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晋王李克用不住的咳喘着每咳一声他的嘴角便喷出一口鲜血。碧玉刀深深扎入了他的心肺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无比困难。
“亚次……”他无力的向李存勖挥了挥手众人知趣的退出门去。李克用紧紧握住儿子的双手眼中闪过灼热的光芒。
李存勖见他如此光景不由鼻中一酸哽咽道:“父王你不会有事的。”
李克用重重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到李存勖的衣襟之上。他右手颤巍巍伸向床头箭壶。李存勖含泪将箭壶向他身前移了移。晋王好不容易自箭壶中抽出三支羽箭这平日看似轻而易举的事情将他累得咳喘不已。他将其中一矢递到李存勖手中断断续续道:“亚次我儿……这三支羽箭……代表我生平最大的三个愿望……。”他费力的喘了口气道:“第一个愿望……取幽州……灭桀燕……除掉刘仁恭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李存勖虎目蕴泪重重点了点头。李克用又递给他第二支羽箭:“契丹人屡次侵扰…我境……我好想纵马挥戈……将他们赶回塞北……”
晋王声音渐弱歇了许久方将第三支羽箭递到李存勖手中双手紧紧抓住李存勖臂膀竭尽全力道:“我生平最恨……乃是朱温这个逆贼……他数次陷我于绝境……我恨不能噬其肉饮其血……你定要替我……除此恶贼……”李克用双手渐松口中不住喊道:“朱温……朱温……我在泉下等你……”话未说完已然气绝。李存勖嗷嚎大哭。手中紧握三矢仰天悲呼道:“苍天可鉴我李存勖有生之年必偿父王心愿。”
天边渐渐透出一线青灰之色黎明即将来临。秦浪舒展了一下疲倦的四肢从石凳上站起身来郭崇韬望着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一口气。
秦浪行到他身边开口问道:“不知晋王情况如何?”郭崇韬双眉紧锁低声道:“恐怕是凶多吉少。”顿了顿又道:“秦兄可识得那少女武功路数?”秦浪摇摇头沉思片刻方道:“你不觉着他们对晋王府的情形太过熟悉了吗?”郭崇韬点了点头道:“我也在想这件事看来王府中还有内贼。”
房门“吱”地一声打开了李存勖双目红肿茫然步出嘶声道:“父王仙逝了…”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灵堂设在晋王府的长生殿中李存勖身披重孝跪在楠木棺前刘玉娘和雪歌一班女眷依次跪在他的身后。再往后是诸位家臣。跳动的烛火映得他坚毅的面庞忽明忽暗刘玉娘从身后奴婢手中接过一碗燕窝。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李存勖没有回头厉声道:“你莫要管我。”刘玉娘眼圈一红落下泪来。雪歌悄悄将她拽至一旁轻声劝慰。
此时秦浪和郭崇韬步入灵堂两人在灵柩前跪拜完毕来到李存勖身前。郭崇韬低声道:“大哥我们有些话想对你说。”李存勖点点头起身与二人来到帷幔之后。
郭崇韬压低声音道:“昨日一役我方共折了五十六人。敌方死十七人有八人被我们俘虏。”李存勖不耐烦的打断道:“你可查清他们是谁人指使?”郭崇韬答道:“我和秦兄弟前去审问现其中竟有三人来自契丹其余五人都是汉人。”李存勖双目闪过一丝冷酷地杀机。郭崇韬补充道:“他们全都是被谢三娘安排在府中不过谢三娘始终都未开口。”李存勖接口道:“谢三娘只不过是个歌妓独自绝对无法完成如此周密的计划幕后必定还有他人指使不论怎样都要想办法让她招供出来。”郭崇韬似乎想起什么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李存勖观察入微向他道:“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郭崇韬开口道:“我想到一计不若我们向外宣称谢三娘已经招供出幕后主谋将择日处死。”李存勖冷笑道:“何须择日今晚招集众将我亲自宣布此事。”
