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 就是初一,卓明站在不远处围观的人群之中, 心中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通过了严格的审查,被选进了旁观这一次前所未有的祭奠的人群中的一员。
和他一般幸运的有拄着拐杖的耄耋老人, 有同样经过严格筛选的士绅,有站得笔直的将军府军士,还有金陵西山书院出身的学子。主祭乃是辛宗平之祖父、西山学院的院长、林大将军的师父、未来的帝师辛慧,只听他大声念道:
“……国家外患,振古未闻。赵宋末造,代于蒙古,神州陆沈, 几及百年。我高皇帝应时崛起, 廓清中土,日月重明,河山再造,光复大义, 昭示来兹。不幸季世m扰, 国力疲敝,满靖乘间,入据中夏。嗟我邦人,诸父兄弟,迭起迭踣……”
辛先生的声音苍老沉重,他每念一句,边上就十来个大汉起身复合一句, 直将这样的一篇祭文给远远的传了出去。这篇祭文还是林瑜亲自操刀,北面的人再怎么否认,他依旧是无可争议的六元之才,林瑜自己认不认是另一回事,炮制出来的文章确实叫人听着都跟着热血沸腾。
不过,这一篇祭文林瑜考虑了一下,还是加上了他原本世界中孙国父的那一段,聊作纪念。
烧完了祭表,下面的才是重头戏。
一瞬间,风停乐息,整个陵寝之前瞬间安静地有些渗人。卓明优秀的眼里让他瞬间看到对面被押着跪在石板上的满人大爷没出息的抖了几下,他们已经知道这是自己的末路来了。
不可否认,一种畅快的感觉从卓明的心中升起。他祖籍扬州,那个出了名的风花雪月之地,怎么不可能引来这些国族大爷们呢?那些丑陋的嘴脸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但是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他们卑微的跪在地上,跪在这个明孝陵之前,满目都是绝望。
这样的感觉在看见整整三百个人头随着一声令下落地之后,达到了顶峰。
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站在最前方的林瑜。他手里正提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正是这一位面目秀美的大将军率先挥下了手,割下一个人的头颅却恍若无物一般。
但是,顺着刀刃往下滴的血液让人知道这个大将军可不像他面上那么无害,可以说,在大半个江南已经尽归林瑜之手之后,再不会有人将原本传言中的那个风雅秀致的六元状元给联系在了一起。
林瑜没有将手中的刀递给边上的军士,按照流程,这时候他应该把刀递过去,接下来就是在陵寝前封王的仪式了。他这般做,别的人不好出声阻止,也只能干看着。
这时候的林瑜是穿着和兵士一般的军中制服的,只不过,因为参加这样前所未有之祭奠,所以今日所穿着大礼服,一律不再是大红的袢袄。礼服的制式参考了军服的样式还兼顾了简洁方便的原则,但是颜色却是黑色的。这算是给以后的吉服颜色定调了,一如汉制,尚黑。
林瑜不是很感冒五德之说,对于一扫六合的始皇帝却是真心的向往,他这么一提出来,下面研究礼制的官员也无话。毕竟汉承秦制,尚黑也说得过去。
汉以后大多数的皇帝服色都以黄|色为尊贵,也就前明因为红巾军起家,所以对红□□有独钟,皇帝的礼服才迥异于前朝出现了大红这个颜色。
在他们眼中林瑜心慕强汉,一应礼制向着那时候靠拢是很说得过去的。幸好他们暂时哈不知道林瑜更想效仿始皇帝,将目光所及之土地全都打下来,建一个前所未有之新汉朝,否则舆论又要一片哗然。
身上的黑色制服显得格外的肃穆,林瑜也不等他们将王爵的大礼服呈上来,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下,自己走过去,拎起衣袍往身上一披。
宽大的衣袍凌风展起,落在林瑜的肩上,所有人都能看得到黑色的王袍之下,那紧贴着身躯的军服。只见他毫不忌讳一步一个脚印地踩过了地上的献血,走到人前。
面对着所有人沉默地注视着他的目光,林瑜一手高抬起手中还沾着献血的长刀,指向前方,道:
“从今日起,吾为汉王。”
“从今日起,北伐!”
恍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所有的兵士看着前方的人影,单膝跪下,大声呐喊道:
“汉王威武!”
