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将,长平方向有旗语传来!”
正在与众将吏召开军议的赵无恤猛地抬头:“是何意,译出来了么?”
“大意是:敌军营垒混乱,似是在撤离,田师帅请求出击!”
“让掌旗官传话过去,准他出击,一切按原计划行事,不得自行其是!”
发布命令后,赵无恤对王孙胜等人笑道:“吾等期待已久的战机终于来了。”
长平小村是田贲的驻地,距离泫氏远隔十余里,按照一般想来,至多能以快马通讯,就算这样,也需要半个时辰方能将消息传到,战机转瞬即逝,知军的动作,赵军根本来不及反应,若田贲自作主张出击,恐怕等结果出来后,赵无恤才会收到消息。
但知氏方面不知道的是,这短短两年里,赵氏又采用了一种新的战场通讯方式:旗语!
这时代虽然也是通过更换旗帜和敲打金鼓来指挥作战的,但仅仅适用于主帅目光所及的战场,但在赵无恤的奇思妙想下,却将旗帜的变幻活学活用,当成大型战役时指挥的工具。只需要规定一套旗帜语言,比如撤退就用苍旗,出击就用赤色旗,原地防御就挂黄旗,坚持不住就用白色旗,不知敌人状况用黑旗,需要食物时就扬绘有食菌的旗,需要调集敢死队时就打出鹰旗,需勇士攻坚时就挂出虎旗……
这些不同颜色和标志的旗帜又有许多组合,他专门让人培养了一批译旗语者,在大本营和恶各驻扎点间,每隔半里设置一个驿站。掌旗者和译旗者时刻专注相邻驿站打出的旗号,随后在指定地点向后方传递。如此一来,不用人马奔波,只靠眼睛,赵无恤的指挥就能越过十余里的距离,在很短的时间内指挥到各师。
所以与知瑶想象的不同,他在这片战场上并不是眼前一片战争迷雾的瞎子,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前后不需要半刻,田贲就得到了泫氏一路传来的旗语,得知是“准许出击”的命令后,他差点跳起来蹦上三蹦,不过又想到之前赵无恤严令他的“只许败不许胜”,否则军法处置,死也进不了供奉功臣的“云台”,便又变得兴致缺缺了……
他最后急得抓耳挠腮,一拍案几道:“呸,为了死后能入云台做英魂,乃公就怂这么一次!二三子随我出击杀贼,能杀多少是多少,鸣金一响,便都给我跑快些!”
……
半个时辰后,“败了败了!”的声音响遍丹水西岸。
与知瑶的所料不差,在他命令士鲋部做出拔营举动后,赵军田贲部便气势汹汹地渡过丹水冲杀过来打算拔营,然而一刻后,他们却遭到了侧翼梁婴父部的攻击,赵兵惊骇之余,开始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地向后方逃去。
对面这支兵卒用的是鹰旗,被称之为“轻兵”,象征如鹰一般迅猛扑击,然而若折了羽毛,却只能扑腾着翅膀逃窜。
按照知瑶之前的布置,士鲋部的三千人,还有丹朱岭侧面埋伏的梁婴父部五千人追着赵氏败兵渡河,打算夺取长平小村,以此为基地,开始向南席卷,最终将赵军驱赶到泫氏城下,配合渡过丹水的知氏、魏氏各万余人,借助地势进攻他们!
一切看上去很顺利,士鲋作为范氏仅存的猛将,他坐在战车上奋矛挥剑,率部向赵氏部署在长平村的营垒。
知瑶已经带着知氏魏氏各部前进到了丹水边上,极目远眺,看到田贲部仓皇逃窜,这些轻兵穿轻甲,脚程惊人,所以逃起来很快,尽管有数百人成为战场亡魂,但大部分还是逃到了对岸,撤入长平村。随即,长平村内缓缓开出留守的赵军,他们布的是武卒传统的方阵,只可惜本身不是精锐的武卒,所以阵型较为松散,且只有两千余人,大概是仓促应战的。
士鲋部作为前锋很尽责,他驾车挥矛,带着军队扑上去,与赵军短兵相接,他憋了好几年了,很需要发泄家主和世子相继被杀的愤恨。
知瑶等人只惊鸿一瞥地看见士鲋和身边的范氏死士奔入赵兵阵中的背影,一个接一个地被淹没其中,到最后,他们只能看见敌我数千兵卒混在一起厮杀,入眼遍是矛起刀举,入耳皆为呼喊厮杀,人与人拼搏奋战,长平村到丹水之间这弹丸之地鲜血四溅。
知氏大旗下,知瑶,魏驹,豫让,范皋夷等人屏息远观,一片混乱中,只能看到士鲋的军旗,在稳稳地朝长平方向前进!
“子鱼真不愧是范氏的猛将啊!”
看了一会后,知瑶对旁边的范皋夷如是说,范皋夷则勉强笑了一笑。
“只怕是赵军屡战屡胜,太过骄傲托大了。”
范皋夷是在弟弟个侄子们死光后才捡到范氏家主之位的,可这士鲋一向不听他的,牢牢将范氏的兵权控制在手,此战之后,只怕更是压不服他。
所以范皋夷心里想着,最好时在大胜赵氏的同时,士鲋也能死在沙场上……
这边怀有心事的不止范皋夷一人,魏驹看着眼前的厮杀,表面平静如常,心里却波涛汹涌,因为他有些难以判断,这究竟是士鲋真的勇猛,还是赵军在故意放水……
他看了一会,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但还是下定了决心,离开他的魏氏本部队伍前边,驾车小跑到知瑶的车前,说道:“子玉!长平的赵兵撑不住了,士子的推进如此迅速,看来子玉的计谋成了,吾等也速速跟上罢!乘着赵无恤还没反应过来,乘着长平这一角防线的崩溃,我军必能扩大战果,将赵军在丹水边的防线彻底击溃,再借助北面山地的地势优势,一鼓作气攻到泫氏下,此战,必胜!”
这关键时刻,魏驹的请战却让知瑶心疑了,他心中想道:“赵军的战斗力极强,与大半个晋国鏖战三四年,打残范氏,灭了中行、邯郸,又击倒了齐国。就算在太行以西我指挥联军打了不少胜仗,但在赵无恤回师后,依旧占不到太多便宜。一贯勇锐的赵军,今日却突然如此疲软,竟被士鲋一次冲击就能突入心腹。长平的战斗,眼看就要以赵兵溃散战败结束,就算士鲋勇猛,也不应该胜得这么轻易,莫非其中有诈?”
一时间,连魏驹的请战,知瑶也觉得可疑起来,想起此战前,叔叔知果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