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无事,松s火烛!”…入夜的宣府城又想起了更大打更的吆喝声,只是,即便没有这样的提醒,寻常人家也会更加小心翼翼地查看门户,原因很简单,自从那天小张大人前往张家口堡巡视却中途折返,城中传言无数,紧跟着便是宣府左卫大肆出动满城大索,一时间,宣府地面上的地痞流氓全都躲得干干净净,整座城池风气为之一肃,而被官府查封的铺子和抓走的人却,不计其数,就连这些时日占了镇守太监府,吃喝玩乐享清福的6丰也被惊动了。这大晚上亲自来到了总兵府,民间如何不关他的事,他更关心的是眼下闹腾得这么凶,他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好处,待到张越拿出已经拟好的奏章,程九棒着诵念了一遍,他这才露出了喜色,“咱家就说嘛,小张大人你一向办事妥贴,绝对不会没个由头便闹的整个宣府鸡飞狗跳,那些又吃数子又吃朝廷的家伙实在是可恶,该杀该查封!”他瞥了一眼郑亨,见其不动声色,于,便用商量的口气说,“这宣府三卫毕竟是用来打仗的,那些锦衣卫如今正好闲得没事干,咱家操练一下他们如何?”
都已经在奏章上为其筹划了如此大功,他还要横插一脚?
孟俊侍立在郑亨身后,心里自是极其不快。生在将门世家,对于皇帝登基后重用这么一批闹人,他也不知道听多少叔叔伯伯暗地里抱怨过,因此一直对宦官存有几分敌视,见6丰这会儿还想要在这次的战果中分一杯羹,而且是最大的那份,他更是觉得此人贪婪至极,待见张越面色如常,他不禁悄悄觑了一眼郑亨。
“6公公这话倒是说得晚了,那个吴焰也算是骨头硬,水火棍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双腿尽断,这才算是逼问出了他的来历,傍晚我已经行文太原府,拿下王家主事者王炎,就地审问!”看到6丰面色不那么自然,郑亨却并不在意,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并不是我不领6公公好意,北征在即,宣府重在安稳,抓过这一拨杀鸡做猴之后,也就能消停一下,闹得太大,恐怕连大同镇和山西通省都要不稳。即使如此。此次我等也算是立了一功”,6丰眉头一挑,心中虽不那么满意,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一趟来的时候凄凄惨惨戚戚异常失意,没想到最后捞得盆满钵满还顺带少不了功劳,也就勉强气平了。略坐了一会,他便站起身告辞离去。而眼见时候不早,郑亨又留了孟俊说话,张越也索性一道告辞,两人一路同行,出了总兵府大门时,6丰见张越预备上马,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小张大人,咱家才刚赶过来之前。得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刚刚在里头来不及说,眼下正好告诉你一声,这坏消息么,是都察院派在宣府的巡按御史柳子胥弹劾你不报朝廷,擅自处置教鞋使节,而且这回跟咱们一同下来的那个于谦也跟着起哄,真不是个玩意!”
由于向龙和刘豹还在外头不曾回来,因此张越此时方有得知自己又“荣幸”地被都察院给盯上了。按照6丰这说法,弹劾的人当中竞然还有于谦!心里郁闷的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旋即就直截了当地问道:
“于御史弹劾我什么?”
“他?他也不知道是奉了谁的命,悄悄回到了宣府,要不,我得到消息,还不知道这家伙已经回来了!我上门警告了他两句,结果他就躲到那个柳子胥那里去了,这一回又是跟着柳子胥上书,说什么你此次开中筹集军粮乃是夺庶民之利以资军给,不可作为长制“…咳,反正我不明白那些文绉绉的玩意,总之他是说你这么开中小民百姓会吃亏就,了!”
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见张越竞是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6丰不由觉得他实在是小题大做,便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甭管他们,都察院的狗吠权当没听见就完了!不过,咱家保准那个好消息你听了高兴!你听着,你那位老岳父昨儿个刚才被放出来!”