“汉王威武!”
“汉王威武!”
等祭典结束,林瑜带着手下有序的离开,面前的三百具尸首也被留下戒备的兵士们一一处理得当,卓明这才和边上的百姓们互相搀扶着起来。
他曾经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书生出身的林瑜居然能够屡战屡胜,他也曾经坚定不移的认为林瑜他们是逆贼,只要朝廷的大军一出动,就会被灭为齑粉。就算在看过了那些报纸之后,他对这个江南的未来还是抱有疑虑的。
这也是常事,只怕除了东番的人,一直跟着林瑜的兵士们。只要林瑜一天不坐稳了北面的皇位,他们心中就有一日的不安稳。
但是,经过这一场的卓明心中突然就通透了,恍然大悟了,没理由这样的人不能打败北面已经龟缩在了深宫之中的隆昌帝。那个弑父杀弟,得位不正毫无担当的东西。
林瑜,不,汉王披着王袍背对着他们高举手中长刃的身影,这辈子都没办法从自己的脑海中离开。卓明摸着自己胸中砰砰乱跳的心脏,突然有了投笔从戎的冲动。
只有跟着那样的人,才能实现史书中所说的那一句: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林瑜一声令下,原本已经拟好的所有通函上关于吴王的字眼全部需要改动,上上下下忙作一团。但是,谁也没有抱怨,尤其是经历过当场的那些人。
特别是汉王已经当场喊出了北伐,只怕不消几天,就能传到北面的朝廷的耳中。幸好,这一部分还是按照计划来的,今天随着对祭典的实施报道,这一条消息已经告知了整个金陵城。
转瞬之间,整个江南就没有不知道汉王和北伐这个词的。
同时间,数只训练好的灰羽鸽子带着脚上的信筒,飞往各地。尤其是东番北州,将军府已经准备好了的吴王府的牌匾也不能用,只好重新赶制起来。闹得知道内情的人哭笑不得,笑过之后,常子茜摸着已经挺起来很大的孕肚面露忧色。
不敢说悔教夫婿觅封侯,林瑜现在的事业,早就已经不是单单的封侯。想当初,她欢欢喜喜的嫁人的时候,也想过以后约莫能做一个和祖母一般的一品诰命夫人。
谁能想象得到现在,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有出生,身上已经披上了王妃的服饰,而自己的夫婿也已经率军踏上了北伐的道路。
惟愿此行顺利安泰,她心中默默祈祷着,她现在有孕,是为嫡长,所有人都着紧的厉害,别说上香了,连屋子里都不敢洒香水。也就天天摆上一盘子的鲜果,借一点水果的清香罢了。
就这么着,这些水果还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人的验看。
“堂哥一向随意,真没想到居然连定好的封号流程竟都被他随意了。”陪着嫂子的黛玉笑道,她岂不知常子茜心中的忧心,她一向聪敏,此时并不提及北伐,免得叫她心情不好,反伤了身子。
说到这个,常子茜不由掩唇笑道:“你瞧他一贯运筹帷幄,什么都在算计中的样子,其实自己反倒最容易打破自己的计划了。分明就是任性,也幸好他自己兜得住。”
“你们说什么呢?”随着林瑜的封王,地下的宗室也要跟着封爵。不过,林瑜承认的宗室也就林如海一家罢了,他之前在姑苏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这一宗迁了出来,当时的族长不敢反对,心里也隐隐的松了一几口气。如今,林瑜和林如海这两支合并在了一起也不麻烦,本也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
是以这一回,林如海这边也有个侯爵的流程要走,贾敏可不就是侯夫人了。她不放心单独留在王府里头的常子茜还有小女儿,是以,那边一结束就匆匆的过来了。
“快把这冠子给我卸下来,可重死我了。”贾敏一边走一边道,边上伺候的丫头赶紧上前帮忙,把凤冠还有大礼服给卸下来。
黛玉咬着帕子笑道:“谁叫妈妈偏穿着这个过来,能不重么?”
贾敏就笑骂道:“小没良心的,我这是担心谁来着?”
