地道:“那我就放心了。”
小青诧异地道:“你放心什么”
白素抻个懒腰儿,袖管儿一褪,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道:“现如今苏窈窈已经死了,你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东奔西走,也是该安下心来,享受这软红十丈,人间烟火的时候了。坏男人太多了,像瀚哥儿这样情真意切、经受过考验的好男人可不多了,你既然不要,那我当仁不让了。”
小青瞪大眼睛怪叫起来:“喂,你要不要脸啊”
白素眨眨眼道:“奇怪,我怎么不要脸了难道你认为我该为骗我害我的许宣守孝三年我还没嫁呢好吧亦或者说,我不该打瀚哥儿的主意你不要的嘛,还不许我捡啊”
“白素啊白素,枉我还为你担心,你真是够洒脱的,行,你真行。你去吧,你去勾搭他吧,我看你们俩啊,一个没心没肺,一个猴精猴精,正好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小青气鼓鼓地站起来,愤愤地往外走:“我去吃饭了。”
白素唇角翘了翘:“喂,你不要我可真追了啊。”
回答她的是“咣”地一声关门声,小青姑娘既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白素笑了笑,一丝愁绪笼上眉梢,尾指俏巧地一拨,一曲琴音再起。始则感秋风而捣衣,继则伤鱼雁之杳然,终则飞梦魂于塞北,正是一曲有些淡淡忧思的“捣衣曲”。
后窗外,一团透明的水,仿佛活物似的滚动过来,到了白素后窗下渐渐地立起,最后形成一个隐约的人形,人形悄悄地望着室中抚琴的白素。看那清水形成的人体,隐隐然竟是许宣的模样
水做的许宣不是固定的,它要不断来回流动,才能维持着人的形状,于是灯光打在它的身上,竟然隐隐有种水银在流动的感觉。
杨瀚在小青门外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自去与小宝和小兮共进晚餐,两个好奇宝宝对他问东问西,杨瀚也懒得回答,吃罢晚饭就把两个人一起赶走了,然后马上回了自己房间。
四如意和金钵很快地取出来,放在了桌上。这东西当真奇妙,如那土如意,重有千钧,但是只要在金钵一定范围之内,就轻若无物了,也不晓得那千钧的重量去了哪里。
杨瀚家祖传下来的是风如意,其他四如意与之相比,只是质地颜色不同,上边的花纹并无两样,而这些花纹杨瀚从小就看惯了,也没发现过什么奥秘,所以只扫了一眼,就放弃了这方面的研究。
摆弄了半天,依旧没什么心得,望着散放在桌上的几件器物,杨瀚突然心中一动:“地水火风这是佛教所说的四大元素啊,可是这四件如意凑在一起并没什么用,还要用到这金钵,说明不能简单理解为地水火风
杨瀚心道:“难不成应该是金木水火土才对可这里却多了一个风,少了一个木”
杨瀚仔细看看桌上五件器物,试探着把它们按照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方位重新摆了摆位置,其中木字位用风如意代替,可是这样摆下来,别的不说,五件东西却没了组合在一起的可能。
难道,猜错了
不对,也许它不是按方位去摆,甚至与地水火风、与五行八卦全都没有关系。杨瀚对四大和五行都没有什么造诣,反而不拘泥于这些学问,只管看着那几样东西揣测。
杨瀚看着那极似如意形状的四件东西和与其形状完全不同的金钵,突发奇想,如果它们不是需要插入金钵底座的孔,那钵底的孔只是为了固定金钵呢比如我在这桌上架起四个楔子用以固定金钵
杨瀚想到就做,连忙搬过几件东西叠起来,都有点矮,直至抓来一个小竹枕,把它竖起来,高度恰恰好。他把竹枕竖起,把金钵小心地放在上边,看看高矮,拿起一个如意比了比,可惜不能斜着竖在桌上,一放就倒了。
杨瀚反复打量半晌,看到那云芝状的如意头,再看看那钵上纹路,突然灵光一闪,将它颠倒过来,试探着去挂在钵沿上。那如意的云芝头如果不理会它的形象,只把它视作挂钩的话
