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转眼间,已快到初夏。
蛮荒草原深处,一方山涧之中,飞瀑激流。
藏锋身着单衣,静静地坐在水潭之中的青石上,闭目调息。
这一片天地,空幽、寂静,是藏锋无意中寻找到的修身宝地。
独孤求败这半年里,只让藏锋做一件事,让心沉静。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藏锋的心早已不再那么浮躁,只是一想到卡罗琳的死,心就像被烙铁狠狠地烫了一下。
如今想来,迷失在蛮荒草原的两年时光,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否则就将在仇恨的煎熬中苦苦挣扎。
几番失忆,恍如隔世。
……
“锋儿,你享尽人间富贵,也受尽人间苦楚,此番大彻大悟,在武道一途之上,为师想让你再精进一分。”
藏锋一直在等这句话,“请师傅赐教。”
“在此之前,你已悟尽凌厉刚猛,出招狠辣,临敌刚猛有余韧劲不足,可知物极必反的道理?”
藏锋知道独孤求败的言下之意,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独孤求败笑了笑,“你就在这水潭边入定,一直到心无二物。”
飞瀑激流的轰响,近在耳畔,藏锋已无内视的能力,想要仓促入定,谈何容易?
藏锋深吸了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
虚灵顶劲,气沉丹田,含胸拔背,意念内敛。
以鼻纳气,以口吐气。
纳者一息,吐者六气!
吹之去热,呼之去风,唏之去烦,呵以下气,嘘以散滞,泗以解极!
重走一遭内功吐纳之法,藏锋的心神在浮沉之中渐趋平缓,不似之前,凭借内视将心神摄入体内,而是心神随着天地万物的脉动,缓缓起伏,却又平静之至。
似拂叶微风,似漱石溪流……
直到日落月升之际,藏锋耳边轰鸣水声犹如隔雾,自身仿佛超脱了这一方天地。
日月同挂远天,藏锋抛却一切纷扰,独孤求败的声音也接踵而至。
“中正安舒,清净为天下本。
刚易折,柔恒存。
这世间,有合抱之木,被风连根拔起,又何曾见过柔弱的草,被风吹得筋断骨折?”
听得这一席话,藏锋的心弦似震动了一下,却并未从入定中醒转。
“无欲无求,淡泊之至。
方能疾雷破山而不惊,白刃交前而不惧。
为师曾说过,天地精华为阳刚之力,真气内劲为阴柔之功。
刚柔并济,方为正途。
锋芒不外现,内敛真功夫。
此番,你修为尽丧,正好化去了你心中的业障,否则戾气愈盛,迟早会坠入魔道,你自己好好体悟其中玄机吧……”
……
日升日落,云涨云消。
一连七日的坐禅,藏锋水米未进,干燥的嘴唇泛着苍白,但他的气息仍旧稳如磐石。
忽而,藏锋的手臂动了。
整个人,紧跟着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稀松平常,却给人一种很独特的感觉,似乎藏锋在跟随着风的律动、跟随着水的涤荡。
妙手一运,形随意走,含蓄内敛,急缓相间。
稀松平常的一套拳法,打出一番别样的内家神韵……
“好好好。”连道了三声好,独孤求败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欣慰,更多的则是骄傲,“七天七夜的坐禅总算没有白费。”
藏锋收功而立,“师傅,现在我的心,很平静。”
“内功上乘之法,大抵如是。
源自道家丹道,以身躯为烘炉,以吐纳为风箱。
将心火下降,引肾水上提。
以精为引,以气为药。
运神烹炼,结为金丹。
此即为师曾经提及的金丹大道。”
……
数月之后,时至仲夏。
水潭边,一道身影随风起舞。
一招一式看似缓慢,实则稳扎稳打。
既有行云流水的清闲,又有雷厉风行的利落。
看似不经意的舒展,恰好不愠不火,毫不彰显强硬,内里却有一股松沉劲道。
藏锋双臂轻柔匀缓,脚下不浮不僵,上下相随,外柔内刚,一路打到水潭一块巨石边上。
劲道骤然一变,摆臂横击。
嘭——
一道闷响,巨石瑟瑟发抖,簌簌落下一阵石屑。
呼——
长出一口浊气,藏锋收势而立。
掸了掸衣袖,走向拴在水潭边的栗色骏马……
喀嚓——
藏锋前脚刚走,那巨石内忽而传出一声脆响,似有一股劲道在内里陡然爆发,一道道裂纹蛛网般蔓延开来……
轰!
一块千斤巨石,坍塌成一地碎石。
刚翻身上马的藏锋,回头一看,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叱!
双腿一策,骏马奔腾……
……
“主人,你要离开?”
“不错。”
金帐密室之中,只有藏锋和火狐二人。
听到藏锋的回答,火狐抿了抿嘴唇,“那我跟您一起走。”
藏锋摇了摇头,“不行,你得留下。”
“留下?”火狐秀眉一紧,眼底的神色怅然若失,“您是玩腻了么?”
藏锋浅笑了下,“你别想太多,虽然收你为奴,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但藏锋是我,伍德也是我,你已经是我的人,一世便只能跟着我。”
火狐美眸一下子又明媚起来,“那您还让我留下,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慢着!”藏锋拦住了火狐,“我不带你去,是因为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连自己都无法照顾,带上你只能是累赘,你留在草原,等我回来。”
火狐的兴奋劲又一下子被浇熄,“您真的会回来么?”
自从藏锋恢复了记忆,便再也没有沾过火狐的身子,突然的冷淡,让火狐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拼命地想要讨好,想要锁住男人的心。
“放心。”藏锋给了火狐一个安心的眼神,却没有说出下半句话——“假如,我还活着的话。”
左手流光一闪,两根图腾守卫现于掌心。
“这个你拿着。”
火狐伸手接过,紧了紧,眼睛撇向了一旁,不争气蕴起了泪光……
别过火狐,藏锋从马厩牵出骏马,刚要踩住马镫,一转眼看到了一大丛缓缓走来的人潮。
已贵为纳仁部落公主的阿依娜、塔娜、巴特尔、巴鲁、官复原职的桑提克,还有小家伙拉姆杜尔,三千巴林勇士。
顿了一下,藏锋最终还是滚鞍上马,远远看着这些人,感慨万千,最后只化成了两个字,“珍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