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能证实友人的真实。”--伊索

苏九生顿了一顿，看着队员们复杂的目光。

“上校，我记得你把深夜叫作……裘娜对吧。”乔拉颤抖着问。

苏九生望向窗户外，眼前浮现出裘娜那温柔的笑容。

“那天夜里，”苏九生的左眼里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在打转，“我永远地失去了她。”

树木的枝桠扭曲着伸向暗无星光的夜空，就像一个个陷入绝境之人在痛苦祈祷。

苏九生和裘娜到达爆炸点附近时，只见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红了天空，地上还躺着几具陌生的尸体，看装束像是雇佣兵。

“林海他逃出来了，”苏九生小声说，“我们得找到他。”

苏九生小心地走上前，从尸体上扒下两把枪，递给裘娜一把：“别跟我走散了。”

“嗯。”裘娜点点头。

苏九生跟着地上的斑斑血迹穿过树林，直到他听见前面有人在小声呻吟着。

“林海？”苏九生端着枪问。

“……哥？！”林海惊叫一声。

“阿海！”裘娜看着林海身上的伤口，她捂住了嘴一下跪在了地上，热泪顺着眼角滑下。

苏九生低头看见林海的伤口，他的瞳孔瞬间扩张开，浑身开始颤栗起来。

只见林海赤裸着上身，他的身上被切开了无数刀口，像一只被活生生剥去了鳞片的鱼一样鲜血淋漓。林海简单地用布条包住了其中还在流血的伤口，他浑身不住颤抖着。

林海哆嗦着双手，苏九生看见林海的指甲也被连根拔掉了，发黑的污血和肉粘在一起。

“狗娘养的！”苏九生怒喝一声，他冲到林海面前，扶着林海的肩膀，“告诉我，谁干的！”

“哥……”林海喘着粗气，“快跑，快带着裘娜跑……他们还在追杀我。”

“说什么傻话！”苏九生吼道，“一起走！你又不是走不动了！”

“哥……你听我说，我刚刚用他们的设备发送了求救信号，”林海一把抓住苏九生的衣领，咽了口口水，“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哥，我不想死。但是如果一定要留人来拖住他们，我是最好的选择！我这副模样死了不可惜！”

苏九生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忽然，林间射来了几束灯光，苏九生依稀听见有人的喊声。

“快走！”林海推了一把苏九生，“我来吸引他们，你们尽量跑，然后躲起来！”

林海一咬牙：“放心，我死不了！”说完，他从一旁的小包里掏出一枚燃烧弹，“快走！”

苏九生心一横：“给我挺住！”说完，他牵起裘娜就走。

“小爷我还没活够呢！”林海艰难地笑了一下，拉开燃烧弹，一下丢进了面前的树林。

火舌如同许久未进食的饿狼般迅速蹿起，很快开始吞噬周围的树木。林海咬着牙，忍痛拖着小包在树林里奔逃着，身后传来了枪声。

“嗖--”子弹射穿了林海的大腿，林海脚下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呃啊！”林海惨叫一声，他颤抖着掏出燃烧弹，向前一扔，火焰在他面前喷涌而出。

“咳咳……”林海颤抖着掏出枪，他转过身，滚滚热浪在他的身后袭来，“这下真要玩完了……死也要拉着你们一起陪葬！”

“所谓的‘葬身火海’说的就是我这个吧……”林海强忍着剧痛，用枪肆意扫射着，他听见树林里传来几声惨叫。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林海的胳臂。

“林海！”

只听见苏九生在身后怒喝一声，林海觉得自己被拖过火海，伤口的疼痛加上火焰的灼热让他痛苦不堪。

“给我挺住！”苏九生一把背起林海。

“呃啊啊！”苏九生背着林海跑过熊熊燃烧的烈焰，火蛇肆意啃噬着他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苏九生停下脚步，一下跪倒在了地上。苏九生的身体被灼伤得非常严重，身上的衣物还在燃烧着，缠绕在他的皮肉之上。

“哥！”林海用尽力气将苏九生身上的火焰扑灭。

“裘……娜……”苏九生呼唤着，可是没有回应。

苏九生无比艰难地站起身，浑身还冒着白烟：“裘娜！”

突然一声枪响。

“嗯？”苏九生目光涣散地低下头，看见鲜血正从自己身上不断涌出。

苏九生抬起头，只见树林里走出几个人，为首的那人举着一把散弹枪，又对着苏九生开了一枪。

“九生哥！”林海的眼里几乎要迸出鲜血，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却眼见着苏九生一下跪在了地上，鲜血从他嘴里汩汩涌出。

