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期的倭国在德川家闭关锁国的政策之下, 但就像伪朝一样,在闭关锁国令之下尚且有一个开埠的广州府。长崎也是这样一个还保存着往来贸易的港口。
但是, 在倭国的商人收到了德川幕府的密切监视。不过在中原燃起战火的时候,平时经常出现在长崎码头的中国商人一下子少了很多。
一直在码头上晃荡着的力夫望眼欲穿地看着平时来船的方向, 他们都是一些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往来的商人变少了,连带着他们每天能够带回家的粮食都变得少了很多。
这些力夫正躲在码头一边的阴影处聊天的时候,其中一个面向海面的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海面激动地嚷道:“是船啊,来船了!”
边上的一个人正要拉着他重新坐好,他们这样的人除非是在干活的时候, 否则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阳光下被贵人瞧见的。但是被这么一嚷嚷, 边上的众人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反正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哪个贵人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们用手搭在额前,顺着当前那个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远远的从地平面上冒出来的乌压压的船帆, 顿时跟着欢呼雀跃起来。
“这些小矮子在跳什么?”洪铭泽举着望远镜, 看着码头上那些面上不掩兴奋之色的人,开了一个冷笑话,“欢迎王师吗?”
边上的参谋看了就笑道:“大将军有所不知,那边的码头乃是整个倭国唯一对外开放的港口。前一段时间战乱那些卖力气的力夫想必少了吃饭的活计,这是以为咱们是商船呢!”是故才这般的兴奋。
洪铭泽就狞笑一声道:“是商船啊,来给他们送子弹吃的商船。”他冷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倭国一向自大, 畏威而不怀德,狠狠揍一顿就好了。”参谋冷静地道,他在得到出征倭国的军令之后,就特地去翰林院书库搜索了好些书来看,越了解对这个国家就越加的忌惮加不屑。就像是皇帝陛下在把他们找过去开军事会议的时候说的,这个民族的性格就是如此。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甜枣,而是狠狠地棒子。被收拾的越惨他们就越是对收拾他们的人感到敬畏。
为此,这一次的战舰上还装备上了不少的燃|烧|弹,就是针对这个国家大量的木质建筑。参谋都可以想象,一颗燃|烧|弹下去,这些矮矬子倭人哭爹喊娘的场景。
“这时候的缴文应该已经通过报纸,告知于整个天下了吧。”这个天下可就只是华夏,要知道报纸现在可还没有发行到倭国去。洪铭泽嘿嘿一笑,心道皇帝陛下就是促狭。不过,这可比那些文官的那些不痛不痒的行径可更合他的胃口。本来么,都要去打你了,难道我还要特地告诉你一声,我要来了,你赶紧准备,这是拿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就像是洪铭泽所说,随着报纸的发行,东征倭国的消息也随之传遍了天下。这时候的北州日报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新汉日报,北州本地还留存着北州日报,不过在整个编辑社都已经随着林瑜转战京城的情况下,留存下来的这一部分的影响力就没有之前的那么足了。
一篇缴文叫整个国中都跟着热血沸腾起来,也别是尚且聚集着大量士子的京中,几乎四处的酒楼客栈里头都能看得到义愤填膺地年轻书生。
新汉得位之正堪比前明,这一点早就通过了报纸还有说书人传唱到了天下。尤其是这些赖镜赶考的学子,这些人往往处在二十来岁正热血的时候,又刚参加过新皇的登基大典,正值民族自豪感爆棚的时候,结果德川幕府闹了这么一出,可不是在市井之中遭人唾骂。
自然,之前德川幕府上表的时候用得是天皇的名义,而林瑜命人拟出来的缴文讨伐的也是倭国妄自尊大的天皇。这些士子并不是很了解现在的德川幕府用才是倭国的实际统治者,一个个骂‘天皇’骂得不亦乐乎。