常子茜看惯了这母女两个一来一往的,便笑道:“婶婶快坐,松快松快。”她微微探出身子瞧了一眼那瞧着就重的家伙事,道,“可真是造罪了。”
幸好这时候还没有进夏,贾敏也是个不爱出汗的,否则可不敢不沐浴就过来,她拿过丫头呈上来的热巾帕略敷了敷脸,方打趣道:“别笑,以后王妃还有更重的呢!”
常子茜哪里不知道她说得是什么呢,红了脸道:“婶子还这般促狭。”心里不由得宽慰了一些。
这内眷有她们的话说,外头的男人们事情也多得很。
常柯敏就不用说了,人还在福建呢,忙得厉害。白知府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可不是一双眼睛恨不能两头盯着,就算郑氏一贯安分,他不放松却是职责。这万一放松了,闹出什么来,可怎么说?
黄石更是忙得伏首案牍之间,为了林瑜一个汉王,抓着所有的情报线的他要给各地更正。一时间,百姓头顶的鸽子都多了好些。
倒是林如海,在忙过封侯典礼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短暂的休息时期。
之前为了北伐,他是不眠不休加班加点的工作,到全部准备完毕,就没有消停过,连喝茶的时间都没有。现在终于好了,虽然当中被林瑜一个汉王闹得出了点小岔子,但是他这边本就是定好侯爵,也不需要封号,没什么好改的。
就是黄石只怕今晚要睡不着了,林如海想到这里,幸灾乐祸地牵起一个微笑来,谁叫他之前还当着他的面跑出去看热闹去呢?
他站起身,准备换下身上的礼服,去一趟北州的府衙,看看从别的大陆上来的异兽的时候,目光落在玄色的侯爵服饰上,不由得怔了一怔。
在之前,他真的没有想到林瑜会在回到族地的时候,使出这一手出来。经过两家人家在祖父辈就更加亲近,但是他和姑苏的族人才是一支,却是事实。
林如海向来知道林瑜不大在乎宗族,但是的确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不在意。而且,这一手,怕是也有别的考虑。
两家人家人丁都不是很兴旺,但是加上族人的话,那么开国之初,宗室就要扩张成出两三百人了。这显然和林瑜打击乡梓宗族势力的目的不符,按照他走一步想几十步的性格,应该早就做好准备了。
林如海没有猜错,林瑜知道自己想要迁宗自然没有那么容易,特别是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六元状元的情况之下,族人哪里那么容易就放他走呢。而在起事的前期,既然他的名字不被人知晓,他也就默认了这一点,并利用这段时间做了很多之前来不及做的准备,很没必要主动透漏给姑苏林族的人知道。
迁宗一事,在林瑜派人前往姑苏的时候就已经交代过了。没有必要冒然提起,只是先给族长一个话头好叫他心里有数罢了。现在的这个族长林瑜是知道的,平时最为谨慎,也最为古板。等林瑜屯兵嘉兴的时候,名传天下,最先知道的可不就是与嘉兴近在咫尺的姑苏。
那时候,族长就召集了众位族人,一直同意将林瑜这一支给迁出去。当然,别说这些人以后会不会后悔了。现在,听见了林瑜号汉王,即刻北伐的消息,已经有些人心中开始后悔了。
这时候,就算是心思恶毒的人,也不敢咒林瑜战败了。要知道,就算已经分宗,但是北面隆昌帝暴虐无道的名声他们也是听说过的。谁能说得清楚若是林瑜战败,对方会不会迁怒,并不承认之前的迁宗呢?
这些不过都是一些小心思罢了,从明孝陵出来就马不停蹄地往码头跑的林瑜可管不了那么多。就在今天凌晨的时候,林瑜手下的船只就考上了金陵城外的码头。
旌旗猎猎,遮天蔽日的大船占满了江面,不过这样的景象因为数个码头已经全部戒严而没有被任何一个外人看见。
林瑜登上了船,他走京杭大运河,另一支海军走海路已经向北进发了,远在林瑜宣布北伐之前。
船上,辰龙已经恭敬的等在里面。
“现在北面的情况怎么样?”林瑜问道。他在决定北伐的时候,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斩断漕运。这时候,辰龙最忙的也就是沟通南北消息,并不需要再乘着船南北往来。
“粮价已经涨了整整一倍,但是眼瞧着已经不大稳当,城中抱怨之声不断。”辰龙小心地道。
“咱们开在城中的米行粮铺可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林瑜想了想,问道。
想到这个,辰龙摇摇头,脸上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道:“不独咱们的,还有好些粮商正往着京城里头跑呢?”
