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理很奇怪, 明明打定了主意要殉国,也什么都准备好了。可是所有的人都等着他殉国的时候, 他突然就觉得,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去死呢?
肇庆府冷眼旁观的广东都司, 原本布政使司他手下的那些人见风使舵的嘴脸,都成为了压上史巡抚心理的那些沉甸甸的负担,叫他既愤怒又不甘。
而老奴带来的这个消息就成了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们都在等我去死,对不对?我就偏偏不死了,还要看着你们怎么死。
在心理防线崩溃之后,人往往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就像是史巡抚现在这样。他两天没有进米水的声音又干又哑, 但是其中的意味却不会叫人有分毫的错失。
“那个反贼的大将军就是林瑜林怀瑾!”他大笑起来, 声音嘶哑难听。蓦然,他收了笑,重新整整身上的衣袍,站起身道, “不, 怎么会是反贼呢,这分明是王师啊!”
“老爷能想通,真是再好不过了。”老仆弯了下腰,满是皱褶上的脸带着些许的笑意,“您这不是压着大将军的消息一直没有报上去么?这就是功劳啊!”
“可不正是如此。”史巡抚看了看粤海关监督的方向,冷笑一声道,“不过, 现在这个消息应该已经被那些小人给漏给佟瑛了。”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剑,道:“可惜了,但凡我手里还有几个人,还能给大将军送上一份大礼。”从肇庆府过来的兵士并不听他的指挥,整个广州府的粮草已经叫方珏带走了大半,剩下的也没有多少了,他攥在手里也没多少的用场,一转眼笑道,“正好,老夫手里还有一份整个广东的布防图,只不知该怎么送出去。”
那老仆就笑道:“老爷,您这是忘了您这一族还有一支在东番了不成?”
史巡抚一滞,他祖籍就在隔壁的福建福州府,听老人说过,他们史家还有一支在早年分了宗出去。但是,对这一支分宗出去的史家人,族里的老人们一向很忌讳,轻易不会多说。也就是后来,他察觉了家里的生意不大对劲,才知道家里和东番之上的那一支还有私底下的来往。毕竟,在广州府开埠之前,东番就是走私圣地,沿海的好些商户和东番都有着隐隐约约的联系,他们家也就心安理得地做着这一笔生意。
洋货的利润太大了,当时的他就算心里觉得不大合适,但是在看到巨大的利润之后,也只好默认了。没办法,他不能叫族里放弃这一份可以养活整个族的生计。
只是没想到,一直像是忌讳一样,从不敢多关注一份的这生意在今日却成了他唯一的活路。
这个老仆是家里的几辈子的老人了,知道这些密辛他并不觉得奇怪。史巡抚甚至有些激动地身子前倾,小声问道:“可是有法子联系到对面的老亲?”
那老仆就笑道:“老爷莫要揪心,小的已经问过了,咱们家老亲正有一个任着将军呢,也不知是哪一个。”这方面的事情,他知道的可比自家老爷多多了,毕竟史家的货向来比别家要好,那一支在东番要说没什么特殊关系,那才是叫人难以相信。在听说东番的反贼起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悄悄地写信回去问了。
果然,在东番两路水军过来的同时,家里头的信也过来了。
那史巡抚蓦然笑出声来,道:“还能是哪一个,不就是大败方珏的那个么!”他激动地起身在地上踱步,道,“天不亡我史家,这是老天爷要我往王师那边靠啊!”
