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名副其实,只放得下一张小床与一张木桌。不弃却很是开心。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有自己的家。她抱着阿黄舒坦的躺在床上悠然地说:“比刘二娘家的狗窝大多了。”
阿黄汪汪叫了几声表示同意,跳下床围着小屋洒了几泡尿,圈了地盘。
还能怎么样呢?没有打骂,没有做不完的活计,没有让她签卖身契。还有阿黄温存的眼神和柔软的身躯温暖着她。尽管林家的少爷小姐曾指给朋友看,说她就是那个狗娘养的。花不弃也是照样行礼请安。
她刚到林府时常坐在小凳子上看星星。思考带着前世的记忆投到一个弃婴身上究竟是好命还是命贱,直把脖子望酸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弃便打着呵欠对阿黄说:“算是好命吧,好歹我活了两世。九叔叫我不弃,我现在也不嫌弃是乞丐丫头出身还有你这个狗娘了。走,睡觉去!”
如此平安过了七年。阿黄变成了一只慵懒的癞皮狗,花不弃成了林府菜园里手脚麻利的打杂丫头。
此时抱着癞皮狗阿黄渐渐冷去的身躯花不弃只觉得心口有把刀在绞她的肉。阿黄的温暖,前尘旧事,今生无依纷纷涌上心头,不弃哭得肝肠寸断。
菜园偏僻。打霜落雪的严冬里,连下人们都窝进了暖和的房里。不弃的哭声在菜园里寂寞的回荡,还没吹到园外就飘散了。
抹了把泪,不弃突然想起了打死阿黄的凶手,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回头一瞧,击杀阿黄的少年满身是血躺在雪地上已晕了过去。
她磨着牙,眼里满含仇恨。一个受伤晕过去的少年有什么可怕的,不如杀了他为阿黄报仇,还没有人怀疑她。杀机一起,不弃提了根棍子走过去。看到云琅苍白的脸,她的心又怯了。
棍子举起几次始终落不下去。毕竟他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是条人命啊。不弃无力的垂下棍子,伤心的望向癞皮狗说道:“阿黄,都说打狗看主人,你要是喂奶给四小姐吃,也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杀人我手软害怕,不能替你报仇,你别怪我!”
她下不了手,却也不愿救他。冲地上吐了口唾沫,狠狠的骂了声小贼后,抱着癞皮狗去找地方埋了。
大朵大朵的雪纷纷扬扬的下着,渐渐掩埋了地上的血迹。云琅躺着的地方像微隆起的一个雪堆。
天色暗下来时不弃埋掉阿黄回来了。菜园里寂静无声,一片白茫茫的田地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她怔怔的站着,低头看着身后被月光投下的阴影。少了阿黄的影子与它的依恋,孤单油然而生。从此这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不管怎样,总要活下去的。不弃拭去泪,挤了个笑容安慰自己。她拢抱着双臂往小屋走,才走得两步就被地上白雪掩盖的云琅绊倒在地。他还没离开?死了?不弃拾起棍子捅了捅云琅,见没动静。真的死了?她用棍子拂开云琅身上的雪,露出张苍白的脸来。
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干涸的血迹,脸色白得像地上的雪,眉毛倒显得墨黑。身上的血凝成了紫黑的雪块。天明后他就是一具冻硬的死尸。阿黄的仇已经报了。
诺大的菜园里,她的狗屋前摆着一具死人尸体。不弃想着有点毛骨悚然。
这时,地上的云琅突然动了动。骇得不弃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
云琅听到叫声顾不得背上伤口的痛,从地上一跃而起,捂住了花不弃的嘴带着她扑倒在雪地上,喘着气威胁道:“再喊我就杀了你!”
不弃气得浑身发抖,他居然还没有被冻死?!他凭什么这么命大?想到苦命的阿黄她心中悲凄,又被云琅压在雪地上动弹不得。刚才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不杀他也能把他绑起来啊!不弃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时只能瞪圆了眼睛记住了这个少年的凶悍的模样,用力的点头表示明白。
滴水结冰的寒冬,剑伤虽重,伤口的血却因为天寒而凝冻住,否则云琅早就失血过多而亡。虽躺在雪地里,却半是昏迷半是在恢复力气。花不弃的棍子捅醒了他。听到她的叫声情急之下用力跃起捉住了花不弃,背上的伤口已然崩裂,痛得他呲牙咧嘴。
重重的喘着气,云琅这才看清身下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他松了口气,将手移到她的脖子轻按住。花不弃瘦得豆芽似的,他单手就能掐断她脖子。云琅为自己的紧张好笑,看到花不弃黑乌乌地眼里透出惧意后这才微微放松了力道。
他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弃的手非常自然地撑在云琅胸前,她紧张着瞪着云琅,心里再恨也只能服软,低声告诉他:“林府!”
“药灵庄林府?”
