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时间,这条通往超市的主要道路上的学生不少。
虽然r大里的氛围是很宽松,无论是什么样结构的情侣,大家都会理解,不会大惊小怪。
但这样在路中间抱着,别说是两个男生,是一男一女,多少也是会吸引目光的。
“你不是……跟赵柯一起的吗?”顾飞松开了手,往后稍微退开了一些。
“嗯,他在后头吧。”蒋丞清了清嗓子,现在嗓子倒是有声音了,不过声音不太好听。
他往四周看了看,路过的几个学生看上去都挺淡定,但目光还是会在他们身上停留。
“我……”顾飞也跟着看了看,有些尴尬,“刚才还没这么多人的。”
“刚下课,”蒋丞说,“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本来脑子里一片混乱,所有的弹幕刷的都是“顾飞来了”,现在略微回过神来之后他才猛地想起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而这句话一问出口,他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激动又冒了头。
来了!
顾飞来了!
顾飞突然跑来了!
在超市门口!
在自己眼前站着!
他忍不住伸出手在顾飞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加强一下真实的感觉。
“许行之今天回来,他开车的嘛,”顾飞说,“我想着跟他车一块儿过来吧,不用赶着去买票了。”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突然跑来了,”蒋丞说,“不是问你怎么来的,审题认真点儿。”
“是……”顾飞拉了拉衣领,大概是身后过来的学生越来越多,他有些不自在,“我想你了。”
蒋丞的手揣在兜里,一直有些紧张而尴尬地捏着手机屏幕。
我想你了。
顾飞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的手抖了一下。
咔。
钢化屏好像被他捏碎了。
“你还有课吗?”顾飞问,又往旁边看了看,低声说,“好多你同学吧?让他们看到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儿,”蒋丞揉了揉鼻子,虽然说了没事儿,但他也没好意思往旁边看,迈了步子直接往前走,“走,出去转转。”
“嗯。”顾飞跟在了他身边。
这种感觉还是很奇妙的。
前一分钟他还坐在教室里,面前是书本。
因为自杀者不构成犯罪,所以教唆或者帮助者也难以构成犯罪,但是如果教唆者的欺骗或者强迫产生了间接正犯的效果,则成立故意杀人罪……
转过头他看到了顾飞。
看到了活的顾飞。
能碰得到,能拥抱的顾飞。
说话时没有电流音的顾飞。
能闻得到的顾飞。
在他旁边,跟他一块儿往学校外面走着,虽然穿得都挺厚实的,但隔着羽绒服的厚度,他还是能感觉得到两个人的胳膊轻微的触碰。
他俩今天还都穿的那件一块儿去买的同款羽绒服。
“一会儿还有课吗?”顾飞问了一句。
“旷了。”蒋丞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钢化膜还真是碎了,开了花似的。
啧。这玩意儿是赵柯给他的,说是买壳儿送膜不用浪费了,现在倒是没浪费,认真地碎掉了。
“你东西呢?”蒋丞出了校门之后才想起来问了一句。
“我……”顾飞揉了揉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没带东西。”
“嗯?”蒋丞愣了愣。
“包里塞了条内裤,”顾飞晃了晃背上的包,“我……急着过来,也没安排好时间,后天我跟人定了要拍照,明天得回去了。”
“哦,”蒋丞点了点头,“那明天要回去了啊?”