可不是如此,全家都已经在他东番的治下了,他一个人何必还在朝廷死撑呢?他原地转了几圈,正要使个法子和两路水军接上头。这时候再和福州府那边的家里联系是来不及了,还不如直接将投名状送去过来的大军将领手中。
可巧,刘士央也正在打这个史巡抚的脑筋。
之前史玉城和他的时候,他们曾经短暂的聊了几句。因为知道下一阶段的目的是广东,知晓留在福建的那一支正有一个任着广东巡抚的史玉城特地将自己准备好的信交给了刘士央。这样的一份劝降信,还有一封送去了福州府那边。就像是林瑜说的,并不指望一定能发挥用处,但是如果有用,就能省下很多战士的伤亡。
刘士央和史巡抚可谓是一拍即合,得到史巡抚那边的回复之后,他就立刻派出一支精锐小队先行登陆,与史巡抚来里应外合。
史巡抚也是个狠人,为了表明自己的投诚之意,率先带着这一支精锐连夜摸上了粤海关监督佟瑛的府邸,将一个满人正五品的官员给抹了脖子。
广州府的陷落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嘲笑着整个朝廷的御下无能。
一|夜之间,风云变色。那数千的守兵就像是木偶人一样,完全没有发挥丝毫的作用,在副将被弄死之后,他们也干脆的放下了武器。比起所有人都等着被自杀的史巡抚,这些兵士才是直面两路大军威胁的人。
在汉军到来之前,整个广州府已经万分的紧张,原本热闹的集市也已经看不到了原本熙熙攘攘的景象。而这一切,在汉军接受广州府的时候并颁布不扰民、恢复贸易的政策之后,街面上来了往往的人重新又多了起来。
其中最惴惴不安的就是广州新成立的十三行、不、十二行了,在林瑜果断的扯旗造反之后,整个张家就被他送去了东番,预防这边的事情有变。
广州十二行里除了林瑜布下的钉子,大多的商户都和北边的朝廷都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这些人龟缩在自己的宅邸里头,就算汉军的刀子没有落到他们的头上,但是他们依旧不能放心。
生意可以不用去想了,海关监督都叫一刀杀了。也不知道北边的朝廷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们的家人好些还在朝廷的治下,如今他们身陷广州府,朝廷的反应不得不叫他们忧心。
“爱德华,我亲爱的朋友、高贵的爵士,您的生意遍布这个伟大的国度,可知道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同来来自法兰西的丝绸商人再一次拜访了爱德华的宅邸,这是一座很漂亮的小洋房,隔壁都是来自于欧洲的商人们。爱德华手中香水带来的钱财,还有他的姓氏所表明的贵族身份让他在这里收到了久违的追捧。
“安德鲁,快请进,就差你一个人了。”里面或坐或站,都是一些高眉深目的欧洲人,他们招呼着姗姗来迟的安德鲁,“爱德华请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来带了一个很好的消息,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据说,现在的这一支军队来自真正统治了这个伟大的国度数千年的民族,北方的朝廷才是来自于更遥远地方的野蛮的鞑靼人。”说话的人有着一头深黑色微卷的发,还有一副黑色的眼珠子。要不是深深的轮廓,还有苍白的肤色表明了他和华夏人不一样,说不得人家还有会以为有什么联系。
他的汉语非常标准,几乎没有一点点的口音。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个人身上有着古罗马人的血统,他也因此而感到自豪。所以,当汉军出现在这个广州府的时候,他几乎旗帜鲜明的马上倒向了汉军的这一面。
因为众所众知,无论是日耳曼人、维京人还是诺曼人,在罗马人眼中都是蛮族。就像是当今的朝廷在汉军的口中一样,俱是鞑掳,是需要被驱逐的。
“但是,他们现在统治了整个国家,汉军并不一定能与他们相比。”更多的人并不看好汉军,在他们的眼中,当今的朝廷坐拥这样大的地域,比整个欧洲加起来还要大,皇帝的财富是数不胜数的。在西方财富即力量的耿直价值观中,汉军的未来确实堪忧。
这一点,就算是刚才的那个罗马人后裔都难以为之辩解。他的内心希望汉军能够重新住在这个国家,同时也不能否认,他对这一点深感忧虑。
“当财富被用作皇族的奢侈品,想必这样的朝廷也就不足为虑了。”外面一个声音大声的传进来,众人不由得停下了纷纷议论,向着门口看去,只见爱德华满面堆笑的引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管云飞,在跟着白师父在东番呆了许久之后,被扔过来辅助史巡抚对整个广州府、尤其是贸易部分进行管理。
爱德华和他有几面之缘,管云飞就选中了这个林瑜的代理人,来作为和聚集在广州府的外商打交道的桥梁。
“大将军说过了,贸易应该有规矩,但是不应该被几家人家给限制。”管云飞笑眯眯地说,面上没有丝毫这时代官员对着外人的倨傲,“伪朝的政策显然是不合理的,这限制了商贸的发展,这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这样的一句话说出来,本就苦于所有的商货、价格都被十二行给垄断的商人们一下子炸开了锅,原本他们口中还不看好的汉军俨然就成了拯救这个国家的义士,这个伟大的国度未来的希望了。
管云飞没有在这个地方呆多长的时间,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他一走,留下爱德华独自享受着众星捧月的风光,他本就很习惯这个,不是吗?