张越正想着于谦没有弹劾他私自接待楼靶使节,大约是猜到了其中关键,对于盐利的说法倒算是有些见识,结果这时候偏偏听到了6丰这最后一句话,一兴奋险些咬到了舌头,一时忘形的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袖子,又确认了一遍之后,他顿时感到高兴得无以复加,竟是忘形地使劲跳了跳,使劲挥了挥拳头,只觉得心中郁积多时的忧虑一扫而空。
尽管和张越打过无数次交道,可看到眼前这幅情形,6丰差点连下巴都掉了,这个……这个是号称年轻一代中最识大体最知进退最最稳重的张越?好容易接入愕挥这个现实,他就看到周围的一圈随从全都是面上呆卜,凡记把到了嘴边的取笑吞了回去,提着马鞭上前喝斥了一声。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咱家的马牵过来?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许出去乱说,否则咱家饶不了你们!”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想着张越从来都是天塌下来仿佛都能有办法顶着,想不到归根结底还是个会激动会失态的人,既然有事情义这么个弱点,又多上眼前这么一条,以后交往起来那就更加可以放心了,有情有义的人总比当面言笑盈盈背后捅你一刀子的家伙强。
这会儿张越怎么也不会去考虑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几乎让他恨不得当街翻两个筋斗,比起杜祯上一回下狱,这一次中间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那一次皇帝尽管火训斥过他。但态度却异常明朗,而此番的状况却是每每让人应接不暇。
他甚至曾经夜半惊醒时梦到自己的恩师身异处,即便在清醒的时候,他也生出过某种糟糕设想,难道杜祯也要像黄淮杨漆那样把牢底坐穿,等到太子登基才能重见天日?
待他清醒过来时,6丰早已经带着人走了,他四下望了望,现孟俊还没出来,张布等三个随从压根不认识他的老岳父,明显不是可以分享这种喜悦的人,当下只得疾步上前翻身上马,扬起马鞭往住处赶,须臾到了家门口,他一跃跳下了马,三两步便冲进了大门,“少爷,杜大人,六彭十三赶回京师给英国公张辅贺佳节了,刚刚从锦衣卫得到消息赶回来的向龙眼见张越回来,连忙笑吟吟地上前想要报喜讯,谁知道话才说了一小截,他就看到张越狠狠一拳头砸了过来,顿时愣了一愣,等感到肩头被重重擂了两下,他又听到了张越爽朗的笑声。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这过年之前,总算是等到了一个最好的消息!辛苦你们了,我既然回不去,明天是小除夕,摆一桌咱们好好庆祝庆祝,我也得谢谢你们一直尽心尽力!”
“少爷知道卸”
向龙没料到张越耳报神竟然这么快,待要再问个仔细的时候,却只见张越已经是径直进了二门,揉着被砸得生疼的肩窝,他仿佛也体味到了张越的那种由衷喜悦,没多久就情不自禁地咧开嘴角笑了起来,跟着这么一个主儿做事情,感觉真是不坏,怪不得袁大人当初那会儿就说过,他们永远不会为了这选择后悔!
此时已经是晚上亥时,正房中虽亮着灯,但秋痕已经是伏在炮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朦胧间,她依稀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张越手把手一笔一划地教自己写字的情形,就在这时候,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阵奇怪的响动,旋即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东张西望了片刻,瞧见屋子里并没有人,她不禁为一个好梦的破灭而懊恼,可下一刻,她就见到自己盼望已久的那个人进了屋子,此时此刻,她刚刚的懊恼顿时烟消云散,慌忙下了炕迎上前去,“少爷,今天都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衙门里怎么还那么忙!”
“忙些好,有事情可忙,至少证明我还是有用处的人,否则皇上怎么会把人放出来?”张越笑呵呵地解下身上厚厚的披风扔给秋痕,随即就在炕上坐了下来,“到厨房去看看,烫一壶酒来,看看有什么佐酒的小菜,我今天高兴,要喝几杯庆祝庆祝!”
因向龙回来之后压根没踏入过内院,秋痕并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可这会儿听着张越的口气,她一下子恍然大悟,连忙又惊又喜地问道:“少爷是说杜大人被放出来了?天哪,这真是年前最大的好消息!
奴婢这就去,您等着!”
平日这时辰本是厨房准备夜宵的时节,那厨娘是秋痕从家里一起带过来的一个媳妇,来之前说好了月例加倍,她对此自是心满意足,这会儿她刚刚做好了糖麻叶儿,预备送进去的时候,秋痕却进来说是要烫酒,她不由得呆了一呆,待明白原委之后就忙活了起来,将烫好的酒和一应下酒菜和点心装了食盒交给秋痕,她就在围裙上抹了抹双手,随即笑道:“这下可好,说不定少奶奶真能赶过来一起过年!只不过,冷酒伤肝热酒伤胃,秋痕姑娘记得提醒少爷少喝一些,眼下可已经不早了,明天就是小除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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