“叫卯兔看着点,如果有哪家粮铺的东家是江南的,注意收集证据,史上第一例叛国案正好那这些人开刀。”林瑜杀气腾腾地道,这样的事情他还真不是第一次干了。
“诺!”辰龙一抱手,下去准备起来。
就像是辰龙所说的那样,京城中现在的日子可不是很好过。粮价狠狠翻了一番,这还是内阁中的几个人眼瞧着情况不对,生怕外头还没有打进来,里面就先激起民变了,这才用了雷霆手段压了下去。
林瑜开在京城中的粮铺米行小的很,一日供应的粮食不是很多。要是多了,被朝廷查抄了去供应给军队,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是什么。这样小小的几家店面,在山西那边过来的几大商人的映衬之下,根本不起眼,也就一些小老百姓知道这里头还个良心的商家,没有狠狠地往上涨价。
涨是要涨一点的,要不然太显眼了可不就是自找麻烦么,卯兔才没有这么蠢。顶多外头涨一倍,他就少涨个一成,区区几文钱而已。但是在百姓眼中,几文钱就是很大的事情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醉仙楼的生意倒是越发好了起来。不过,平时常来的闲汉没有了,更多的是一些闲散的旗人子弟。他们大肆批判着皇帝的不作为,故意压低声音悄悄地说着当今弑父杀弟之举。抨击着朝堂上的大臣们无用,仿佛换了他们就能挽大厦之将倾了一样。
卯兔一边端着一张掌柜的圆滑笑容,一边在心中腹诽道,要是旗人全都是这个德行,那汉王大业还真是容易了许多。他细心地听着这些人吹牛,哪怕知道这些人嘴里不会有什么新鲜的消息,但是还是不愿意放过一个字。汉王大人怎么说的来着,对,这就叫做职业素养。
他自认是一个很有职业素养的人,所以在接到消息之后,他私下里真是一刻都没有闲着。按照林瑜那边交代下来的任务,不需要他里应外合做出什么开城门这样的壮举。就算旗兵再无能,还不至于上万人都被蒙蔽过去。
更不是什么刺杀隆昌帝,林瑜说过,这是他们军士所需要做的。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够活捉隆昌帝,然后如明孝陵故事,拿去祭祀躺在长陵中的永乐大帝。
所以,他真正需要做的,是在林瑜攻进来之前,保护好京城中的那些典籍,尤其是永乐大典。国库、粮草、金银都不足论,永乐大典的失轶才是一直压|在林瑜心上难以忘怀的一件事。
这些典籍,是林瑜的手中也缺乏的。毕竟提供他典籍的那些人能够合成金银,但是却不能凭空捏造出知识。
卯兔这些天洒出了手中大多数的暗子,一直在关注着京城翰林院那边。只要这城里头一开始乱起来,这些暗子就会立时冲进去,将大典偷出来藏好。
等这酒楼里头的大爷们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卯兔就关门打烊,哪怕这时候日头才刚刚西悬。这并不是什么惹人眼的事情,毕竟比他更早打烊甚至根本不开张的店铺多的是,他这还算是生意好的。
卯兔关了门,按照惯例算好账,对好抽屉里头的银钱,小心的全都取出来放进褡裢里头,这才向着地窖的方向走去。
一般人喜欢把密室建在地窖是有理由的,毕竟在隔音技术还不是很好的时代,地窖上方厚厚的土层很好的起了天然的隔音作用。不过,林瑜的手下可没有这样的疑虑。
正所谓物似主人型,下属也是很容易对着自己的上司有样学样的。林瑜就是一个很善于玩阳谋,很喜欢把东西放在明面上的人。相似的,他在设计醉仙楼这样的以谍报为目的的酒楼的时候,就不可能搞什么密室暗室还有地窖。
如果有人进醉仙楼搜查的话,就会发现这里头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酒楼,连账目除了小小的、应有的‘出入’之外,一应都是平的。
真正关键的东西其实都在明面上,账目这东西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林瑜离开京城的时候,就将醉仙楼、缀锦阁还有玉英阁三个地方的所有银钱周转交给了卯兔全权处理。这些银钱明面上全都送去了江南的主人家,但是实际上,都截留在了卯兔手中,充作他在京城周转的使费。
这部分银钱流向的原始账目其实每一个月都送去了南边,卯兔身边是不留的。