于此同时,林瑜并没有一鼓作气,在拿下钱塘县的时候,就直奔杭州府的府城之下。
就像是之前说的一样,还有一万多的绿营兵在江水的下游没有装上汉军,就赶紧撤了回援。只可惜,就算是不眠不休的赶路,大多数的步卒再加上算不上多好的军纪,让他们的速度提升不起来。
等赶到了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就算晚上黑乎乎的一片,但是看见城下没有消息中的屯兵城下的贼军的时候,回援的将领就知道县城已经被拿下了。
他没有办法,只好原地扎营,休整一|夜再说。
第二天清晨起来一看,城头上飘扬着的大大的汉字大旗证实了他的不妙预感。
“传说中的汉军行军疾如风,果然名不虚传。”副将将苦涩咽回肚子里,攻守形势一旦逆转,就算守城的人不算多。一座城池的压力对于攻城的一方来说依旧不能小觑。
城外的绿营副将在头疼的时候,林瑜也不能算非常轻松。他手中的兵士虽然以一当十,都是难得的精兵,但是,接下来还有一个府城需要攻破。有限的火炮弹药要留在攻城的时候使用,那么要应对城外的一万兵士,最好的办法还是开城门野战。
林瑜不怕野战,他相信在火炮全都被旗兵带走了的同时,对面的营地也不会有这样的大杀|器。但是,他需要在最快的速度之内解决外面的兵士。
还是那一句话,他不能陷入两线作战。不是他的火器不够凶猛,而是他手下的精兵太少。三千的□□精兵,林瑜相信他们可以面对一万多人不变色。但是他还没有自大到让一千多的兵士去面对骑着马的旗人骑兵。在马匹的机动性下,排枪的速度不够快就会对己方造成伤亡。
林瑜将自己的意见一说,地下的几位参谋就帮着将计划补全了。现在的形式很明朗,他们最主要的敌人就是身后的一整个杭州府,还有府城之中的五千旗兵。
结果,直到三天后,林瑜的兵士将对面的绿营全都解决完之后,也没听见杭州府的府城之中有什么动静出来。
“要是所有的旗人都这么不堪用就好了。”小参谋一脸的向往,想象和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景象,整张脸都在遐想中发光。
“别做梦了。”林瑜毫不留情地拍醒了他的白日梦,“你现在只是看到了沿海一地,本就是防卫薄弱的地方。”这是最大的防卫力量已经被干掉了。
小参谋摸了摸脑袋,干笑道:“听说江西绿营出了名的勇猛,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不独江西,还有湖广两省。”林瑜算了算日子,道,“现在广东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那里兵力空虚,应该花不了太长的时间。”
广西可以暂时放一放,那边本就靠近边缘,管理不易。但是湖南、还有江西却是他已经看好了的囊中之物。
长江以南,俗称江南地区,是历朝历代的钱袋子。本朝尤为如此,林瑜现在是在沿海一片站稳脚跟之后就会向着内陆进发。现在广东、福建、浙江三省如今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真正的有能力的兵士要么已经溃败要么已经投降,一些主镇上的千户所不足为据。
剩下的事情就是拿下江西、湖南,还有江苏的一部分——那边有着他留在姑苏的人手,响应只不过是一只鸽子的事情。
江南一下,朝廷必将大受打击。他也就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了,也不必完全依凭东番。
如果,按照地图上看去的话,到时候,林瑜治下的版图就和三国时期的吴国相类。白师父还有常柯敏他们预备的好的封号‘吴’这才算得上是名副其实。
只可惜,朝廷那边说着当世生子当如林怀瑾的某些人只怕又要吐血三升。而且,吴这一字和林瑜可谓相得益彰,偏偏北方并没有一个曹操,可以和林瑜相抗衡。
将俘虏交给江千户,让他们留在钱塘县。林瑜则一鼓作气地领着所有的兵士杀向杭州府。
杭州府的城墙并不低矮,而且里面的人明显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的望远镜中可以清晰的看见城墙之上黑洞洞的炮台。林瑜转头问道:“能不能打上对方的炮台?”