“嗒”地一下,那弯钩处的宽度不差分毫,正好挂在钵沿上,杨瀚看了看它所对应的位置无误,马上把另外三根如意也依样挂在上边。当最后一枚如意也卡挂在金钵上时,金钵嗡然一声,钵中似有一团星云,开始旋转起来。
杨瀚看着那团星云,仿佛仰望浩瀚的星河,那个金钵就是整个宇宙一般。然后,那团星云就缓慢旋转着漾出了钵口,渐渐形成一只手的形态。
这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还得击掌为誓
杨瀚的唇角抽搐了一下,试探着伸出手,与那星云形成的掌形贴合上。
“呀”
杨瀚只觉掌心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急忙缩手,却见掌心小小一个针口,只是上边有烧灼的痕迹,所以没有血滴出来。
杨瀚讶然看去,那金钵之上突然升起一道三尺高的光束,它闪烁了一下,就扇状张开,形成了一面光幕,光幕中,出现的是一片巍峨的高山,古树、长藤、流瀑、怪岩,恍若仙境。
巍峨的高山上,有一座恢宏的石制宫殿群,巨大的包裹着火焰的石球似乎是被抛石机从山下抛射上去,每一颗砸下去,都溅起一片尘烟、倒下一片建筑。
一道道浓烟在那恢宏的宫殿群中升起,隐约可见蚂蚁般的人正在宫殿中奔跑、厮杀。
然后,杨瀚看到了一座石台,石台高约几十丈,一步步台阶向上,似乎直通天际。
石台上又立起一根巨大的铜柱,铜柱也高几十丈,铜柱之巅是一个巨大的仙人,仙人高有十丈,双手高举,托着一扇巨大的荷叶状的铜盘。
铜盘上正站的有人,以那人身材与这铜盘相比,仿佛一片普通荷叶上爬着的一只蚂蚁,足见那铜盘之巨大。
紧跟着,光幕向那站立的人影越去越近,整个光幕内最后只剩下那个人,再看不到周围的一切。
那是一个身着深色曲裾深衣的女人,一件绕膝式曲裾,腰身裹得很紧,双绕三重的广袖,似乎有风在吹,所以她的衣袂鼓荡,更增威仪。
这是一位姿容身段很美丽的妇人,虽然看起来已有四旬上下。雍容高贵的气质太过于高高在上了,使她对人形成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即便只是站在光幕前的杨瀚,也不由退了两步。
她乌黑的长发编成了一条长辫,在头顶盘得高高的,辫根在右耳后侧,上盘头顶,下绕经左耳后,辫稍回接辫根,最后插了一支骨簪固定。极其简单,完全没有满头的珠玉,却有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她凝视着光幕前方,神情肃穆,一双凤目含着威严,高起的鼻柱直透山根,这让她的女性美丽感觉受到了一些破坏,显得个性太刚强和太有主见了。
那光幕中的女人忽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是从金钵中传来的:“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哪一代子孙。但你,一定是我的后代,你的身上,流着三山世界最高贵的皇族血统,你才看得到现在这一幕。”
光屏沙沙了一阵,影像模糊了片刻,又重新清晰起来,那个高傲的妇人道:“时间一定已经过去了很久,所以你才会看到这一切。我就知道,我的儿子是个废物,他唯一的用处,只是繁衍子嗣,传承后代”
贵妇人露出鄙夷的表情:“他跟他的父亲一样,都是无能的废物才让我们的帝国遭遇到今天的背叛,整个皇族都要灰飞烟灭了。可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能废黜他的父亲,自己来做女皇,我却不能抛下我的儿子。我只有把逃回祖地的唯一机会让给他,寄望于他的后代子嗣中能有个有出息的。你,是那个有出息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