不弃点了点头。
云琅心里一声哀号,跑了半天居然还是跑回了林府。他看了看四周,满意的发现这是片极空旷的菜园。孤零零的只立着一间小木屋。就算花不弃喊叫,他也有把握让她喊得一声喊不出第二声。云琅吸了口气,抓着花不住的手臂以剑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进去!”云琅看到面前的小屋低声喝道。
不弃在心里问候着他的祖宗十八代,忍着手臂的痛楚撑扶着云琅进了屋。
屋内简陋狭小,仅放下一床一桌。云琅坐在床上,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摇了摇,发现有水不禁大喜,仰头喝了个干净。
背上的伤必须包扎才行。云琅瞧见不弃缩坐在墙边的可怜模样不禁放软了声音道:“丫头,你过来替我裹伤,我不杀你!”
不弃巴不得他伤重不治而死,磨磨蹭蹭只露出害怕的神色拖延时间。
“过来!”云琅低喝道,随手将茶杯一捏,碎了。
他手上用力,目光死盯着不弃的脖子。仿佛在告诉她,刚才掐的如果是她的脖子她就没命了。
不弃情不自禁的扭头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
云琅望着她冷笑道:“我保证在你还没跑出屋就能杀了你。小丫头片子,想给小爷陪葬的话你就喊!”
“不要杀我!我不喊!”不弃声音这回是真的在颤抖。她机械的回转身,脚软得移不动。眼里蓄满了害怕的泪,慢慢的涌出眼眶。
屋里没有点灯,雪光微微从窗户纸上印进来。云琅有些失神的看着不弃。他觉得她可怜得像一条小狗。如果不是身处险境,云琅想,他也不会这样去吓一个小姑娘。他放软了语气道:“你也算是救了我,我不会杀你。只是想请你帮帮忙,替我包扎一下。我会尽快离开,不会连累你。”
不弃这才慢吞吞的移到床前,呆呆看着浑身是血的云琅,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云琅费力的解开衣裳,后背却和伤口粘在了一起,动一动都痛得撕心裂肺。他皱眉低声说:“撕掉床单直接缠!”
不弃握着床单,想着昨天晚上还抱着阿黄睡在一起,心头恨意顿生。床单撕裂的声响像刀,尖锐的刺进她的心。她默不作声的替云琅包扎,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屋里再不会有阿黄的影子了。
缠好后云琅动了动,感觉舒服了不少。他又饥又乏,只想吃点东西恢复体力尽快离开。见不弃不停的掉泪,想到威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心里不免有些歉疚。但身处险境他也只能扮得凶恶点,瞪着花不弃说:“这里有吃的没有?!”
不弃心头一动,垂下眼帘低声说:“屋外有萝卜,我拿几个去。”
她此时的模样单纯可怜,菜园空旷云琅不疑有它,喘着气道:“好。”
见他点头,不弃这才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她回头看到云琅正闭着眼调息,手迅速拉上房门,将锁一合,拿起屋旁的铁锅和锅铲用力的敲响,扯开喉咙大喊道:“来人呀!抓贼!有贼啊!走水啦——”
云琅听到门锁响和花不弃的喊声,暗骂了声好个会演戏的臭丫头!提起长剑就向窗户撞去。
窗户被撞得粉碎,云琅一跃而出。
听到声响,不弃猛的回头,看到雪地微光里一双寒冰似的眼睛盯着自己。她心头骇极,扔掉锅拔腿就往园外飞奔,嘴里喊得更为大声。
“臭丫头,敢出卖小爷!”云琅咬牙切齿的骂了声。
她的声音清脆,黑夜里传了极远。药灵庄林府并非普通的人家。家传的医术治好不少武林人士,也笼络了一批看家护院的好手。远处渐渐有人亮起了火把灯笼朝园子里赶来。云琅顾不得追,狠狠的看了眼像兔子般跑得飞快的她,折身踉跄地走到了院墙下。
林府的院墙青砖合缝,高两丈有余。云琅吸了口气想纵身越墙,瞬间扯动后背的剑伤,痛得他眉毛都在发抖。平时这样的高度难不倒他,现在却让他有心无力。受伤逃命时拼着一口气跃进来,现在却跳不出去了。眼见园外的灯光离这里越来越近,云琅一低头看到了墙上的狗洞,眼睛一闭弯下了腰。
不弃飞快地往园子外跑,胸中怒意翻涌,只盼着庄里的人捉住云琅后为阿黄报仇血恨。这时她回头正好看到云琅弯腰钻狗洞,想跑?不弃停住脚步,大声喊道:“贼子钻狗洞跑啦!他钻狗洞了!他钻狗洞跑啦!”
清脆的声音在黑暗中直传到云琅耳中,一张俊脸气得发白。堂堂飞云堡少堡主钻狗洞逃生,将来被这个丫头认出来传扬出去他还有脸在江湖中立足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日必报此仇!云琅咬牙切齿。回望从墙根下黑漆漆的狗洞,忍着背上的伤痛,提起内力寒声骂道:“臭丫头!你死定了!小爷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他的声音隔了院墙幽幽传来。不弃如同被雷劈中,双腿瘫软,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啃了满口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