就像是他的武器,谁会想得到一个掌柜的沉甸甸的褡裢里头会是一把小巧的□□呢?但凡知道的,都以为那是银子,除了打家劫舍的贼人,想来没人会对这个感兴趣。
就比如说,正站在卯兔面前的一高一矮两个人。
他沉默地看了看对面高个子手中的大刀,以及他边上那个矮个子手里的木棍,脸上圆滑的笑还没有挂下。
“两位好汉这是做什么?”他站在原地,仿佛没有看见他们手中的威胁一样,镇定地说道。
对面的两个显然是新手,以卯兔的目力自然能看得到那一把刀上斑驳的锈迹,还有那微颤的手肘。不过,如果他们对面的是一个普通的百姓的话,这样的威胁已经足够了。
那两人见掌柜的居然不是很害怕,和他们想象中的纳头就拜然后恭恭敬敬地交出银钱来一点都不一样。矮个子心里已经有些怯了,他小小的后退一步。被眼尖的高个一把薅住了后背,一边还拿着刀冲着卯兔比划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掌柜的迎来送往,这是做为的什么不会看吗?想活命的,把身上的褡裢扔过来。别想着跑,外头已经有咱的兄弟围着了!”
卯兔闻言,就道:“两位好汉既然只是谋财,小的自然愿意将给银钱。”他当然知道这两人这是在虚张声势,这个醉仙楼要是真的被围了他还不知道的话,他也不用回南边见汉王了,没这个脸。
就在两人的背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沿着房梁上悄无声息地窜了过来,在靠近两人的时候,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黑暗中他的眼珠子亮亮的,盯着的显然就是这两人的脖子。
那两人尚且无知无觉,他们的目光落在了卯兔从肩膀上拿下褡裢的手。褡裢是白布做的,两头都有一个口袋,可以放好些东西。那沉甸甸不规则的样子,在他们的想象中,可不就是一串串的铜钱,没准还有银子呢!谁不知道,醉仙楼的生意出了名的好,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候,就属他们家还有客来。
卯兔见状,轻笑了一声道:“银钱都在这里头了,好汉可千万拿稳了刀子!”
矮个子正喜不自禁地上前收银钱,后面那个高个子却心头大跳,只是这时候再喊已经来不及了,他最后一个印象就是一双黑亮的招子,紧接着就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到了下去。
杀人的那个小子举重若轻地接住高个子往下倒的身子,轻轻的放在地上。再抬头的时候,跑去拿钱的那个小个子头歪在一边,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卯兔重新挂好褡裢,对着低头请罪的小子道:“应该是你出去接消息的时候进来的,非你之过。”他矮下身检查了尸体,拉开面罩看了看,然后站起身,“是街上的闲人,回头叫倪二来认一认,有什么狐朋狗友的叫盯紧一些,必要的时候别吝啬他一身的力气。”
那小子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消息递过去,然后就拖着两具沉重的尸体下去了。这种杀人方法在地支中相当的流行,不流血好处理。唯一需要的就是扭断脖子那一瞬间的爆发力,不过能顺利加入地支的人哪个不是经过严苛的训练的,缺得也就是技巧。
卯兔惯例检查了一下封蜡,这才拧开竹筒,取出里面的消息。他看了一眼,就将手中的信件毁尸灭迹。
消息是从汉王那边的来的,让他注意一下是不是有江南那边的粮商在贩卖粮食给朝廷,以及留存证据。这个不用交代,卯兔在得知漕运即将停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关注了。
自南北沟通顺利以来,京城中需要的粮食大部分就靠着这漕运而来。林瑜来着这么一手,可不是就是将北面的朝廷架在火堆上烤了。
相对的,漕运上的那么多人没了活做,都是青壮,停一日就是一日的风险。不过,对此,林瑜早有对策。这样的青壮都是无地之人,虽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容易出事的同时,正因为他们拥有的太少了,也容易安抚。
南边的新大陆已经被发现,正式需要大量的人口去开拓的时候,有什么比这些人更加合适的?
