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迷茫的时候,总会想要找个寄托。
而当心里感觉紧张的时候,很容易会把寄托当成庇护。
靺鞨少女现在就是如此。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躲到顾天涯身边,目光再次闪烁着那种警惕和凶狠,她甚至像是真正的小豹子那般对人呲牙,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于低吼的恐吓声。
对面的胖子明显一怔,靺鞨少女的反应让他心里发毛,只听咕嘟一声,这货讪讪咽口唾沫,悻悻道:“那个,那个,丫头你别害怕啊,鄙人绝对没有恶意。”
他似乎感觉有些委屈,眼巴巴看着靺鞨少女,解释又道:“你别看我是个胖子,给人一种油滑的错觉,其实我出身江南望族,并且还是族中的嫡系子弟。刚才我的举止急切了一些,让你心中生出警惕和怀疑,但是请你一定要放心,在下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他一边做着解释,一边诚恳看着靺鞨少女,忽然他像是想到某种办法,连忙伸手一指眼前的政务大厅,语气振奋的道:“你看,这里是幽州的政务大厅。里面设立着各个办事衙门的总部,每个衙门都有重臣坐镇,并且除了坐镇的重臣,还有无数的办事官吏……在这种大人物扎堆的地方,谁敢不开眼的坑蒙拐骗,对不对?”
然而不管他如何解释,靺鞨少女始终面色紧绷。
胖子叹了口气,终于决定放弃。
也不知是因为何故,这货竟然苦涩的仰头看天,眼角隐约有些湿润,仿佛极其的愧疚。
隐约听他叹息道:“真就无法成功吗?竟然连一单生意也做不成。谢无涯啊谢无涯,你辜负了家族对你的期待。可笑你自以为出身嫡支,总是感觉自己才干过人。然而现实何其可笑,你在幽州竟然寸步难行,足足两个月时间过去,你连一单生意都没做成……”
他神情渐渐萧索,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也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顾天涯忽然出声,淡淡道:“遇到困难不要怕,也许可以谈谈的!”
胖子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顾天涯。
却见顾天涯目光落在靺鞨少女身上,微笑道:“首先我可以保证,这个人绝不是骗子。其次我想给你一个建议,你应该给他一次谈生意的机会。”
靺鞨少女抿了抿嘴,小声小气的道:“他刚才的目光很兴奋,让我感受到一种熟悉的贪婪。”
她说着停了一停,小声又道:“掠夺我们部族的那些人,当时的目光也是这般,都很贪婪,兴奋大吼。”
顾天涯微微一呆,随即哭笑不得,道:“虽然都是贪婪和兴奋,但是贪婪和兴奋也有区别。比如侵占你们部族的那些人,他们是因为抢到财富和物资而兴奋。而眼前这位胖胖的公子哥,他的兴奋是因为渴盼成功。”
靺鞨少女眨了眨眼睛,略显茫然的道:“不一样吗?”
顾天涯温和而笑,郑重点头道:“我可以给你保证,他们绝对不一样。”
靺鞨少女抿了抿嘴,显然还想听下文。
顾天涯倒也干脆,直接解释道:“首先,是因为你手里攥着的流民文书。正是因为这份文书,才会让他兴奋无比,此前我已经跟你说过,流民身份可以申请免息贷款,而除了流民以外,任何人都没有这种资格。”
“并且即使是流民身份,按规定也只能申请一次。偏偏很多流民在刚刚到达幽州的时候并不重视这事,他们经常为了几顿食物几件衣服就浪费了资格……”
“我举一个例子,是半年前刚刚发生的,那次是有一个逃荒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幽州。她拿着自己的流民文书,在政务大厅申请了免息贷款,然而令人可惜的是,她只申请了十贯钱。”
“虽然当时办事的官吏多次劝阻,并且给她详细解释了只能申请一次的规定,但是那个妇女限于见识浅薄,最终还是选择用掉了她的资格。”
“她只申请了十贯钱。”
“这件事让很多人痛心疾首,几乎捶胸顿足替她感觉惋惜,可惜事情已成现实,惋惜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也就是因为这件事,让很多人琢磨出了一些门道,是什么门道呢?是免息贷款这个政策的漏洞。”
顾天涯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他大有深意看向靺鞨少女,微笑问道:“你是个很聪慧的女孩,能不能自己琢磨一下这个漏洞。如果你能通过自己的思考想清楚这个漏洞,而不需要通过我的解释才算明白,那么我将给你一些奖励,算作是对你聪慧的奖赏。”
靺鞨少女听到有奖励,顿时努力开始琢磨起来。
渐渐的她眼睛闪烁溢彩,显然是真的想到了某些,于是急急抬头看着顾天涯,道:“我可以用自己的情况打比喻吗?”
