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殿里落英缤纷,太子妃轻声道:“这梅花开了有半月多了,但本宫总是觉得就是要枝头开的正好,又能落花满地才是绝色。所以现在才请夫人们进宫来。”
“娘娘见解独到,果然是这时的梅花好看。”襄国公府的大太太最是会说话,笑道,“要不是承娘娘的恩,哪里能见着这落英殿的风采呢。”
太子妃的大公主就是下嫁了这位大太太的嫡长子,太子妃看着亲家自然开心,点点头,转头对宫女道:“去,把给夫人们准备的花钿拿来。”
不多时两个宫女捧着案板走过来,给每位夫人一个精巧锦盒,里面铺着满满一盒的风干的梅花,中放着一枚金质梅花花钿。精致的金箔打成的梅花图案,花心用多个细小的红珊瑚珠攒起来,精巧无比,诰命夫人们皆谢过了,昌宏候夫人细看着花钿,笑道:“娘娘的东西就是精细,难为这么小的红珊瑚珠怎么雕琢出来的。”
“就是。”左丞夫人笑道,“娘娘的首饰向来精巧,刚见娘娘时我眼花,竟是以为娘娘发髻上簪的是真的百合呢,这一细看才知道竟是玉雕的,实在是巧夺天工。”
太子妃一笑,揽过凌雉的手,笑道:“这是我的外甥女孝敬我的,这孩子素日里对我有心,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面上平常心里热,和她哥哥一个样,就是这样的才让人疼在心里呢。”
“这是寿康侯爷的孙女,小侯爷凌霄的那位胞妹吧?”襄国公太太拿起帕子按按眼角,“我知道这孩子的,可惜了庄儿没了,那时没出阁,我们常在一处,唉……”说着从自己手上取下一串菩提珠子来给凌雉拢在手腕上,叹道,“好孩子,我疼你的心一点不少的,见了你就像是见了你娘一样,庄儿要是见了你和你哥如今这么出息也是高兴的。”
淑仪公主向来和襄国公太太不对付,闻言嗤的一笑:“大太太现在才哭也太晚了些,人刚没了时也不见你疼她啊?这会儿见凌霄出息了得了圣上的喜爱才疼起凌霄小侯爷的胞妹,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赶着人家的势呢。”
淑仪公主掩唇一笑,不顾襄国公太太紫涨的脸孔,接过身后宫女手中的金镶玉匣,打开递给凌雉,一笑道:“上回你在宫里小住,偏着我那媳妇在月子里,本宫也没能入宫见着你,今日头一次见,就把这把如意项圈给你吧,新打出来的,本宫也听说了你哥哥待你若掌上明珠,首饰头面上都是戴不过来的,呵呵……”淑仪公主若有若无的向着襄国公太太瞟一眼,“这新的都戴不过来,哪里能看得上旧物呢。”
此言一出几位诰命直接笑了出来,这淑仪公主暗讽襄国公太太把自己戴过的旧物赠给凌雉,处处针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来也有趣,当年襄国公公子得了功勋,入朝领赏时正被城楼上放风筝的淑仪公主见着了,公主一见福公子风流俊朗,当下情根暗种,心想我在城楼上放风筝看见了城楼下的你……这不是戏文里的好段子么?
淑仪公主仿佛身在戏中,不胜自怜,悄悄跟着进宫想请皇帝赐婚,谁知这福公子那天入宫谢赏是为了借着圣上高兴请求赐婚,想要迎娶许尚书府的二小姐,也就是现在的襄国公太太。
当时襄国公公子已经与许家定下婚期,六礼已经成了五礼,请求赐婚不过是为了好看罢了,皇帝也明白,见许尚书襄国公都满意皇帝也高兴,当时赐了婚,哈哈一笑正要说几句鼓励鼓励襄国公,这时在殿外听着的淑仪公主连哭带闹的扑了进来。
彼时皇帝登基不久,淑仪公主打小在野地里疯跑习惯了,初进宫规矩还没学全,但撒泼的功夫一绝,在大殿上一坐就不干了。
皇帝也不是昏君,虽然想护短但这也太没理了,好么,人家亲都已经定下来了,让公主一眼见了就要人家退亲再娶你?!这事并不是古来没有,但褚皇帝干不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
皇帝提着龙袍走下来拉起淑仪公主,冷静道:“人家亲已经定了,朕也赐婚了,你要是没这么喜欢他就罢了,你是公主,想要什么好人家都会有。你要是真的这么喜欢他,那行,你就去襄国公府做妾吧,朕也不拦你。”
淑仪公主冷静的擤擤鼻子,扫了襄国公公子一眼,撇嘴:“那算了,我不做妾。”
皇帝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正担心闺女万一梗着脖子非要做妾那怎么收场,堂堂公主去给人家做妾,皇帝丢不起这个人。
襄国公府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虽然皇帝严禁宫人再提那天在大殿里的事,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慢慢的皇城里都知道了,后来淑仪公主也大婚了,夫妻和睦,儿女孝顺,也不错。其实当时淑仪公主也没有那么喜欢襄国公公子,不过是那阵子戏文看多了以为自己是崔莺莺了,冷静下来也没有什么了,但就是和襄国公太太不对付,到现在都还见面必掐。