这也是林瑜故意为之,这一篇的榜文中甚至甚少出现德川幕府的字眼。他回头把人家天皇给撸了,可不是要留一个靶子在倭国国中给那些武士阶级们仇恨。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手还是很好用的。
却说长崎那边,随着洪铭泽水师的渐渐靠近,这些力夫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他们见惯了商船,但是眼前的可不是商船的样子。更何况行来的船只像是天边来的乌云一半,遮天蔽日一半压过来,他们怎么也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的船只过来。
为首的船只在靠近码头的时候,他们就算高高地昂起头也看不见桅杆顶。
这样的大船显然将这些力夫给吓坏了,哇呀哇呀地就往码头里面跑去。洪铭泽和手下的将领参谋们看见这些人的丑态,一个个忍不住嘲笑出声。
附近的海域还有一支来自于葡萄牙的商船,但是他们看见这阵仗,远远的就避开了。不避开不行,他们担心强行靠上去,反而会被当做敌人给几炮轰进海里。
生意可以慢一点做,但是性命却不能不要。
“船长,怎么办?”副手瞧着那么大的一支威风凛凛的船队,就忍不住有些胆寒。他们可不是什么正经商人,在其他的海域上旗子一换,就是海盗船。原本他们在附近也是这么干的,但是后来郑家横空出世,把所有的葡人直接赶出去之后,他们从此就老老实实,至少不敢在这东方的海域上干什么无本的买卖了。
听说大陆那边正在打仗,同样也不安全。不知道中原已经平定下来的船长看了看眼前,想了想船舱之中已经不多了的粮食,一咬牙道:“转回去,去东番那边。”他又不是样子已经被刻画下来的通缉犯,又有什么好怕的。
洪铭泽不知道自己吓走了一群葡人,他正看着码头上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穿着简单官服的人,下巴一抬,道:“去会会这些人。”那参谋一点头,带领着一队兵士从船上下去。
这里是长崎,商人往来最多的地方,洪铭泽来这里也有另一层意思,就是让这些来自国中的商人尽快离开,免得被战火波及。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参谋重新登上了船,面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
洪铭泽也没有问,横竖这样的斗食小吏做不上什么主意,他就按照原本的计划,留下一支船队还有阿哥参谋并通译,自己带着大部队继续向着京都、江户两个方向行去。
就像是朝中的缴文所写的那样,汉军会直接怼住在京都的天皇,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江户的德川家装聋作哑。倭国的国情特殊,哪怕德川家再希望天皇一家子就这么没了性命,在面上却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他还必须也要派兵去救,否则就不符合大义。
林瑜的计划很简单,你们不是讲所谓的天皇当做天一样的存在么,他就直接将天皇一家掳走。于此同时,逼迫德川幕府为了自己的统治,付出巨大的代价去赎回这一家子。
这样一个被掳走、还让国家花费了大量人力财力赎回来的皇家,身上的光环能剩下多少还真不好说。而德川幕府无能的形象势必留在了众多国民的心中,至于强大的新汉,以倭国人慕强的天性,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长州藩的大名接到码头上传来的消息的时候,正在庭院中听着扮作葡国商人的传教士传教呢。德川幕府虽然定下了锁国令,其中的一条就是不允许基督教传教。但是,长州藩一向远垂在外,这一任的长崎大名又是出了名的荒唐,喜欢各种各样的奇巧之物,尤其喜欢和西方来人混在一起,对着国政阴奉阳违是常有的事情。
德川幕府那边看他至少在明面山考虑到了幕府,没有直接将其置于一边不顾。再者也实在是鞭长莫及,动一个大名的影像太大,容易引起其统治的动摇。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听说是码头上有信,他再不情愿也停下了听那西人传教。毕竟码头上的货物来往才是他现在能够奢侈度日的重要进项,必须要郑重以待的。
这些天隔壁国的打了起来,来做生意的商人变少来了,他正不高兴呢,这是又有什么事情了?
懒洋洋的长州藩大名在看到来人手中的缴文的时候,整个人都清醒了。这时候的汉字在倭国还属于贵族才能学习的内容,这个大名的名声虽然不大好,但是才学还是有一点的。他在看完了缴文的内容的时候,冷汗直接就下来了。
一把揪住了将缴文送进来的仆从的领口,大名直接喝道:“送缴文来的那个人呢!”