那参谋赶紧算了算,然后道:“应该是可以的,但是,己方的精准度有限,可能要多花弹药。”
“那就瞄准了打。”林瑜直接道,“咱们的兵士一个都很金贵,没有必要在这方面省钱。务必让他们一个炮台都响不起来!”
一声令下,两方的火力响了整整一天。
相对于另一边广撒网,林瑜这一边就是定点捞鱼。不敢说一发干掉一个炮台,但是五发之内搞定一个并不艰难。这时候就显示出前几日那个瓜尔佳福觉的果断来了,虽他丢了一个县,但是他躲在城墙之后,将省下来的火炮源源不断的堆上去。
杭州府的火炮少说也有五六十门,再加上城墙上原本就有的炮台,给林瑜这一方带来的相当的麻烦。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林瑜的弹药不是无限的同时,对方的弹药要比他们这一方更早消耗完了。等到后面的时候,就是一个个圆石球。
这玩意儿在重力加速度的加成下,杀伤力就算客观,但是精准度更加可怜。实质上并没有给林瑜这一方带来多大的伤害。
事实上,双方对轰的时候,朝廷这边的炮弹更多的是落在了林瑜他们事先挖出来的壕沟之中。除了腾起来的烟雾阻挡了炮兵们的视线之外,杀伤力堪称可怜。
林瑜这一回可是下令所有的兵士全部着甲,头顶头盔——再一次感谢琼州府的天然大型铁矿,要不然他真不能这样奢侈。要知道,这时候的绿营兵还全部穿着号衣,连千户都没有一件像样的铁甲。
就算盔甲即将时代所淘汰,但是在这时候防护一些箭枝还有炸起来的铁片、石子的伤害,效用还是相当明显的。
一个白天过去了,两方不约而同的休战,各自检视战损。
“弹药还有多少?”林瑜一边看着舆图,一边问道。
“二类炮弹只剩下不多了,不到一成。”他说的二类炮弹就是更加正规,射程更远火力更强的铁质弹药。比起一类弹药是火药裹着的散碎石子,这类弹药样样更好,就是贵一些。参谋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弹药耗尽的情况,不免有些忧心,“若是城墙之上还有火炮的话,那就很麻烦了。”
“不会有更多的火炮了。”林瑜却笃定道,面对参谋疑惑的目光,他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道,“你就没问问江千户?”
参谋有些小委屈:“属下问过了,但是他也只知道杭州府那边只提供了一半的火炮。”也不知道这一半有多少啊!
“你有没有数过钱塘县县城的城墙上有多少的火炮口。”林瑜问道,小参谋一时语塞。
林瑜也不多说他,明天战斗还要继续,只是道:“他们的火炮还是前明时候遗留下来的,留到现在能用的本来就不会太多,按照杭州府这边贪生怕死的样子,给的火炮门数肯定卡着火炮口的数量来。”
那小参谋恍然,钱塘县的城墙上他记得火炮口也就十来个样子,他明明当时一直在观察,却忘了记住这个要紧的数据。但是,所谓的一半火炮肯定不知这个数。
而前明时期的火炮点过三发以上,就要用等它冷下来才能继续使用。再结合杭州府那边的发射频率来看,一半要能不间断的攻击,必须有三轮的火炮相互替换。
也就是说,钱塘县那边原本有三十门的火炮,现在杭州府一共就有六十门,按照今天他们射出去的弹药量,算一算,难怪将军一点都不担心。
现在,杭州府那边应该已经焦头烂额了吧!参谋有些惭愧,又有些得意地想。
何止是焦头烂额,瓜尔佳建霖陪着闽浙总督哈达福觉看着面前摆满了的被炸成了千奇百怪、但是同样都不能用的火炮面色阴沉。
整整六十门的火炮啊,这可是杭州府府城的老底,结果,弹药都还没用完呢,最重要的火炮已经没有用了。偶尔还有几门还能用的,但是这点漏网之鱼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总督是眼不见心不烦,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徒留下福觉一脚踹翻了跪在地上请罪的兵士。
他用力地喘着气,如同困兽一样在原地转了几圈,转身问道:“逆贼还剩下多少的火炮?”