“你们在找的，是这个女人？”那男人狞笑着，拎着裘娜的头发将她整个人从草丛里拖了出来，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这娘们儿还真挺能打，居然徒手干翻了我十几个弟兄。可惜了，长这么漂亮，要不是我赶时间，还真想好好玩玩儿她。”

还没等裘娜最后再看一眼苏九生，那男人对着裘娜的后背开了一枪。

“嘭！”

“九……”裘娜瞳孔扩张开，鲜红的血沫在空中漫散开。

“裘娜！！”林海看着裘娜倒在自己眼前。裘娜望着苏九生，眼眸里的光渐渐熄灭了。

泪水不断地从林海的眼里涌出，他想要站起来，但是身体的疼痛让他不断地倒下去、爬起来、又跌倒。

“呃啊！！”林海狠狠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除了嘶吼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臭小子，害我们这么惨！”那男人向裘娜的尸体上吐了口唾沫，瞪着林海，“也是时候送你上路了。”

黑漆漆的枪口对着林海的眉心，林海的眼神犹如恶鬼一般布满血丝，他死死盯住这个男人，几乎是要撕碎这个男人的灵魂。

突然，两架燕羽低空飞过。

“嘭！”一束从天而降的密集弹幕瞬间穿透了那个男人的身体，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身体里涌出来的鲜血，胡乱地对着林海开了一枪，就倒了下去。

那一枪没有打中林海，从远处射来了手电筒的光束，在树林的枝桠间来回摇晃着。

剩下的几个人四散奔逃开。

“苏九生……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为什么！”林海爬向裘娜的尸体，他紧紧抱住余温尚存的裘娜，浑身不住地颤栗着。

眼里再流不出泪水后，林海艰难地站起身，他低着头拖着被射穿的腿蹒跚地走进了树林深处，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苏九生和裘娜的尸体，在援军到来之前隐没进了沉沦的夜色中。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林海。我一直以为他死了，直到最近他重新出现。”苏九生顿了一顿，“你们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死。”

“很简单，我们当时都穿了轻便式的防弹衣，虽然没有挡住所有子弹，但是还是救了我一命。”苏九生垂下目光，“可是裘娜却没能醒过来。”

“我被抢救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勉强保住了生命，但是我的全身皮肤被深度烧伤，我的部分脏器官，包括心脏，都损伤严重。本来如果不终身躺在病床上的话，我是活不下来的。”

“后来，霍罡成将军问我，愿不愿意接受一项最新的实验。”

“我答应了。其实我的人生本来应该在那一场大火里就完结了才对……和裘娜一起。”苏九生抬起头，凝视着队员们，“但是没有，我的身体接受了改造。”

队员们没有人发出声音，大家默默看着苏九生这位一直以来支撑着赤帝的“不死猫”。

“‘H-mr人造人计划’第十三号实验体，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实验体，就是我。”苏九生伸出右手，“我的右眼、右颌骨、右手右脚、身体右侧器官以及心脏，全部是人造的钢铁之躯，我的心脏是利用可控核聚变来给我的机械体提供能源。”

说完，苏九生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心脏部位：“至于裘娜，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当时我已经负责管理振兴基地了，裘娜在基地内利用科技维持着生命，但是也迟早是要先我一步离开人世的。所以我申请利用裘娜的大脑作为‘主脑’，来进行当时最新的研究项目--‘深夜’生物系统。”苏九生的左眼落下泪来，“你们无法想象我做出这个决定是有多痛苦，她是我深爱的人，我……”

苏九生有些哽咽了：“我亲手将她送进手术台，我知道她的颅骨将被切开，她的大脑将被取出来像小白鼠一样被进行试验，我将再也不能触碰到她……但是……”

“但是我无法彻底失去她……她几乎是我的唯一了……”

苏九生擦了擦从左眼中流出的泪水：“我的存在是‘不可能’的，我的死讯已经通报给了我的家人，你们看见的我的这张脸也是被重塑过的。我唯一拥有的，只有裘娜和我的名字……我……”

“九生……”联络器里传来了深夜略微有些哽咽的声音，“不是说好了不再为我哭了吗？”

苏九生，这个一贯坚强的男人，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但是，即便没有心跳，却也能感到疼啊。”

苏九生离开了好一会儿，赤帝队员们都没回过神来，大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蛇夫闭上双眼，轻轻唱了起来，这歌声旋律凄婉而冰凉，却又柔情得让人落泪。