仆从见大名这么紧张的样子,哪里敢说这样的小吏不敢让其污了您的眼睛,要不是领口还被揪着,只怕就要趴伏在地上了。
幸好外面的那个小吏眼看着码头上的那一支船队不同以往,畏畏缩缩地躲在大名府的门口不敢离开,否者就算是大名亲自追出来,也找不到人。
听那个小吏前言不搭后语地把事情给说了,大名的脸色阴沉地几乎能挤出水来。天知道,他顾忌这是在大庭广众治下,这才没有骂出声来。
江户那边的一群白痴,怎么就干出这样的事来。这一段时间他只知道对面重新起了战火,是以来往的商人变少。但是对战争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随着来长崎的国中商人变少,他的消息也滞后了不少,根本一点都不知道那边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并且,德川幕府还拒绝了对面皇帝对于遣使臣觐见的要求。
他们以为那是朝鲜国王,可以任由他们欺负吗?长州藩的大名气得心肝疼,那是中国皇帝,还是开国皇帝!东边的历史上哪个开国皇帝能让人这么侮辱,他们以为将话说得好听一些谦卑一些,那就不是侮辱吗?
就算那个国家已经不复唐国的旧时风光,想要收拾他们还不是绰绰有余。
就这一点看,这个长州藩的大名并不是像他们倭国中传说的那样荒淫无道,至少比现今的德川幕府有一些脑子。
不过,他再有脑子也没有用。德川幕府照样将他视作傻子,一无所知的他们这时候正为了拒绝了‘日落国’‘无力’的要求大开宴席,互相吹捧呢!
原来是他们战战兢兢地等到现在,眼看着登基大典都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也没见那边对他们的呈表做出什么反应来,只以为那边果然因为战争的泥淖,正忙着休养生息,根本没有空闲来找他们的麻烦。
危机过去,可不是欢喜,甚至还有些欢喜过头了。
可怜那长州藩的大名一边遣人快马加鞭的将缴文给江户的那些蠢蛋给送过去,一边换了一件更加正式的衣裳急匆匆的就往码头上赶去。就在换衣服的空档里头,还要下令命聚齐武士,以往不备。
大名府离着码头的而距离并不远,这时候他也不干用风雅的牛车了,而是套上了珍藏的宝马,一点时间都不敢浪费。
当到了码头上,这个大名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拥有着这个国中唯一的对外港口,他的见识想来是要比国中的大多数人都要强的。但是,便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高大的船只。
他几乎瞬间想起了记录中前明之时,那可怕的船队。行驶在海面上没有一个国家敢直撄其锋,他虽然只是在典籍上看到只言片语,也曾控制不住自己地想象过,若是他也能有这样的一支船队,是不是整个世界任由他去,不必再挤在这个小小的长州藩,听着江户那边狗屁不懂的愚蠢政令。
这个大名怎么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他会亲眼看见这样的船只。只不过,这个船只带来的不是喜报而是死亡。
这时候,洪铭泽已经带走了大部分的船队。被大名带在边上的那人看见了,就咦了一声。
“可有哪里不对?”大名大概还是第一次对这样低贱的小吏和颜悦色,这把那人给感动得厉害。
之间那人拱肩缩背地一边弯腰行礼一边道:“小人看着这船队比之前的要少了很多。”
这个姓岛津的大名既然喝西人走得近,手中自然有着千里镜,这一会儿也带了过来。他听那人这么一说,举起千里镜来一看,只见入目可及之处,有一支更加庞大的船队向外行去。
在看到那一支船队的瞬间,他吓得一下子收起了手中的千里镜,原本他以为眼前的船只已经很大了,没想到刚才离开的更加威慑人心。
他知道那一支应该是主力水师,向着江户的方向去了,心中不祥的预感不由更加的强烈。勉强定了定神,他整了整衣衫,甚至为了表示恭敬,在靠近码头的时候,他还从车上下来步行。
江户那边自寻死路他管不了那么多,还是先顾着自己罢!