他转目望向秦浪目光中满是感激:“秦兄弟这几日劳烦你了。我一直也未顾上谢你。”秦浪摆手道:“李大哥言重了我只不过帮了点小忙比起大哥的救命之恩算得了什么。”李存勖感动的点点头。外面灵堂忽然传来一阵悲痛欲绝的哭声三人急忙步出帷幔却见一个身披重孝的中年男子跪扑在灵柩之上肩背不住颤抖显见情绪十分激动。雪歌扶住他的臂膀不住劝慰。
李存勖悲声喊道:“叔父!”那人缓缓回过身来此人四十多岁年纪面白无须眉形浓黑而微微斜耸向鬃角挑海一样深邃的双目满是泪水鹰鼻阔口身材高大充满了独特的吸引力。
来人正是李存勖的叔父李克宁他快步来到李存勖身前握住他双手泣声道:“亚次我来晚了连你爹爹最后一面……也未见到……”一时间哽咽不能言语。李存勖安慰道:“叔父驻守边境军务繁忙此时赶到已属难得父王泉下有知一定会体谅您。”他转身拉过秦浪介绍给李克宁李克宁向秦浪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可查到谁是真凶?”李存勖答道:“目前尚未查清主谋不过有极大可能是朱温勾结契丹人所为。”他顿了顿又道:“明日我便将几个刺客杀了祭奠爹爹。”李克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虑:“何不审问清楚再杀他们。”李存勖面露冷酷之色:“这几人口风极严我想再问也是无用。”李克宁默然不语。
秦浪和郭崇韬告辞离开。出得门来郭崇韬向秦浪道:“不如我们再去审问那几个刺客。”秦浪忽然想起昨日城隍庙测字之事建议道:“我看我们还是分头行动你去审问他们我到城中看看有什么线索。”郭崇韬点头同意。
秦浪来到城隍庙却现门前一片冷清与昨日熙熙攘攘的热闹情景大为不同。庙门前空无一人。秦浪四处张望竟寻不到一个人影。秦浪沉思道:“那测字先生必定深悉内情倘若寻到他必定要问个清楚。”正呆呆地出神忽然肩上被人轻轻拍了拍。回身望去身后那先生含笑望着自己。
秦浪大喜道:“我正找先生呢!”那先生捋须笑眯眯道:“随我到前面茶轩说话。”
秦浪随着他离开大道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行了一里多路三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出现在面前门前挑着一个褪色的布帘上面龙飞凤舞地书写了三个大字水云轩
进到轩中里面装修颇为简朴土墙泥地除了墙上的两三副字画更无其他装饰轩内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须皆白的茶倌靠火炉歪头打盹。
两人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对面坐下那茶倌向先生打了个招呼显是十分熟识不多时便奉上一套茶具秦浪细细看去现茶具甚是粗劣俱是普通之物。
那先生拿起茶壶将茶盏倒满推到秦浪面前道:“你品品如何。”秦浪喝了一口只觉茶水入口苦涩之极险些吐了出来。那先生见他神情微微一笑淡然道:“此茶名称叫做苦丁初次饮用多不习惯。不过适应之后清心润肺明目安神实乃茶中上上之品。”他咽了一口闭上双目陶醉无比。口中赞道:“孙老倌的茶叶自摘自炒泡茶之水取自晋祠难老泉茶具俱是亲自经土窑烧出。天下间无人可比。”秦浪听他评价如此之高又试着喝了一口虽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神奇不过已不像开始那般难以下咽。
秦浪恭恭敬敬道:“不知先生高姓?”那先生又品了一口茶水眯着双眼道:“我姓何名太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叫秦浪对不对?”秦浪心中大为惊奇不知此人自何处知道自己名字。
