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输了!”
澹台幽幽叹了口气。
藏锋蹙了下眉,刚要开口宽慰,澹台璇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这一次你能战胜我,下一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下擂台,场边士卒也跟着散去,只是看向藏锋的目光或多或少捎带上一丝不同。
自嘲地笑了下,余光里瞥见了人群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澹台正德,只见他目光沉沉,看向自己时眼底带着一抹深意。
“将军几时过来的?”
“呵呵……请王爷恕罪,末将早早就来了,小女年幼无知,还望王爷不要怪罪才好。”
藏锋转首望了眼那倔强的背影,“将军客气,令嫒是巾帼不让须眉。”
“王爷过谦了,依末将看,您若不于方才处处留手,小女早已落败!”
藏锋眉头微蹙,“本王先前已尽全力。”
正德笑了笑,话锋一转,“王爷,末将过几日为您安排秋狩,如何?”
“秋狩?”
“王爷有所不知,陛下每年到此都要在深秋狩猎,您如今刚刚册封肃王,更应当趁此机会,让漠北百姓熟识您。”
“可……狩猎劳师动众,未免……”
“唉~王爷不必顾虑这么多,漠北民风彪悍,如果看到肃王您勇武过人,必定民心归附。”
“好吧,那就有劳将军筹措了。”
“好,末将这几天就将此事办妥!”
二人说着,又在营盘中兜了一圈,藏锋才辞别回府。
回到澹台将军府住处,绾青早已备下了吃食。
“王爷,逛了半日该饿了,用点糕点吧!”
藏锋欣然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只觉酥软无比,入口即化,“青儿,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桂花酥做的都快赶上怜夕了!”
岂料绾青却是面色一黯,“奴婢蠢笨,还是没有怜夕大姐做的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藏锋一呆,捏着桂花酥,“何况你做的不比怜夕差!”
“真的么?”绾青水汪汪的美目闪烁出精光。
藏锋重重点了点头,“当然!……对了,过几天带你去狩猎!”
绾青美目一亮,但下一刻臻首却又垂了下去,“奴婢手无缚鸡之力,恐怕去了扰了王爷的兴致。”
藏锋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口一个奴婢。”
“奴婢……”
藏锋不待绾青说完,径直把糕点放下,起身就走。
绾青一惊,“王爷……”
“就这么定了!”
冷冷的话,撂在了门外。
……
几步跨出别院,藏锋耳根陡然一动,眼神锐利地扫向右侧墙头,一道黑影刷地矮了下去!
打眼一看,那正是澹台卓的新住处!
自己与绾青刚安置在此,这澹台卓也跟着搬了过来,藏锋自然清楚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可澹台正德是边关要员,且对自己礼遇有加,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动他不得。
叹了口气,藏锋踌躇了片刻,又折身而回,独留绾青在此间,自己岂能心安?
院中提着剪刀正要修剪花枝的绾青,停下了手中动作,“王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还不欢迎!”藏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坐到了院中藤椅上。
绾青偷笑了下,将剪刀放在了花池边沿,“好了,别生奴婢的气了!”
说着,两只玉手抚上了藏锋的肩头,细细地揉捏了起来……
藏锋惬意地眯上了眼睛,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青儿你今年多大了?”
“王爷忘了么,奴婢与您是同年。”
“哦……若是在寻常人家,也是出阁的年纪了。”
纤手一僵,绾青的力道变得重了几分,“王爷是想赶奴婢走么?”
藏锋哂笑了下,“我怎么舍得……”
……
不觉中日已西斜,用过晚膳,藏锋早早就寝。
假寐了半个时辰,藏锋睁开了双眼,侧耳细细倾听周遭的动静后,才从榻上坐起身来,挑开帐幔,第一眼就看到了师傅忽明忽暗的身影。
“师傅,您觉得怎样?”
独孤求败淡淡地笑了笑,“还有五年可活,足矣!”
藏锋神色一黯,伸手摸索出了胸前的血色宝石。
嗡——
红芒乍现,血液一般翻涌着袭向独孤求败。
闭上双眼,独孤求败轻灵地凌空而起,盘膝漂浮在空气之中。
在异界的十年当中,惊才绝艳的独孤求败也渐渐摸索出了修炼之法!
可惜的是幽魂之体不可储存天地元气,致使灵魂始终无法凝练到极致,治标不治本,修为上近乎原地踏步,只能凭借幽魂之力引动游离能量。
但藏锋却始终没有兴起过与师傅切磋的念头,因为他有一种清晰的直觉,自己必败无疑!