留下来的参谋姓林,名晋源,一听他的姓名就知道此人是林瑜庄子上的出身。这些人自小接受林瑜的教育,无论是对国家的忠心,还是个人的才能,都堪称翘楚。同样的,他们也继承了林瑜的对外理念,即国人才是他们保护的对象。像对待倭人,就算他们再怎么谦卑有礼,为了国人的利益,那也是可以牺牲的。
所以,当岛津大名点头哈腰地用着通顺的汉语和他说话的时候,他面上一头笑,背地里却早就已经将行动的暗号发了出去。
无论是林瑜还是这个参谋,都从来都没有想过只攻打了江户一地,教训了德川幕府就够了。
所以,在粮草先行之前,行动地更早的是留在了北州的探子。他们早就跟在商人的身边,混进了长州藩。甚至,这些商人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边有来自朝廷的暗子。
就像是林瑜对他们的培养那样,这些人还是挺全能的。不敢说样样都会,但是做一个护卫却绰绰有余。
这些人挑选商人也是有讲究的,就比如说现在的这个黄姓商人偷偷地从纺织厂那边打听了关于蒸汽机的机密,准备卖给长州藩的岛津大名。
尽管他连那个叫做蒸汽机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了那个机器,就可以大幅度的提高生产效率。这不是他卖得重点,重点是纺织厂的那些多股纺织机,这个可不比连名字都不清楚的蒸汽机,而是拿到了货真价实的图纸的。
北州的暗子已经盯了他很久了,就在要抓捕的前夕,本部传来消息,说是需要潜进倭国。这些暗子一合计,可不正好废物利用一把么,这才有了黄姓商人多活的这一段日子。
这个黄姓商人在长州藩常来常往的,又是大名府上的尊客,他可不像是其他的商人一样必须住在坊内不被允许随意走动。暗子们借由这人,在长州藩的行动也基本没有收到多少的印象。
却说在码头上和林参谋交涉的大名知道了他只要将长州藩的华商安全的撤出来,就能允诺他不攻打他的领地,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攻打他,区区几个商人算什么。岛津大名一点都没有怀疑,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大名要说对早就没有了实权的天皇一家子有多少恭敬的话,那是瞎扯淡。
隔壁大陆上喜欢师出有名他是知道的,新汉朝廷因为天皇的称谓而触怒大皇帝陛下他也很理解。□□水师直接去怼京都没毛病啊,放过他这样的小小大名不也是挺正常么!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些华商全都安全的撤退出来。
岛津大名微弯着腰恭送着林参谋重新回到船上,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见黄姓商人。他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听西人传道,就算知道了那商人来了,也没有抽得出时间来听了听有什么新消息。毕竟谁能想象得到呢,那么一个强大的朝廷居然这么快就倒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败那边的鞑子朝廷,新汉必定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值得他表达出得恭敬来。
黄姓商人这段时间一直没有随便走动,一来他已经来过好多次了,对这边的一切都已经很熟悉,实在是不需要再看。另外就是他对着手上的信息很有信心,希望能尽快呈给大名,好换来更多的货物。
所以,他在接到大名府的传召的时候,几乎没有多花多少时间就出现在了府上。
不过,还不等他送上自己的好消息,就被岛津大名告知于他的坏消息给吓了一大跳。
这生意看来是不能长久了,黄姓商人心中转了转。当然现在就有的好东西还是要卖的,他所谓的不长久不过指的是这一段时间倭国肯定会被战火所燃烧,相比于生意,还是小命重要。
常在北州往来的商人对如今北面的那位皇帝还是有些了解的。就比如说当初他仓促之下就敢起兵造反,居然还被他成功了。而且他打定了的主意一向不容更改,最终会被他推行下去。就像是之前金陵的那一场科举。刚把科举的新内容给颁布下去,并下诏不承认生员以上的功名的时候,江南多少的读书人直接闹起来,就这样,呀还是一点都没有妥协,最后还是被他给推行了下去。
现在,据说新式的科举已经被推向了全国。可见这个皇帝说一不二,主意之正。
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和岛津大名说的。大名听了,并不觉得有异。历来开国皇帝都掌握着军队,武力就是权柄,说一不二才是正常的。
那商人听说,要将他这样的华商交出去一开始还吓了一跳。听到后来才知道这是皇帝看中国民之举,不独是他,所有在长崎的商人都要被送回就在码头上停着的军舰之上,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样的人对林瑜这样的行为可没有多少感激之心,他只觉得,既然都已经许诺不攻打长州藩了,何苦不让他们将随身的财物一并带走呢!