凌雉垂眸接过淑仪公主的项圈,轻声笑道:“受的赏哪里会挑剔呢,都是好的。”
襄国公太太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太子妃适时打断道:“稚儿向来是懂事的,赏了半天梅花夫人们大概也乏了,这里也太冷不宜久立,去我宫里喝杯热茶吃点点心吧。”
诸位诰命都称是,尾随着太子妃恭维,唯有凌依心中不忿,她本想借着今天的机会露个脸,多让诰命夫人们知道知道她,谁知赏了半个时辰的花,太子妃光让凌雉出风头了,还得了淑仪公主和襄国公太太的喜欢,再看看自己,都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凌依暗压下心头火跟着进了大殿,太子妃又让凌雉坐在她身边,宫女把一碟碟点心奉上来,酥糯可口。
“夫人们用的可还好?”太子妃放下茶盏,拿起手绢按了按嘴角,诰命们都称好,太子妃满意一笑,“这是今儿个早起稚丫头在家里做好了给本宫带来的,难为她费这么大的事。”太子妃不经意道,“这要是本宫自己的公主多好。”
太子妃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吹乱了一池的春水,各家的诰命不是傻的,今天的赏花会太子妃谁家的小姐也没请,单请了寿康侯府的两位小姐,满殿的人里只有这两位未出阁的闺秀,太子妃还频频赞赏凌雉,这什么意思?
如今寿康侯府风头渐盛,更有传言说小公主会配给小侯爷凌霄,这么说的话太子妃再喜欢凌雉也不宜给凌雉指皇亲了,再说合适年纪的也没有,如今凌雉年纪合适,太子妃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只今天赏花会一见,诰命们至少知道了两点:凌雉容貌品性都不差。凌雉深受太子妃喜爱。
这娶了凌雉做媳妇那不只是得了寿康候府的助力,也是得了东宫的恩宠,诰命们心里又得思量一下了。几家正好有适龄少爷的诰命心里暗自活动,不动声色的看着凌雉。
凌依心里越来越急,也不再吃点心,纤细的小手绞着帕子,脸色微微涨红,突然道:“太子妃不知,臣女也是和妹妹一起学习的厨艺,点心上向来也不错的。”
太子妃:“……”
众诰命:“……”
荆玉坐的离凌依最近,先反应过来,一笑:“是呢,家里姑祖母常和说,虽不用姐妹们做什么,但这些厨艺女红还是要学一些。”
太子妃淡淡的瞟了凌依一眼,心里冷笑,和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一个德行。
“凌小姐的姑祖母就是江南施家的大太太吧?”左丞夫人看着太子妃的脸色,不着痕迹的把凌依冒冒失失的话遮过去,笑道,“听说施家二老爷任江浙总督已满,圣上很是满意,如今就要调回来了。”
凌雉一笑:“是,偶然听姑祖母说过。”
左丞夫人又开始夸赞施家,引得几位诰命跟着一起凑趣向太子妃讨好,没人再看那位紫涨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凌大小姐。
太子妃笑笑,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又说了一会儿话就散了,只是又留凌雉在宫里小住,半分没提到凌依,就像从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出宫的马车里凌依狠狠的撕扯着手里的帕子,一个没留意把尾指上寸长的凤染指甲挝断了,红艳的指甲掉下来,凌依疼的抽气。
荆玉叹了口气,捡起落甲,低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太子妃宠爱咱家的二少爷二小姐,这我还在闺中的时候就知道,想来也合情,毕竟嫡母是太子妃的胞妹,这又有什么可争的呢?”
凌依望向荆玉,想起了刚才殿中的情形,冷笑道:“原来嫂子早就知道太子妃疼宠他们,怨不得刚才在殿里我一提自己也会做点心,嫂子就连忙把话头往别处引,这才是会看眼色的呢。”
荆玉被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叫什么话?!刚才凌依一句话接不下来,自己是看着这是自己夫君的妹妹的份上才出言缓和,没想到这会儿竟被凌依曲解到这种程度!荆玉气的脸色发白,转过头去不再说话,罢了罢了,这种好赖不分的糊涂人,多说也无益。自此荆玉对凌依的心又冷了一分。
凌依揉着扳疼的手指,心里暗骂,明明想的挺好,趁着今天多在诰命夫人面前露露脸,好嘛,画虎不成反类犬!
凌依心里第一万次的诅咒凌霄和凌雉,只是这回也带上了嫂嫂荆玉,半晌突然想起刚进宫时在太子妃那里见到的大皇孙……凌依有点脸红,闺阁女孩见得同龄的男人少,今天只是一见凌依就总忘不了,暗自怀疑大皇孙进来时是不是看自己了?他是什么意思?
凌依越想越多,不由得脸上绯红一片,借故热给马车里开了条缝,吹着外面的冷风心里还是扑腾扑腾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