“嗯。”顾飞应了一声。
“你真是那么坐了许行之的车过来啊?”蒋丞还是有点儿没缓过来,转头瞪着顾飞。
“是啊,他说今天回来了,”顾飞笑了笑,“我怎么也忍不住了,他把我送到你们学校门口。”
“神经病啊。”蒋丞说。
“犯了压不住啊。”顾飞说。
蒋丞打算让顾飞去住上回送他来报道时的那个酒店,但居然临时迷了路,最后是顾飞带着到了酒店。
“你去做家教的时候真的不迷路吗?”顾飞问。
“平时到这儿来也不会迷路,”蒋丞说,“这会儿是有点儿犯迷糊了。”
顾飞笑了笑没说话。
拿了房卡之后,他俩沉默着进了电梯。
房间还跟上回一层,不过不在同一间了。
现在站在顾飞身后等着他开门时的心情也不同了。
想想有些神奇,很多回忆还在眼前,但想起来的时候又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久到会让人感慨。
顾飞进屋,把包放到了桌上,拿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蒋丞跟进去,把门关上了。
屋里顿时变得很安静,只有顾飞调温度时发出的滴滴声。
气氛随着这滴滴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微妙。
按电视电影里看到的各种重逢场面,他们现在大概应该是先深情对望,然后拥抱,接下去是热吻,再倒向床上。
下个镜头是被子下两人并肩躺着,肩膀当然是得是光着的。
他和顾飞的情况比正常重逢应该更干柴一些,毕竟他们“分手”了,而顾飞这次突然跑过来,目的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个人都知道。
可那样的场面却并没有出现。
蒋丞很想顾飞,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看到顾飞的时候,他激动得颤抖,想要大吼,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搂紧顾飞。
但眼下,他却这么站在这里,不知道怎么了,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顾飞放下遥控器,转身脱掉外套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裹着这一身有些热了,于是也把外套脱了扔到一边。
“我带了个小东西,”顾飞拿过自己的包,走到他面前,“是……送给你的。”
“嗯?”蒋丞看着他的手。
顾飞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瓶,把瓶子放到他手里时,沉甸甸的。
蒋丞盯着这个玻璃瓶,确切说这是一个小号的圆底烧瓶。
烧瓶里有东西,蒋丞看清的时候愣住了。
烧瓶的圆肚子里悬浮着一瓣瓣的玫瑰花瓣,还有很多细细的银色小颗粒,随着烧瓶的晃动,花瓣在银色星星点点里轻轻旋转着。
顾飞从旁边的桌上拿了酒店的一个黑皮本子,衬在了瓶子的那边。
瞬间出现在蒋丞眼前的,仿佛是夜空。
银色的星光里,是飘荡着的玫瑰。
“好看吗?”顾飞问。
蒋丞看了他一眼,黑色的本子挡掉了他半张脸,只露出眼睛。
眼神里全是期待。
“好看,”蒋丞看着他,顾飞的眼神让他莫名地心里一软,想起了小兔子乖乖,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好看。”
顾飞笑了笑。
“里面……是什么?”蒋丞问。
“胶水。”顾飞说。
蒋丞笑了起来:“听上去也太不神秘了。”
“银色的那些神秘。”顾飞说。
“是什么?”蒋丞问。
“保持神秘感,”顾飞说,“不说出来了。”
蒋丞笑着没说话,晃了晃手里的瓶子,瓶口用一个大钢球堵着,可以倒过来,钢球是打了胶固定的,但是顾飞做得很精致,胶几乎看不出来。
“丞哥。”顾飞放下手里的本子,把瓶子也拿过来放到了桌上。
“嗯?”蒋丞看着他。
“我过来,不是想说什么,”顾飞张开胳膊抱住了他,“有些话现在说出来太虚了。”
这轻轻的一个拥抱,顾飞的气息瞬间扑过来,包裹住了蒋丞。
淡淡的,温热的,让人心静的感觉。
“嗯。”蒋丞把下巴搁到他肩上,闭上了眼睛。
“我太想你了,我也很害怕……失去你,”顾飞轻声说,“我很着急,我怕我跟不上你。”
“嗯。”蒋丞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有些话,说出来了想收也收不回去,伤在那里在那里了,抹不掉,”顾飞在他背上轻轻摸着,“我是想亲口跟你说,面对面的。”
“说吧。”蒋丞说。
“对不起,”顾飞说,“我知道你不需要这句话,我不是为分手的事儿说的,我是为我……没有像你那么勇敢。”
蒋丞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我会像你一样勇敢,”顾飞说,“我过来是想说这个,我想让你看到。”
“嗯。”蒋丞低头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
“看我,”顾飞说,“千万不要看别人。”
“……啊。”蒋丞突然有点儿想笑。
“我认真的,”顾飞说,“你别笑。”
“我本来不想笑的。”蒋丞咬了咬嘴唇,还是没忍住,偏头枕着顾飞的肩笑出了声。
“笑吧,”顾飞叹了口气,“这话要是录下来,我自己听一遍可能也得笑。”
蒋丞没说话,偏着头一直笑得停不下来。
顾飞没再出声,只是搂着他,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
眼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蒋丞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觉得自己一直在笑,感觉到眼泪的时候,已经满脸都是泪痕了。
“对不起。”顾飞搂紧他,“丞哥对不起。”
“滚,”蒋丞抱住他的腰,声音颤得厉害,带着鼻音,“滚蛋。”
“嗯。”顾飞应着。
“我操|你大爷顾飞,”蒋丞终于忍不住带上了哭腔,“我操|你大爷,你他妈明明说过,会一直喜欢我,到我不再需要你喜欢为止!你为什么没做到!”