“破碎的边缘，你的裙摆出现在我魂灵间，

血红而炽热地片片坠落、深潜。

你携来一束迷迭香，放在你的墓碑前，

而我，跪下向你乞怜。

无力触摸你啊，Myhoney，

你的声音在我耳边炸裂，

将关于你的记忆，

摆渡至虚妄的边际。

何故如此寒冷啊，Myrosemary，

灼伤我心，

像燃烧着的寒冰，

抽空，剥离。”

“这首歌，我还没取名字，”蛇夫唱完后睁开了眼，“就叫《Midnight》吧。”

“第一次……”天兔咬着下唇，她抬起头注视着蛇夫，眼里闪着令人疼惜的泪光，“我第一次觉得你唱得好听。”

“咣！”门被重重推开。

列昂尼德叼着雪茄站在门外，扛着那把巨大的激光武器看着赤帝队员们：“漂亮话说够了吗，你们？”

“列昂尼德中校？”

列昂尼德把激光武器端在手上，“咔哒”一声上了膛，武器的能源灯逐节亮起，发出“嗞--”的一声。

“紧急集合！”列昂尼德咬着雪茄深吸了一口，“准备作战！”

“作战？跟谁？”林娅揩了揩眼角，跳下桌子。

列昂尼德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死族。就在刚才，那帮家伙对保护区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高墙已经受损了。”

“正好！”天兔轻轻拭了拭眼角，她提起刀，目光里闪过一丝兴奋，“求之不得！”

“这估计是大家临行前最后一次一起出战了吧，”张肃仇摘下墨镜，露出了他那金色的双瞳，“好好痛快一场！”

列昂尼德看见，眼前的赤帝战士们没有任何一个人面露难色，所有人都嘴角带笑，眼神里投出无比坚定的光芒。

漂亮！列昂尼德在心里暗暗叫好。

笑容，在最原始的时候，是用来表现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的方式，人类因为恐惧而咧开嘴角，露出犬齿以向对手示威。然而，当一个人内心足够强大时，笑容就是一种无畏的表现，它让人类即便未知自己是否能战胜前方道路上的困难，也能向前迈开坚定的一步。

“走，可别让它们等急了！”列昂尼德又猛吸了一口雪茄，然后吐掉了烟蒂。

猩红的烟头砸落在地上，烧红的烟灰四散飞溅。

“是！”赤帝队员们一边走一边穿上了统一的黑色长风衣，背上“赤帝”两个鲜红的大字格外显眼。

高墙外，死族慢慢集结，远远望去，空中正飞来大片黑压压的怪物。

苏九生站在高墙之上，风将他的风衣吹得猎猎作响。他将手放在心口，望着这片望不到尽头的废墟和不断咆哮着的死族怪物。

“诸君，是时候拔刀了。最后再确认一遍电刃是否正常！”渡边白柳一声令下，身后的奇袭战士一个接一个拔出腰间的武士刀，刀刃上瞬间闪起明亮的电火花。

渡边白柳将银刃至于眼前，然后将刀尖伸向前方：“刀在人在！”

“巨人们，准备好了吗！”列昂尼德站在巨人战队面前，举起激光炮，“向伟大的英灵致敬！”

“喝！”巨人战队的队员举起激光炮，向天空鸣炮。激光瞬间穿透云层，似要传达直众神之巅。

“士兵们，就像我说的，无论何时，以自己的性命为最重。”罗杰依旧挂着沉重的黑眼圈地对着面前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说，“战斗准备。”

“赤帝全员，准备作战！”苏九生一声令下。

“我等以赤色之名起誓，”赤帝队员们闭上眼，他们将右手握拳置于心前，齐声念道，“我等愿祭出最后一滴鲜血，换世间再无沙场！”

白修从腿包里取出蜘蛛匕首，将刀柄上缠着丝线的金属环套在指尖；蛇夫从背上将七宗罪取下握在手中，轻轻扯了一下头巾；天兔将手环上的精神连接装置开启，N-039如蛇骨一般展开，在空中游动起来；猎手号双眼一亮，将背脊上的刀抽出。

林娅端着枪，笑着摇晃了一下猫尾，她的身形突然消失在众人面前；张肃仇攥紧了骇人的骨爪，金色的眸子里闪起火光；乔拉的瞳色已经变成了橙红色，她的双手迅速燃起熊熊烈焰。

从上空刮来的风撩起了赤帝队员们的风衣后摆，他们挺直脊梁注视着前方，眼神里再无迷惘和绝望。

保护区内，不同国籍的人们纷纷赶来，他们聚集在各战队周围，看着眼前这些可以被称为“最后的希望”的战士们。

苏九生手一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