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洞府整修了三日,便得到点仙台的回复,
冬月初一,点仙台开门。可引新弟子上山。
掐指一算,就是明日,这意味着持续许久的点仙会就要落下帷幕。
重明子算了算日子,道:“真是个好日子。那是这一届天一榜发布的日子。”
江鼎道:“就是天地人榜么?”
重明子道:“正是,朱天以下,个人、宗门、家族包括奇物、珍宝都会在榜上列名。每个在同阶有实力的人都会关注自己的排名,是升是降?自己的法宝法器,是前进还是退步?自家宗门家族,会在榜上列什么位置?”
江鼎点点头,他也关心。重明子道:“我记得上一届榜单中并没有你。”
江鼎道:“当年我还是籍籍无名的小辈。”其实上一届榜单开时,他都没来这里,当然不会在榜单上了。
重明子道:“当初你和宁邪真不分胜负,但你在剑痕前所悟比他更多,现在实力应该在他之上。”
江鼎点头,他不必否认,个人的实力个人心里有数,宁邪真心里也有数。
重明子道:“所以你可能会取代他的位置,成为天一榜人榜的第二名。”
江鼎道:“大概不会。天一榜上应该没有我的位置。”他身上有天机签,这个签之前就隐藏了甄行秋的排名,现在也会隐藏他的名字。对于天一榜,他大概是个不存在的人。
不过……
“我只能做第二么?第一是谁?”纵然不图虚名,他还有好胜心,总是要问一问的。
重明子道:“水公子。”
江鼎道:“他是谁?”能在筑基期压过宁邪真一头的,会有什么样的本领?
重明子道:“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在这个榜单上连续三届,称霸十年,一直都是人榜第一。没人见过他,甚至没人听过他有什么确实的战绩,但他的排名却是无从质疑。因为天一榜说他是第一,他必然是第一。”
江鼎更是好奇,道:“他的名字是水公子?姓水名公子?”
重明子道:“大概是化名吧?天一榜上显示的,正是水公子这三个字。”
江鼎道:“化名?天机榜承认化名?”
重明子道:“这有什么不承认的?这不是最简单的道理么?譬如一个婴儿,生出来没有名字,你叫他宝宝,用这两个字给他命名,他就成了宝宝。他是个存在,又有了名字,就有了意义。再长大些,别人不在用宝宝称呼他,而是用张三,所以他就是张三。”
江鼎道:“我懂了,倘若一个人有名字,别人叫他,他答应了,那么这个名字就是他的指代,他和他的名字一起,构成了可以被承认的个体。天一榜记载的,就是这样的个体。”
重明子道:“正是,倘若一个人第一个名字叫张三,但他现在称呼自己为李四。所有人都称呼他李四,只有李四这个名字对他有意义,张三这个名字就失去了作用,因为不再和他产生联系。”
江鼎道:“所以现在那水公子一定只被称呼为水公子。他很狂啊,用公子作为自己的名字。我倒想知道他有多强。”
重明子漫不经心道:“年轻人就是好胜,这只能看机缘。”
江鼎笑道:“那您可在榜上?地榜,或者天榜?”
地榜记载金丹期,天榜记载元婴期。从点仙会的成例来看,所有的门派特使都该是金丹期,江鼎却总觉得重明子深藏不露,说不定实力出乎意料。
重明子微笑道:“我不在榜上。”
江鼎道:“不会吧?”天地人榜都是一百人,宁缺毋滥。天榜根本排不满,所有的元婴期都在。金丹期倒是能排满,可是江鼎觉得重明子的实力,怎么也不该在百名以外。
重明子笑道:“怎么不会?榜单上没有我的名字,到时你自然看得到。”
江鼎道:“莫非您有什么遮蔽天机的办法?”
重明子呵呵一笑,道:“没有,不要瞎想了。没有我就是没有我。天机榜是最公正的。”说罢静心打坐去了。
江鼎只得退出,回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一脸安然的重明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他不在榜上,是因为天一榜盛不下他了吧?
不会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立刻把江鼎吓到了。
天一榜以上,超越元婴境界,那不就是化神修为了么?
那可不是开玩笑,要知道化神境界几乎是整个修界的最顶端,可以准备飞升灵界的修为。他的授业恩师玄思真人,就是化神境界的大修,天下首屈一指的大派天心派掌门。九天之内,和他老人家比肩的修士,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倘若朱天出现一个化神真人,那么简直可以称为“主宰”,只消一弹手指,整个朱天界都要灰飞烟灭。左河那样的修士,在真人面前,连萤烛之光都算不上。洞真墟这样的福地,哪里盛的下这等大神?