他叹了一声,就将怀中的准备好的图纸交与岛津大名。不过鉴于现在的特殊情况,货物是不能带了,还不如换成金子,也实在一些。
黄姓商人在心中可惜了一下这一回带来的还没来得及卖干净的货物,将手中的图纸交出去,并得到了预想中的黄金之后,就改头换面地悄悄地从大名府的侧门走了出来。
按照大名的说法,他这就要将所有的华商给好好的送去码头。黄姓商人可不敢落单,自己干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还能若是被边上那些精明的商人发现自己能够独自外出的话,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若是在前朝的话,这样的行为充其量被当做买卖商业机密而已,但是在北州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他知道,在北州这样涉及机密的东西都是绝对的禁|忌,不可擅自过线。
在酒楼客栈还有百姓常聚集的集市上,还有官府特地请来的说书人,专门按照官府给的册子讲解汉律。告诉这些百姓什么样的事情是犯法的,做了又会有怎样的结果。还有官府又有什么样的新政策,特别是税收政策,如果发现有人擅自征收政策中没有的苛捐杂税他们能够怎么做等等。尤其是那一句,实名告发后如果查实的话,还有奖励,光这点就让那些街面上天不怕地不怕的闲人没事就盯着当地的税官。
光黄姓商人就见过好几个心怀侥幸以为稍微过线一点点没有什么所谓的小吏,最后成为杀给猴看的鸡。他从那时候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打听律法,尤其是在天下初定的时候,书店里有了新印刷出来的汉律,他买了一本。翻到叛国罪的那一页,心都凉了半截。
直接死刑,遇赦不赦,连服劳役的机会都没有。
要说为什么他还敢继续卖机密,一方面是他以为自己就卖几张工厂的图纸,和国家机密远远搭不上边。另一方面也是他实在没办法放弃高昂的回报,所以再一次出现在了岛津大名的府上。
不过,无论如何,这笔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商人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府邸,满是遗憾的想着,这当皇帝的就是好啊,说打仗就打仗,也不管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出声了。身边的是他多年的老仆了,也都知道他这些年都在做什么生意,有些话又有什么不能说的。汉律上也说了。除诽谤外,不以言获罪。
“老爷慎言。”老仆却是一个谨慎的人,他四处看了看。却见街面上都是褴褛行人,看见衣着华服的他们就远远的避开,连头都不敢抬。唯有一些武士装扮的人匆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向着大名府的方向走去,想来是大名召集。
黄姓商人摇了摇头,小心地不再多言。
但是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他身边的暗子已经规划好了他的死期。就像是他曾经在汉律上看见的那样,叛国罪死刑,遇赦不赦。
等黄姓商人回到华商的聚居地的时候,边上的其他人才刚刚被告知了国中来人接他们回去的事情。根据林瑜给出的规定,这一次只要是手中有着曾经从国中前来这个岛国的证据,就能搭乘着来接人的军舰回到故土。这也是为了当初靖朝入关的时候一部分不愿意臣服而远赴海外的一批人。
消息传得很快,等黄姓商人骂骂咧咧地催着仆役护卫将要收拾的东西收拾好,赶到码头的时候,军舰之前已经排起了长队,他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队伍中不独是华商,还有好些身穿着不大合身的深衣,拖家带口,手中捧着几代的古旧族谱的人。这些人的族谱被为首的林参谋看过之后,再说几句汉话,认几个汉字,没什么问题就会被允许登上身后的那一艘高大的战舰。
那些人当初有这个财力远赴海外,可见在这个倭国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差。但是,在林参谋挥手放心,听到军士们那一声可以回家了,仍旧不由得热泪盈眶。这些人虽然已经是第三代乃至于第四代的华人,但是能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可见心系故土。