虽然说,在他还没有一统全国甚至没有打下京城的时候讲这些太遥远了一些。但是,一旦国中稳定下来,战乱一过。林瑜敢肯定会马上迎来一波婴儿出生潮,不仅如此,他还要效仿□□故事,鼓励生育,凡有不举(溺婴)者,抓到之后一律劳改。
在他原本的历史中,一群所谓的‘公知’疯狂地批判着□□鼓励人口的政策,羡慕着米国地广人稀、人人都能住别墅,还说什么给地球增添了多少负担云云。
林瑜在年少无知的时候,尚且怀疑过。但是等他长大之后才知道,人口意味着庞大的生产力,意味着巨大的市场。这是在后来实体经济不景气,甚至全世界几次爆发经济危机,国中却能依旧安然无恙的原因之一。当然,还有很多很多别的原因,经济总是复杂的,但是不可否认那么多的人口支撑起到了相当的作用。
就算不去追究这些对林瑜来说已经遥远的世界,以他的现状乃至未来规划中,人口是无法避免的一环。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想要占领一片大陆,枪炮固然重要,但是人口却也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对一个陌生的待开发的大陆来说,人口意味着社会环境,意味着文化,意味着林瑜一直在念道着的教化。
一件事,当只有一个人去做的时候,他是疯子。有一百人去做的时候,会引人侧目。当入目可及大家都在做的时候,没有做的人会去不自觉地去模仿,这是人的社会性所决定的。
当然,像欧洲人那样杀个人头滚滚遗臭百年林瑜也不是做不到,但是这本就和国人以和为贵的性格不相符合,何必勉强。就算他再怎么希望国人能像西汉之时的百姓那般彪悍,可尚武精神从来都不是区区几年就能培养得出来的。更何况,宋朝开始,百姓们就已经习惯了重文轻武,想要改变这样近乎根深蒂固的思想,林瑜怀疑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
君不见,就算在经历了百年耻辱之后的国中,积极参军的依旧是少数。很多时候,国人宁愿出去打工也不愿意服兵役。
所以,还是人口。幸好牛痘的出现,以及已经在改革之中的医疗制度会让这些婴儿的存活率得到极大的提高,到时候,需要养活这些人口的原动力就会促使着军队去征服每一块他们能看见的土地,任何想要挡住这样的战争机器的人全都会被碾成齑粉。
如此一来,保管让那些西方的渣渣们在这样庞大的帝国、那样强大的军队之下两股颤颤、不敢稍捋虎须一下。
而实现这一切的前提,是要他先拿下京师。
大军开过,沿途的官军不敢露面不说,还有好些商户、士绅之家试图‘慰劳’王师。注定他们一片火|热的心全都丢进冰冷的江水里头,就算漕运停了,辰龙依旧想办法在所过之处备下了不少的粮草,足以林瑜大军一路不停歇的开往京城。
整个江面上只剩下了林瑜大军这一个船队,这时候也不用管什么夜间不行船以防相撞了。有眼睛的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跑去运河之上找不痛快,便是官船在这样的军舰面前也依旧显得渺小,万一有个磕碰,死的还不是自己。
遮天蔽日一般的船队乌压压地从江面上开过,船是轮船,并不完全依靠风力。在船舱的底下有着一排排的力夫喊着号子不停地踩着脚蹬,这些力夫很大一部分就是从漕运上来的,辰子的手下也让人放心。
能装备上船的实用蒸汽机已经研发出来了,但是速度太慢还不如人力,是以就算林瑜想乘着蒸汽船远赴京城,这个愿望暂时是实现不了了。
不过,既然已经能装备上去了,慢一点无所谓,总能够解决的。
林瑜在脑子中盘算着未来几十年的规划的时候,大军船只已经到了通州码头。这里已经是京杭大运河的尽头,离着京城也不过二十来公里的路程。按照汉军疾行军的脚程,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多一点,这还是考虑到辎重等因素。
在码头上停下的时候,正是半夜时分,林瑜派出了一支哨探之后,就命其他的兵士继续休整。
京城已在眼前,林瑜披着衣袍,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来那一句:
吾至,吾见,吾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