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眯着双眼，仔细打量着顾小白，他能感受到此刻从顾小白身上散发出的……如海潮般汹涌的悲伤。

“很难过？”男人问。

“很难过。”顾小白回答。

“恨我吗？”男人又问。

“不恨。”顾小白摇头。

“哦？”男人不禁挑了挑眉，“为什么？”

顾小白沉默了很久，这才缓缓说道：“这份传承是属于您的，您拥有最终决定权，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想让您将传承交给灵儿，这是我单方面的请求，即便您没有答应，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毕竟，您没有任何理由把自己的传承之道交给一个您根本不了解的对象。所以……所以……”

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顾小白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陈述下去了。

他很难过。

虽然这的确是他的真实想法，但如果面前这个男人能够稍微通情达理一些，小幽灵……就能活下来了啊。

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什么都不要去管，什么都不要去想，等到一觉睡醒之后，他还是那只无忧无虑的骷髅怪，这不是也很好吗？

可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来了的。

书桌后的男人微微抿唇，他能够听出，刚才顾小白的这番话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充满了真挚和诚恳，并且语气中虽然带着浓烈的悲伤，却没有半分怨怼。

没想到啊，一只亡灵生物，居然也能有如此……丰富的感情。

一直以来，死灵系魔法都被认为是充斥着种种负面情绪的魔法，再加上与死灵系相关的减益性魔法大多都会让人变得暴戾或是疯狂，因而许多人对于死灵系魔法都是敬而远之的。

连死灵系的魔法派系都不招人待见，身为亡灵生物的骷髅怪想必更应该是各种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才对。

本该是这样没错。

但……顾小白的出现，却让男人感受到了亡灵生物的另一种可能。

“嗯，这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课题。”男人缓缓点头，“小骷髅，你给了我一个很不错的研究方向，就当是你给我的报酬吧。”

顾小白还沉浸在悲伤之中，闻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报酬？为什么我要给你报酬？”

“因为我帮你给那只小幽灵续了波命啊，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男人冲着顾小白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顾小白精神一振，急忙道：“可是……可是灵儿她的灵魂分明已经消散了啊！您难道能够将消散的灵魂再聚集回来吗？”

男人屈起手指挠了挠脸，道：“消散的灵魂想要再聚集起来，这就已经涉及到起死回生的领域了，别说是我，就算是更厉害的死灵系魔法师也是做不到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谁告诉你那只小幽灵的灵魂散掉了？”

顾小白顿时浑身一震！

“你之所以感觉不到她的灵魂气息，是因为……”

那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自己先前一直放在桌子下面的右手，在他的右手掌心上，躺着一颗幽黑色的椭圆形宝石，在宝石的周围有灰白色的气雾缓缓缭绕。

“是因为她在我这里。”男人这么补充道。

想要从一个虚弱状态下的七品骷髅怪体内抽出一缕不属于他的灵魂，虽然操作起来很复杂，而且需要许许多多的专业领域知识，但这在身为死灵系大魔导师的陈友信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虽然我们接触的时间并不久，但从刚才的对话里我能感觉得出，你是一只很与众不同的骷髅怪，与我们过去所了解过的骷髅怪都不一样，倒不如说……你跟另一种亡灵生物的性格更为接近些。”男人说道。

顾小白想了想，犹豫着问道：“您说的是……无头骑士？”

男人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就是无头骑士。无头骑士虽然属于亡灵生物的一种，但他们的正义感却强烈到让我们人类都感到惊叹不已。而你，虽然我看不出你的正义感是否强烈，但至少你和无头骑士一样，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和正确的三观导向。”

“所以，如果有人能够成为你的朋友，我相信对方的品行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既然如此，那我把传承交付给她，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将手中的宝石朝前递了递。

顾小白会意，赶紧伸手接过。

当顾小白接触到这颗宝石的下一刻，他便轻易地感受到了那股属于顾灵儿的灵魂波动。这就说明，小幽灵的确是在这颗宝石里，而且从灵魂波动的强烈程度上来看，顾灵儿的修为，显然也已经提升了一个档次，想必是成功踏过了八品的门槛，成为了一只八品修为的幽灵。

“谢谢您！”顾小白激动之下，朝着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男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小事小事，既然事情结束了，那我的任务也就差不多完成了。小骷髅，咱们有缘再见吧。”

话音落下，男人的身影便逐渐消散开来，直至消失不见——那本就是一个精神体，顾小白从一开始就已经察觉到了。

顾小白怔怔地看着男人先前坐着的位置，突然没来由地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在手中那宝石冰凉的触感，以及小幽灵那熟悉的灵魂波动，都在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小幽灵没事，她会好过来的。

……诶，可是等会。

刚刚那位陈大魔导，好像没有告诉他，小幽灵要怎么从这颗宝石里出来吧？

顾小白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宝石捧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古怪。

怎么说呢，这颗宝石摸上去很是光滑圆润，给人的感觉甚至不像是一个宝石，反倒更像是……一颗蛋。

所以，难不成……要用孵的？

顾小白想象了一下自己躺在被窝里，屁股下面还压着一颗黑黝黝的宝石的情景，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妈耶，该不会真的这么坑髅吧？

顾小白思考了一会儿，走到面前的那张书桌边上，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说明书之类的东西。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本书，一本外表看上去很高大上的书。

当看到这本书的标题时，顾小白当场就愣住了。随即他不禁回想起了，之前方楚河对他说过的话。

“据陈友信本人透露，他在传承之地里留下了许多当年修习死灵系法术时的心得，但其中最贵重的，还是一本由他亲手撰写的秘籍，名为《玉女心经》！”

是的，当时的方楚河就是这么信誓旦旦地跟顾小白说的。

然而直到此刻，顾小白在看到面前的这本书时，突然就对方楚河产生了几分同情。

有些事情，真的是很出人意料啊。

他有点期待等会方楚河知道事情真相之后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