何太迟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放下茶盏接着说道:“你不必如此惊奇无双城悬赏十万两黄金买你性命再过两天此事就会传遍天下到时恐怕没有人不认得秦浪了。”秦浪苦笑道:“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如此值钱呢。”何太迟摇头道:“你不必担心我不是来赚金子的。”
秦浪笑道:“先生仙风道骨绝非凡人岂会为金钱所动。”何太迟听在耳中颇为受用口中却道:“你不用拍我马屁定是有事求我是不是?”秦浪被他道破心思面上一红道:“晚辈的确有一事相询。”何太迟打断道:“你定是想问晋王死因。”
秦浪奉承道:“先生真是料事如神晚辈正是想问此事。”
何太迟伸出右手食指在秦浪面前晃了晃道:“此事只不过是各路诸侯为争天下相互残杀与你有何相干?”秦浪照实说道:“晋王大公子李存勖对我有救命之恩他现今有难我舆情于理都应帮他。”
何太迟道:“唐室衰败天下群雄并起谁都想从中分一杯羹纵观当世枭雄以梁王朱温晋王李克用二人实力最为强大两人素有深仇加之都想抢占中原要地之间交战不断。近些年来北方契丹人羽翼渐丰不时骚扰边境牵涉了李克用不少精力朱温趁机联合桀燕、契丹两部攻占了晋王不少土地。”
他端起茶盏喝了口水又道:“朱温弑君后晋王李克用打出复兴唐室的旗号自诩为唐室正宗其实他哪里是什么李姓此人本是沙陀族人名唤朱邪鸦儿现在这个名字实际上是大唐所赐。”
秦浪听得呆呆出神何太迟叹了口气道:“大唐大好河山终究毁在诸藩之手列强无人不想逐鹿天下如此乱世之中你焉能分清谁对谁错我劝你还是莫要管他人闲事做个闲云野鹤不亦快哉。”
秦浪摇头道:“先生真知灼见晚辈受教不过大丈夫立世当知恩图报快意恩仇若凡事都不闻不问置身事外活着还有何意义?”
何太迟哈哈笑道:“你哪里是受教你分明是教训起我来。”秦浪大窘赔礼道:“晚辈口出狂言还请先生谅解。”何太迟点点头道:“不卑不亢处变不惊难怪小丫头这么喜欢你?”秦浪面上一红何太迟接着道:“晋王之死与朱温脱不了干系不过此事必是他身边一个极其亲近之人所为。”秦浪双眉一动。
何太迟饮尽茶水站起身来向秦浪道:“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其他细节你自己去查我还有事告辞。”转身飘然而去。
秦浪追出门来哪里还见得到他的身影。暗自想道此人必是世外高人心中嗟叹不已。
回到晋王府郭崇韬已等候他多时见他回来急忙拉他来到军机堂堂内只有李存勖一人孤零零的靠墙坐着看到二人微微点了点头伸手指向对面椅子示意两人坐下。
秦浪见他脸色郑重隐觉又有大事生。
“父王尸骨未寒二叔竟联合部分逆臣逼我交出王位。”李存勖怒不可遏的说道。
秦浪一怔他没想到事态严重到这个地步。李存勖接着道:“现今整个晋王府中除了你们二人我再无可信之人。你们可愿助我?”
两人重重点了点头。
李存勖虎目蕴泪起身抓住两人手臂激动道:“亚次余生必将与两位兄弟生死与共若为此言罚我万箭穿心而死。”秦浪心中激荡无比三人心中涌起万丈豪情。
秦浪将刚才所闻告知二人郭崇韬分析道:“这样看来李克宁的嫌疑最大。”秦浪点点头道:“晋王过世后李大哥是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选。唯一可能与你相争的人就是你的二叔李克宁。不知你们可否注意到昨夜杀手的重点目标有两个?”郭崇韬接口道:“秦兄弟说的极是我也注意到大哥也是主要目标之一。”秦浪道:“倘若李大哥遇害那么李克宁理所当然的就成为王位的当然人选。”
李存勖双目闪过残酷的杀机冷冷道:“所以我必须先下手为强无论二叔是否策划此事我们都要在他之前动手不然的话悔之不及。”
秦浪心中暗自感叹在权势面前任何骨肉亲情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李存勖补充道:“现今我们内部人心惶惶外面还有朱温、刘仁恭之流虎视耽耽除非我能迅把握军政大权安定民心不然灭亡之日近在眼前。”
郭崇韬表示赞同问道:“大哥打算何时动手?”