“丞哥。”顾飞在他背上揉着。
“你为什么说算了!”蒋丞哑着嗓子吼了一声,“怎么了算了!你凭什么给我做主!”
“我错了,”顾飞低头把脸埋进他肩窝里,“丞哥我错了。”
“我还没说算了!你凭什么说算了!”蒋丞吼,“个的自以为是的玩意儿!你凭什么说算了啊!是你一个人谈恋吗!是你一个人的感情吗!”
“丞哥我错了。”顾飞低声说。
“你他妈……”蒋丞喊了一半没了声音。
给我跪下磕头去吧!
这么长时间以来,蒋丞一直强压着自己要冷静,顾飞有顾飞的原因,顾飞性格里被心理阴影影响的那一部分不能怪他,自己可以冷静地坚持着,等着他醒过来,走过来。
但这种理性在眼下这一刻完全崩塌。
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委屈。
道理我都懂,可现在我是想骂人,想要抱怨,想要不讲理地指责。
他需要狠狠地吼出来,骂出来,喊出来,如果不是舍不得松手,他还想狠狠地揍顾飞一顿。
一拳一拳砸在他身上,砸在他脸上。
这将近半年来自己所有的感受都要化成疼痛让顾飞体会到。
虽然他知道顾飞也过得很辛苦,但现在他是不想再理智,不想再讲理。
谁他妈还不是小公举啊!
小公举怎么能忍得下这样的委屈!
我操|你大爷顾飞!
蒋丞紧紧抓着顾飞后背的衣服又吼了一声。
去他妈的这句干脆没了声音。
“先别说话了,丞哥,”顾飞有些心疼地抓了抓他头发,“我查过了,你这嗓子要慢慢恢复,情绪要……稳定。”
稳定你大爷!
这怎么稳定!
蒋丞推开了他,一拳砸在了他肚子上。
以顾飞的反应,这一拳他完全能挡得住,但他那么站着,甚至没有侧一下身。
憋了憋气。
蒋丞砸在他肚子上时能感觉到他的腹肌。
的玩意儿居然偷偷防护!
他对着顾飞又抡了一胳膊,砸在他胸口上。
“还手啊!”蒋丞瞪着顾飞,这回有了声音。
顾飞在他第三拳抡出去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接着一拽一带,蒋丞一个踉跄被他掀翻在了床上。
在砸到床上的一瞬间,蒋丞突然没了力气,身体跟着床垫弹了弹之后不想再动了。
“丞哥。”顾飞胳膊撑着床沿儿,单膝跪在了床边。
“嗯。”蒋丞应了一声。
顾飞没说话,低头轻轻在他唇上碰了碰。
蒋丞闭着眼没有动。
顾飞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地贴着他的唇。
暖暖的呼吸,轻柔地触碰,熟悉的气息。
蒋丞的眼泪再次从眼角滑了出来。
顾飞用指尖轻轻抹掉他的眼泪,低头把脑门贴在了他肚子上。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也没再动。
一直到蒋丞的手机在外套兜里响了两声,顾飞才抬起了头:“你电话响了。”
“嗯,闹钟。”蒋丞说。
“什么闹钟?”顾飞问。
“提醒要去家教了。”蒋丞睁开眼睛,吸了吸鼻子。
“那……”顾飞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陪你过去。”
“嗯。”蒋丞坐了起来,抹了抹眼睛。
已经没有眼泪了,但眼睛有些发涩,感觉有些迷迷瞪瞪的。
“我去洗个脸。”蒋丞站起来走进了卫生间。
连续往脸上泼了几捧水之后,他才慢慢回过神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有些发红,鼻尖也有点儿红。
别的都还好。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拉了拉衣服。
衣服上有一块湿了的痕迹。
他摸了摸,这是刚才顾飞趴过的地方。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顾飞的脸,看不出什么痕迹。
顾飞的神技之一吧,无论是是忍着,还是掩饰着,他都能做到没有痕迹。
“走吧,”蒋丞拿过外套穿上,拿起桌上的烧瓶,“这个你先帮我背着吧。”
“先放这儿吧,晚上回来你再拿走?”顾飞说。
“我想带着,”蒋丞看了他一眼,“你背着。”
“好,”顾飞点了点头,起身把烧瓶放进了包里,“你是家教完了才吃饭是吗?”