习武多年,藏锋已渐渐明白实力并不一定只靠斗气浓厚来定论,武功内力就是一种变数,而师傅的境界也不是靠修为就能够考量的!
血色能量似一张大茧,包裹着师傅的身体,藏锋为独孤求败护法的间隙,也奇异地发现自己丹田之内的斗气和内力好像与之产生了微妙的共鸣,似乎更精纯了稍许。
藏锋端详了下宝石,心中流淌出一丝暖意,这是自己身上唯一一件父皇赠予的东西。
可旋即被冰冷所取代,因为这疼爱止步在了五岁之前!
藏锋悲意丛生,连亲情竟也这么势利!
出神中,血芒翻滚。
独孤求败双手交叠,指掐法决,口中低喃不绝,幽魂之体急剧凝练,弥漫在周身的光点相互融合。
藏锋醒了醒神,知道师傅凝练灵魂已到了尾声。
须臾,独孤求败收功而起。
“师傅……”
独孤求败略一罢手,“不必担心,已经稳定下来了!”
“那五年之后呢?”
“尽人事,听天命吧……”
藏锋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独孤求败莞尔,“锋儿,册封了肃王,不知你有何想法?”
藏锋蹙了蹙眉,“坦白说,徒儿一点底也没有,始终猜不透父皇的用意。”
“你父皇的确处世深沉……”
“师傅,我不想提他!”
独孤求败苦笑连连,“父子之间都是注定如此么?”
藏锋心中一动,“师傅,难道您也有徒儿这样的过往?”
独孤求败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缘吧,相似却不尽相同!”
“哦?”自打拜师以来,师傅还从未提及过自己的身世。
自嘲地笑了笑,独孤求败侃侃而谈。
“为师系出名门,独孤氏乃鲜卑望族,祖上是三朝国丈——独孤信,为西魏八大柱国之一,官拜大司马,进封卫国公。威震四方的一代名将,因战功卓著,拔至宰辅,声名远播大河上下,长城内外!更是当世美男子,史称其美仪容,善骑射。育有三女,分别是北周、隋、唐之后。”
藏锋虽对师傅所处的世界没有清晰的概念,却也不禁面露惊容,“师傅的这位祖先可真是位传奇人物,三朝皇后的生父,真是闻所未闻!那……这三个国家强大么?”
“北周、隋唐并非共处一个时代,而是更替的三个朝代,隋唐更是一统天下的强盛帝国!”
“一统天下!”藏锋哑然失色,被这四个字深深地震撼到了!
独孤求败略一蹙眉,旋即哂笑,“为师故国的疆土远远没有诺亚大陆这么广袤。”
藏锋这才恍然。
“改朝换代之下,鲜卑势衰,独孤家族从庙堂一落千丈,于江湖中隐姓埋名,凭借殷实的家底,才渐渐站稳脚跟,曾经主掌天下兵马军械的家族,慢慢转为铸剑世家,为师第一柄剑就出自我生父之手,从小遍览天下武学之要,少走了很多弯路。”
“哦~怪不得师傅自创的独孤九剑,最后一式才是破气式,前面全都是分破天下兵器!”
“是啊,自小耳濡目染,却独喜剑。年少轻狂,总以为凭一腔热血就能破尽天下武功,到头来才悟尽剑中乾坤啊……锋儿,你知道为师为何会醉心武学么?”
藏锋摇了摇头。
“为了尊严!”
独孤求败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笃定无比,就连眼中的精光都异样地炽烈了一些,看得藏锋一怔。
求败忽而冷笑,“鲜卑望族又如何?世家名门又如何?在世俗的目光中,我只不过是独孤家的私生子!”
“私生子?”
“为师生母出身微贱,只因貌美,被我父看中,却遭到家族反对,迟迟无法纳入府中,从而身份尴尬,自小受尽欺凌,从那时起为师苦练武艺,立誓出人头地!……后来,年轻气盛,与生父关系日趋紧张,终于在弱冠之时离家出走,独闯江湖!”
独孤求败虽言语不多,但藏锋也能读出这身世的坎坷,“那您恨师公么?”
“年轻时恨,非常恨!”
“现在呢?”
独孤求败缓缓阖上了双目,喟然长叹,“现在……越来越觉得那时浓到无以复加的恨意……是那么的莫可名状……锋儿,你心中有恨么?”
藏锋张了张口,脱口欲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欲言又止的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心底的恨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理直气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