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数不尽的寒鸦团团包围,骷髅罕见地露出了惊慌无措的表情。因为根据他先前所查阅的各种古籍记载,每个来到寒鸦之渡的魔鬼,都会视其实力高低,由一只或者数只寒鸦带着,穿越毁灭乱流,然后降落到浮空大陆。在那里,有一座数万年来被鲜血浸染,白骨覆盖的斗兽场,每当斗兽场中的人数累积到一定的数目,斗兽场就会举办一场没有禁忌的生死乱战,最后站立在场中的三人能够有机会深入浮空之狱。然后,或者死在里面,或者从里面走出来。从浮空之狱杀出的人,会受到王的亲自指点,并且加入王的卫队。
而骷髅,在犯下滔天大罪之前,就已经为自己谋划好了唯一的出路,流放边境三百年,然后进入浮空之狱,要么活着出来,有实力面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堆糟糕的事情,要么成为一具尸体,在角落里默默腐烂,死于无名。就算被寒鸦吞噬,也好过自己的灵魂被囚禁千年,受尽折磨。可是,眼前不合史书的情况终究是动摇了他硬实如铁的心,“为什么?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了吗?还是经过数千年,这里的规则已经变了……不对,王座上的那位可是出了名的守旧,寒鸦之主也不能违抗他的命令……”骷髅的脑袋拼命转动着,试图为眼前的一切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一本本曾经参阅过的城砖大小的典籍在他眼前浮现,又快速消失。
寒气越来越重了,骷髅的身子开始不听使唤,原本就僵涩的关节现在完全像是被卡住,连弯曲都不能够。眼前所及,是一片没有丝毫光线的黑暗,身体所感,是阴森如刀的寒意。在寒气下,他整个人完全成了一具呆滞的木雕,无法移动分毫,发出丁点声音,只有脑海中的那一缕意念,仍然艰难地保持着清明。时间在黑色的世界里不声不响地流逝着,骷髅的意念逐渐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幻觉,那是他深深禁锢在脑海深处,几乎不会翻动的陈旧记忆。此刻,
记忆如同水雾般弥散在他的内心里。佳节巧相逢,蹙眉小娇娘,一见钟情,一念永恒。骷髅皱巴巴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完全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甜蜜笑容。可惜,没多久,笑容便硬生生地变成了狰狞的怒容,呲牙咧嘴的他像一头随时要择人而噬的凶兽。
“你从何而来?”就在他依然埋葬在过去的痛苦中不能自拔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声若洪钟的问话声,这声音中凛冽的刀枪之意,轻易地将骷髅从幻境中拉了回来。骷髅猛然睁开双眼,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高空的一处巨石之上。硕大无朋的巨石一眼望不到边,循声望去,巨石中央由石块垒成的高大石柱上,一个身着暗金色斗篷,戴着青色尖喙乌鸦面具的人正在看着他。
即使两人之间隔了很远,但是骷髅依然能够感觉到那道随意的目光中的传来的无尽威严和森然杀意。骷髅只敢向上望了一眼,以他的目力,能够轻易看到被面具人握在手中的金色权杖,权杖的顶端站立着一只羽毫毕现、栩栩如生的乌鸦,乌鸦的眼睛是两颗嵌在眼眶里的红得瘆人的宝石。眼见权杖,骷髅心中的疑问一扫而空,他摘下脸上的面罩,向石柱上的面具人鞠躬致意,大声说道:“流亡人加里·卡特,参见军团长大人。”被称为军团长的面具人右手手执权杖向前方虚点,以示回礼。
收回权杖,只见面具人身前泛起一团柔和的金光,光团缓缓向四方扩散,一道道黑色的闪电出现在边缘处。空间被撕裂,一本盾牌大小的厚重大书出现在他面前,书页在无声地动着。很快,面具人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目光缓缓地从一条条详细的记录中扫过,他说道:“我了解你了。加里,你为何而来?”加里仰望着被大多数古籍称为“守望者”的军团长,略有忐忑地说道:“我要去秽土。”
迎接加里的是一阵难堪的安静,这安静,让周围风隐约的呼啸声瞬
间大了起来。军团长俯视着这个渺小的身影,突然爆出尖锐的嘲笑声,声浪一阵高过一阵,“蝼蚁如你,也妄想登上高天?你凭什么?”他的声音中蕴涵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瞬间加里的身体就如被压上了万斤巨石,纵使他竭力抵抗,但是他的脚仍然不由自主地向着不断迸裂的岩石中陷进,碎裂的石块向四周迸射,不到数秒,加里的脚踝已经没入了岩石深处,周围原本已经消散的寒气又浓了起来,冻结了加里额上冒出的汗珠以及他嘴角的鲜血。
“不是所有勇敢的心都能到达它要去的地方,绝大多数都死在了路上。”军团长冷冷地看着不堪一击的身影,吐出一句几乎所有魔鬼战士都耳熟能详的话,它来自千年之战中唯一陨落的一名元帅所著的小册子,被所有平民战士广为传颂。加里很久以前就已经熟读了这本薄薄的书。“我宁愿死在前行的路上,伟大的成功总有一个渺小的开端。”依旧在苦苦挣扎的加里含糊不清地从嘴角边硬生生地挤出了另一句元帅的名言,他的嘴由于痛苦,不由地咧开了,鲜红的血涌出更多,染红了他森白的牙齿。
军团长骤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反应不及的加里蹦出地面三米多高,轰然落地,身后巨大的雕像砸在岩石上,砸出一道道裂缝。加里的身形越发萎顿了,接连遭受饥饿、劳累、寒气、以及军团长目光的折磨,快要撑不住的他只觉得背上的雕像越来越重,他的视线也愈加模糊。不屈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浮现出一团模糊的金色人影,军团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越来越轻,“虽然我一点都不看好你,不过,希望能够再见。毕竟,地狱中最令我讨厌的,就是你曾经的……”
最后几个字,加里没有听清,模糊的意识中,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飘了起来,飘啊飘的,晃晃悠悠地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