“嗯,本来想跟赵柯说好先去吃烤肉,吃完再去家教的,”蒋丞笑了笑,“现在来不及了。”
“那晚上叫他一块儿吃烤肉?”顾飞问。
“不用,他肯定已经去吃了,”蒋丞说,“晚上……我也不想叫别人一块儿吃了。”
“嗯,”顾飞穿上外套,背上包之后过来搂了搂他,然后过去开门走了出去,“我以为你这学期会退掉一份家教呢。”
“时间安排得过来不退了,”蒋丞说,“这两家家长都挺好的,先都干着吧,钱还挺多呢。”
顾飞看了他一眼。
“我学费啊,”蒋丞说,“还有生活费资料费,花费挺多的。”
“知道了。”顾飞搂了搂他的肩。
家教一小时,蒋丞开始有点儿担心自己嗓子不行,不过大概之前不是情绪原因,纯粹是吼得太用力才没声儿的,这会儿讲课的时候,倒是都正常了。
还略微带点儿磁性。
“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小姑娘抱着胳膊,一边说话一边剥了根棒棒糖叼着。
蒋丞看着她没说话。
“干嘛,休息时间也不能吃么?”小姑娘啧了一声。
“我说休息了吗?”蒋丞说。
“烦,”小姑娘把棒棒糖咔咔几下咬碎了,把棍儿吐出来,“行吧,继续讲。”
蒋丞拿过她的卷子,把剩下的半张继续讲完了。
“行了,今天到这儿吧,”蒋丞看了一眼桌上的钟,“有时间把今天我给你圈出来的那几道题做了。”
“嗯,”小姑娘应了一声,又推了推桌子,“问你呢,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什么喜事?”蒋丞看着她。
“你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小姑娘指了指他的脸,“说不上来,是感觉。”
“是么,”蒋丞笑了笑,“喜事是你妈刚给我钱了。”
“又不是跟你打听,你装什么装,月月我妈都给你钱呢,你上月拿钱的时候看着一脸了无生趣的,”小姑娘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恭喜你找回人生乐趣。”
“谢谢。”蒋丞说。
走出小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风刮得很急,兜头甩了蒋丞一脸沙子。
他一边揉眼睛一边往四周看了看,正琢磨着顾飞会在哪个店里等着他的时候,墙边有个黑影动了动。
“顾飞?”蒋丞愣了愣,“你怎么杵这儿啊?不冷么?”
“这算冷么,”顾飞走了过来,从外套里拿出了一团暖乎乎的东西放到他手里,“这比家那边儿起码高十度了。”
“那你把外套也脱了呗反正你不怕冷……”蒋丞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一个巨大的烤红薯,他笑了起来,“你刚买的?”
“嗯,”顾飞点点头,把袋子打开,一边吹气一边掰了一半,“我估计你出来肯定饿了,先垫垫吧。”
“是饿了,”蒋丞拿着烤红薯刚想往前走,风吹了过来,他赶紧低头,拿手挡了挡,“靠,这沙子。”
顾飞往他面前挡了挡,吃了一口:“快吃。”
“嗯。”蒋丞跟他面对面地凑在一块儿挡着风,啃了一口红薯。
他其实一直对这玩和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觉得闻着很香,真吃起来也差不多那样,跟大五花完全没得比。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半个红薯却特别甜,又香又甜。
他看了一眼顾飞,顾飞正低着头很认真地啃着红薯。
也许是因为顾飞,或者是因为这种在寒风里面对面啃着热乎乎的烤红薯的感觉。
“我有点儿担心,”蒋丞一边吃一边说,“这个红薯得有五斤吧,吃完了还能吃得下烤肉吗?”
“没到一斤,”顾飞看了他一眼,“学霸你的目测能力真的差得有点儿惊人啊,你大概是我见过的人里目测最不准的了。”
蒋丞笑了笑:“反正我觉得要吃撑了。”
“没事儿,算是五斤红薯吃下去了,”顾飞说,“有大五红,你还能再吃五斤。”
蒋丞啧了一声。
“算了,”顾飞想想又拿走了他手上没吃完的红薯,“留点儿肚子吧,要不一会儿吃得不过瘾。”
“你是不是也很久没吃烤肉了?”蒋丞问。
“嗯,”顾飞笑了笑,“我……跟别人去吃着也没什么意思。”
蒋丞看着他。
顾飞没说话,把红薯放回袋子里,然后搂住了他:“丞哥,你看我的厉害。”
“嗯?”蒋丞愣了愣。
“我会努力,”顾飞说,“跟你吃一辈子大五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