李存勖压低声音对二人道:“今夜午时。”
郭崇韬深思道:“李克宁为人心思缜密功力卓绝恐怕以我三人之力未必制得住他。”李存勖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他缓缓道:“只要是人终归会有弱点二叔也不会例外。”秦浪的心中生出莫名的凉意。
谢三娘紧闭着一双美目宛若入定般对周遭情形不闻不问。秦浪率十余个士兵将她和其他七人押到灵堂前的梅园中。
夜风清冷不时从梅树上吹落零星的花瓣。秦浪看着不远处灵堂明灭的灯火思绪起伏他深知这是一场无情地权力之争正如何太迟所说的那样根本分不出谁对谁错。自己之所以投入其中主要是为了报答李存勖的救命之恩。
李克宁自灵堂中缓缓步出他的目光在谢三娘的脸上稍作停留便投向别处。“把这些人带到这里做什么?”他颇感惊奇的问道。
秦浪平静的答道:“大公子在这里要处死他们祭奠晋王。”李克宁面色一变怒道:“胡闹!岂有血染灵堂之理。把他们先押回去明日我亲自监斩。”秦浪微微一笑并不理会。
李克宁阴冷的目光死死盯住秦浪:“你敢抗命?”秦浪淡然道:“我本非王府中人当然不会听命于你。”
李克宁前跨一步显是怒火中烧秦浪看到他反应如此剧烈出口讥讽道:“李大人难道不忍心杀他们几个?”李克宁压住怒火此时李存勖闻声从内堂出来正看到眼前一幕心中大快表面却装出一脸茫然道:“什么事?”李克宁怒道:“亚次是你让他在灵堂前如此胡闹?”李存勖不置可否反问道:“我祭奠父王还需请示别人吗?”
李克宁眼中杀机一闪即逝他缓缓道:“亚次你还年轻可知你父亲尸骨未寒怎可在他灵堂之前再起血光。”
李存勖默不做声向前两步来到八个俘虏身前环视片刻忽然自腰间抽出利剑闪电般刺入最左侧契丹人的胸膛鲜血随着拔出的剑刃狂喷而出染红了李存勖雪白的孝服。他从齿间冷冷挤出一句话来:“我父王泉下有知必然以我为荣。”
李克宁身躯一震他忽然现自己对李存勖的估计完全错误了。
李存勖挺剑缓缓指向谢三娘雪白的玉颈秦浪紧紧握住剑柄他的双目寸步不离的盯着李克宁。夜风吹动谢三娘丝缎般的乌一滴晶莹的泪水自她白玉般的面颊缓缓滑落。
李克宁忽然仰天狂笑起来一身雪白地孝衣骤然无风飘扬。李存勖愕然回头看他。
李克宁许久方才止住笑声眼中寒光逼人冷冷道:“亚次!我低估了你恐怕你今晚真正的目的是想除掉我吧!”李存勖摇头道:“二叔哪里话来此话被别人听到岂不成为笑柄。”
李克宁仿佛重新认识他一般审视他道:“你可知我挥手之间便可取你性命?”李存勖手上稍稍加力一缕鲜血自谢三娘雪白的颈部慢慢滑下显得格外娇艳。李克宁双目瞳孔骤然收缩强大地杀气充斥在天地之间。秦浪力贯全身全神戒备。
李存勖不见半点慌张微笑道:“二叔何以如此紧张?难不成你和她交情非浅?”
李克宁强行忍住心中怒火许久方叹了口气道:“你放了她把。”
李存勖目光冷酷之极他充满仇恨的望着李克宁道:“真的是你杀了父王?”
李克宁眼光望向前方自语道:“你父亲本来就是个庸才若不是我东征西战他焉能有今日风光?”他双目落到谢三娘身上变得无比温柔。轻轻道:“谁想我的尽心辅佐最后他竟以禽兽执行相报。”说到这里他显是悲愤不已顿了顿方道:“他……竟趁我北上对抗契丹之时强行霸占了三娘……”
“宁哥……”谢三娘已是泣不成声。
秦浪听得目瞪口呆哪想到其中还如此曲折离奇。乱世英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