林参谋知道还有很多没有出现的人,但是,不愿意回去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皇帝陛下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
他正想着,却听见队伍的后面想响起喧哗之声,他心道一声,来了。便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声,等整个队伍重新安定下来了,才将手边的活计交给副手,自己带上一队的兵士向着后方走去。
挥开围着的人群,让他们继续排队去,林参谋往地上一看,脸不由得就黑了。他是知道暗子活动的,但是却不知道他们具体的形式,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可以说是堪称死相凄惨。
林参谋作为保密级别足够高的军官,自然知道这些对外活动的暗子并不像他们在国内的兄弟一样,还有限制。他们只要事后补一个报告就行了,像这些被直接弄死的人,必然也是有着被死亡的理由。
但是都能变成这个死相,也不知道他干了多少天|怒人怨地事情,才叫一向利落地暗子下了这样的手。林参谋这般想着,他的黑沉沉的脸色在别人的眼中就成了因为华商被杀死而发怒的先兆,边上的人战战兢兢地等待着被问询。没想到,那林参谋问了几句,确定是一群浪人前来劫财之后,就安慰了他们几句让他们继续安心登船。
就排在倒数第二的那家人家正担心自己会被迁怒,没想到林参谋这般和颜悦色,不由得对着未来回到故土上的生活充满了希望。连一个军官都能这般,可见新朝的汉帝肯定是一个心系百姓的圣君,否则又何必关注着他们这些孤垂海外的遗民,还特许让他们回去。
等所有手无寸铁的百姓都登上了回国的船只,林参谋大手一挥,令那一艘载着百姓的船只即时启程返航。这本就是一艘载着不少物资的舰船,如今船上的粮食已经被转移了一大半去了别的船上,装上这么多的百姓依旧显得绰绰有余。
他们不会直接被送去本土,而是会在济州岛上被放下。然后换船继续前往松江府,军舰则会在补充完粮草之后继续前往倭国执行自己的任务。
一个穿着童子衣,扎着双丫髻的小孩子看着渐渐远去的码头,抬头不解地用着倭国的语言问道:“为什么要离开呢,以后我是不是即不能见到大郎、兰丸他们?”
搂着他的温婉妇人蹲下身用着生疏的汉语道:“因为我们都是汉人,要回到自己的国家。”她摸了摸小孩子细细软软的头发,道,“不是教过你汉话吗,那才是我们自己的语言,以后不能再讲倭语了,知道吗?”
那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亏得船上的孩子多,这艘军舰上也没有什么机密的内容,军士们和善,就随他们玩去。小孩子们忘性大,很快就沉浸在了交到新伙伴的快乐之中,再过几年,原本说得很流利的倭语也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艘船上军舰因着天真活泼的孩童们,充满了他们的欢声笑语与生计,另一边,可就没有这么气氛和谐了。
在送人的军舰使出去的同时,林参谋也登上了自己的战舰,对着副手道:“将地下的那几句尸首收敛了,问责于那个倭人大名。”一个问责二字,叫他给说得杀气腾腾的。
那副手应了一声,点齐了兵士,拖上那黄姓商人还有他的几个仆从的尸首,就向着城内的方向走去。
原本还以为已经万无一失的岛津大名骤然听闻,刚还好好坐在自己面前的黄姓华商就在汉朝来使的面前被乱刀砍死之后,就知道不好。
只是还没等他在招来的武士的保护之下,远远的身穿黑色军服的军士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面对转达问责的那个副手,岛津大名果断地下令道:“杀!”他看见对面只有二三十个人,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向着准备好的马车上走去。横竖不能善了,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他想得也挺开,总之是自己的命要紧。
哪知道一阵枪声响起,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靠近自己马车,原本围着他的仆从护卫就全部倒了下去。
他惊恐地一转头,就看见了对准了他的黑洞洞的枪口。这怎么可能,他恍惚地想着,射程短、精准度低、装弹又麻烦,这二三十人怎么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面就解决掉上百个剑术高强的武士!
又一声枪声响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