被踹翻了又自己爬回来跪好的兵士犹豫了一下之后,毅然说道:“逆贼后来的攻势已经放缓了,火炮如何小的不知,但是弹药应该已经快耗尽了。”
这却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话,毕竟从前线回来的兵士都知道,从头到尾,对方的火力一直很稳定,并没有忽多忽少的情况出现。所以,就算对方的弹药真的少了,也没有到耗尽的地步。
不过,这些活着回来的绿营兵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出自己的同袍没有说真话。
瓜尔佳的小眼睛里面闪过思绪,他对于战争的印象还仅仅存在于老一辈口中的那个骑着大马直冲而上,将敌人冲杀的一阵,然后折回来在冲杀一阵。对于武器也只是停留在弓箭,箭镞上面。他们旗人就是靠着弓箭发家的,他手里就有一张爷爷辈传下来的宝弓。
他当然听说过前明时期的□□,也知道皇帝的内库里存着这样的利器。但是,这个时代难以提高的发射速度和可怜的精准率,让热兵器在瓜尔佳建霖不怎么使用的小脑袋中唯一留下的印象,就是一发过后就对骑兵没有什么用的、还不如一根烧火棍好使的鸡肋。
他舔了舔嘴唇,心想既然反贼已经没有了火器,终于轮到了他的用武之地了。这就是他原本的计划,拿几波绿营兵的命填上去,消耗林瑜的弹药。等火器在战场上失去了用武之地,就轮到他的带甲骑兵派上用场了。
这些天他已经搜刮了城中所有的马匹,除了不堪用的驽马,其他的全都进了瓜尔佳建霖的口袋之中,所获之数远远超过五千。除此之外,好些百姓的门户都遭了殃。这不是打仗么,除了他一人吃饱之外,也得叫地下的奴才们一道高兴高兴,打起来才有劲儿啊!
哈达福觉看不上这一点点的东西,也知道兵士需要‘一点点甜头’的道理,对此置若恍闻。杭州府的知府忙着讨好他,也下令手下但凡又来告状的,一律打一顿板子撵出去。
整装完毕,瓜尔佳建霖只当是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可不是荣华富贵,如今天下承平百年了,好不容易才,冒出来这一支逆贼,若是被他建霖拿下,不敢说封公封爵,少说以后也能当上一个总督。
就像刚才甩袖而去的哈达福觉一样。
象征着第二天的天光一亮,在林瑜等人惊讶的目光之中,杭州府的城门渐渐的打开了。
一个参谋无语凝噎了一会儿,转头问林瑜道:“将军,是不是让火炮阵准备,用一类弹。”就是射程短,但是威力不小,相当于霰弹的炮弹。
林瑜摇摇头,道:“叫步枪队准备,对方应该是以为我们的火药不多了,你看。”林瑜扬起马鞭一指,那参谋定睛看去,果然看见在骑着高头大马的数千旗兵前面被推赶着的绿营兵。
这个很好认,因为只有绿营兵是穿着号衣的,而他们身后的骑兵前排都穿着棉甲。再后面一些,穿着的又是号衣了。棉甲不够,这个还是挺能理解的,毕竟天下承平之后,朝廷回收了所有绿营兵的棉甲。而旗营里头虽然还配备着,但是这个问题就和吃空饷一样。新的棉甲并不投入制作,老一辈的棉甲渐渐的不堪使用,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样前排棉甲后面依旧穿着号衣的情况。
见前面的逆贼手里齐刷刷地端着鸟铳,瓜尔佳建霖得意洋洋地指着前面的人说:“一百年之前,这些南蛮子的祖宗端着鸟铳,自以为是天下利器,却被咱们的老祖宗用弓箭杀了个干净。现在,荣华富贵都在眼前了,哪个没种的,就把身上的棉甲脱下来,给后面的穿。都眼巴巴地等着呢,知不知道!”
“知道!”
“知道就好。”说着扬起手中的鞭子,往身前的绿营兵身上抽了一鞭,道,“还不快上!”