所以说,还是用了遮蔽天机的手段吧?
江鼎这么想着,恍惚着离开了重明子的洞府。
转过天来,正是登望仙台的日子。
这日凌晨,不过寅时,便要启程。因此众人只得在丑正时分便起来做好准备。
对修道人来说,早起倒不算什么,最好的修炼时刻,本就是阴阳之交,凌晨这段时间,倒并不用特意早醒。但一早起来,甚至半宿没睡,郑重其事,战战兢兢去见谢彦,不管别人,反正江鼎觉得不值。
一群人到了集合地点时,还不到寅时。
此时天色全黑,苍穹如墨染一般,月色半隐,星光黯淡。众人站的地方,正是一处高崖下,有冷风从山崖缝隙中吹来,呜呜作响。山风寒冽,吹到面上如刀割一般。
一群人身上衣角,头上鬓发,皆被冷风吹的飘起,仿欲乘风而去,纵然他们人心不齐,各怀鬼胎,但修道人的气质在,风中矗立,也潇洒异常。
只是潇洒之中,被吹得面硬头疼,浑身发冷,自然只有自家知道。
“喔——喔——喔——”
突然,半空之中,一声鸡鸣传来。鸡鸣高亢,仿佛在浩瀚夜空撕开一道裂口。
随着鸣叫,东方生白,紧接着转为红色,红色艳丽瑰奇,绝非一般红日初升的颜色。
“霞光!”
红色——黄色——橙色,数种缤纷色彩在空中交织变化,霎时间铺满天空,遍染青冥,如梦如幻。
崖下众人面上,也映上了瑰丽的色彩,红晕扑面,胜过最好的胭脂。其中几位美人,如颜仙子等,更添了几分殊色。
江鼎只觉得眼前一片金红,活泼的色彩令人愉悦,在黑暗中看到光明更是幸福,随霞光展现,一点点温度在双颊蔓延开,延伸到耳根,因为风吹而有些麻木的脸颊渐渐缓解,变得生动起来,不由微微一笑。
只听得“啊”的一声轻呼,似在耳畔响起,又似乎远在天际。
江鼎登时从对云霞的迷醉中清醒,露出峻色,转头过去,低声道:“谁?”
背后除了几个同样陶醉于美景的修士,并无其他人。
江鼎轻轻用舌头一砸,登时有所发现,警惕心暂去,反而好笑。
走上前一步,江鼎来到重明子身边,道:“前辈,有……窥探。”
重明子微笑道:“知道,小事而已,不必理会。”
江鼎轻轻摇头,似乎有些无奈,重明子道:“你看此地光景如何。”
江鼎再次抬头,眼见天边近乎无穷无尽的明霞,轻声道:“好美。”
重明子道:“景象难得,多看几眼,少时便有煞风景的来了。”
江鼎略奇,不知煞风景是什么意思,但眼前的绚丽霞光,确实值得欣赏,纵然不必陶醉其中,但以欣赏美的角度看来,也是绝品。
何况还有参悟。
江鼎在剑痕前参悟,将自己的剑意推到广博无穷的地步,虽然难以填满,却能包罗万象,霞光是至美风景,能沟通他的剑意,化入其中。
遥望天际,不拘于霞光的色彩与形态,只把“美”这一个字,细细的品味着。
良久,若有所悟。
然而这时,只见霞光一变,从中分开,露出一片空中楼阁来。
那楼阁伴随蜃景,正是一片灿烂的花园中,一座仙台遥遥矗立,天梯垂下,沟通乾坤。仙台之侧,莺飞蝶伴,生机融融。
“仙境!”惊呼与赞叹不绝于耳。众人心中一阵激动:望仙台现身了!
唯有江鼎略感不爽——好么,怪不得重明子说煞风景,可不就是煞风景?
仙台再美,也是法术虚幻,法术构建的景色,什么时候都能看,想要多神奇都有。虚景他没见过么?纵然仙台神妙,比得上独占一天的天心派?比得上独立天地的渊通元天?
唯有这天然奇景,造化神迹,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纵然他心中不悦,但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们这些人冒着黎明寒露而来,本就是为了谒见望仙台的,仙台现身,理所当然。
但见台中伸展出来的天地一路垂下,到了眼前,一宫装女子款款下降,到了半空,并不再下,道:“诸位,天官召见,请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