不是上前冲,就是被身后的上千匹马踏成肉酱,不得已,这些绿营兵之上端着大刀快跑着冲上去。
瓜尔佳的险恶用心林瑜这边一看就明白了,参谋皱着眉头道:“大将军,您看?”不考虑同胞不同胞这样的事,毕竟现在是在战场之上。但是,这些冲上来绿营兵也的确对他们的火力起到了阻碍的作用。
对方五千的骑兵,甭管这些马匹是不是合格,一旦没有成功的杀掉前面的几批人,被后面的骑兵冲进他们的阵中,结果就是毁灭性的。
林瑜毫不迟疑地道:“上火炮,呈线阵,趴进昨天的壕沟里,记得着甲。步枪兵隔三丈,对所有越过火炮阵的骑兵进行点射。”他顿了一下,道,“不可有失。”
这是一种危险的做法,因为鉴于现在□□的局限性,很有可能后面的步枪就射上了同袍的背后。但是,那个参谋缺毫无异议的吩咐下去了。
五千的骑兵太多,他们想要打赢这一场战斗,非上火炮不可。否则,就算林瑜这边的步枪和子弹都是经过改造的,堪称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火器,也抵抗不了马匹的速度快这个事实。
而他的步枪兵的厉害就在于一板一眼的排枪击毙。如果阵型毁坏了,对于装弹还有射击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
林瑜这样的安排已经是尽可能的利用了现有的地形,还考虑到了火炮的声响对着马匹的影响,可以说已经是最妥善的法子了。
见参谋下令回来后,林瑜又嘱咐了一句:“对了,注意射击角度,尽量往旗兵里面射。”
“将军仁心。”那参谋叹了一口气,吩咐了一声。
林瑜摇摇头,他不过就是白嘱咐一句罢了,炮兵指挥对射击已经很有经验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些绿营兵别那么死心塌地,炮声一响,知道向着两侧跑。
事实证明,对着朝廷的‘赤胆忠心’在生死面前,连个屁都不是,特别是对这些兵油子来说。
炮声叠着响起,那些绿营兵就向着两边跑,一开始身后的那些大爷旗兵还试图赶上去将他们撵回来,但是他们很快就自顾不暇了。
一类弹果然不负他们类似于霰弹的美誉,尽管只是一些没什么成本的石子,但是在强力火药的作用下,凡是这些石子飞过之处,都带过一大片的血肉。
大批的人马连哀嚎都来不及,直接倒下了。随着他们的马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激起一大片的尘土。
但是,也就像是林瑜预料的那样,骑兵的机动性让一批人死去的同时,另一批的已经到了火炮兵们的眼前。就算这时候因为巨大的声响同时惊了好些的马,冲杀过来的骑兵依旧有着一半之数。当然,这其中也有着相当一部分被控制不住地惊马给带过来的。
当火炮兵们的头顶寒光闪闪的刀光落下之前,林瑜安排在后面的□□兵纷纷打响了手中的枪,掩护着他们同袍的生命。
三丈的距离换算成米的话,不过只有十米,这个距离对着接受过大量的训练的□□兵来说不存在失误的风险。他们的子弹或是落在骑兵的身上,带出一蓬鲜血。有的落在惊马的脖颈上,又一声哀切的嘶鸣。
这时候的火炮兵的作用已经结束了,他们成功的带走了近半数骑兵,按照军令,他们趴在壕沟之中,身上的盔甲保卫着他们身上的重要脏器。
听着上面渐渐便小的声音,一个兵士以为已经结束了,悄悄地抬起头想要看一看战况如何了。还没来得及直起腰来,就被身边的指挥官狠狠扑到在地,紧接而来的是哒哒而过的马蹄之声,以及指挥官清晰的闷哼声。
这个小兵被吓傻了,等战斗真的结束,同袍们开始打扫战场还没有反应过来。看见自己被抬上担架的指挥官包了一泡眼泪张嘴就要哭。
那个指挥官真是怕了他了,赶紧睁开眼睛,骂道:“老子也没死呢,嚎什么丧!”瞅着他眼眶里滚着泪珠委屈吧啦地看着自己,他只好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过来把老子身上的盔甲给卸下来,咯死老子了!”
抬担架的兵士就笑了,道:“你倒嫌弃盔甲硬呢,还不是这个保了你一条小命。”
指挥官正要不耐烦呢,就看见被自己救了的小兵居然还一脸他们说得对的点头,当即气了个仰倒,个没良心的,他是干啥遭这罪啊!
这不过是林瑜军中的一个小插曲,不过,也反映了盔甲在这个时代的必要性,林瑜看着反馈上来的数字点了点头,除了个别的倒霉蛋,并没有更大的伤亡。而刚才的那个炮兵指挥就是受伤的人中军衔最高了的。
五千旗兵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整个杭州府并没有更多可以守城的力量了,林瑜看着眼前的紧闭但是已经掩饰不住自己虚弱的大门,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收拾收拾,继续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