顾天涯微笑点头,道:“可以啊!打比喻的方式最好不过了。”
靺鞨少女深吸一口气,道:“我是一个逃荒流民,拥有免息贷款资格。打从开始进入幽州城的那一刻,我这一路上听到了很多次同一个词汇,是什么呢?是补助。”
她说着停顿一下,看着顾天涯又道:“这个流民补助政策,是幽州城的一大善举。无论是刚入城时的免费饭食,又或者身份登记处的详细询问,那些官吏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努力让流民们产生归属感。”
“不对,暂时还谈不上归属感。而应该说,是让流民产生一种安全感。”
“饭有的吃,不用担心会饿死。身份被详细登记,不用害怕被驱逐。紧接着便是流民的贷款资格,告知我们可以借到钱财撑过难关……”
“这些政策是被人精心设定的,通过一环一环的步骤让流民安心。唯有流民的心神不再惶恐和拘谨,才能慢慢对这个地方产生归宿感。”
“但是这一切政策虽好,可惜流民的差异太大。有的人可能天生聪慧,很容易就能捕捉到这些政策的助益点,有的人则是见识不高,他们随随便便就浪费了宝贵资格。”
靺鞨少女说着停了一停,继续用自己的情况做比喻,道:“比如我,现在是一个流民。我手里拥有一份补助文书,可以进入政务大厅申请免息贷款。但是我应该申请多少钱款呢?我一时之间怕是不敢下定决断。”
“如果申请十贯二十贯,必然会浪费掉宝贵资格。这种情况您刚才已经说过,很多人会感觉扼腕痛惜。”
“可是如果让我申请百贯千贯,恐怕我自己先要在心里生出恐慌。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我是个流民,刚刚来到幽州,我既然来到这里,肯定是想在这里生活下去。所以我不能乱来,欠下巨额债务还不起。”
靺鞨少女说着又是一停,看向顾天涯道:“您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顾天涯笑着点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你说的正是流民们的普遍心理。他们刚刚到达陌生之地,心里必然存在着惶恐和畏缩。所以哪怕他们知道自己拥有能借到百贯千贯钱财的资格,但是他们也没有胆量真的去借下这么多钱。这不叫瞻前顾后,也不叫胆小如鼠,而是对于生活的谨慎,而是小心翼翼的习惯性使然……”
他看向靺鞨少女,越发感觉欣赏,鼓励道:“继续说下去吧,你已经想通了政策的漏洞是什么。”
靺鞨少女被他鼓励的底气更足,语气变得振奋起来,道:“流民的担忧和惶恐,短时间内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哪怕办事的官吏门苦苦相劝,但是很多人仍旧会选择只借贷一点点钱款。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浪费掉宝贵的免息贷款资格。”
“但是,这件事有漏洞可钻啊。”
“流民自己没有胆量借贷巨额的钱款,然而幽州城里肯定不乏这种胆气的人,比如,实力强大的商贾,又比如,拥有庞大产业的世家。”
“这些人并没有免息贷款的资格,但是他们可以借助流民达到意图,只需要流民们出面帮他们申请,事后由他们去偿还债务。那么,双方乃是一种互相得利的合作。”
靺鞨少女越说越自信,忽然目光看向刚才那个胖子,道:“就像这位胖胖的公子,他应该就是这种打算。刚才他满脸兴奋的冲过来,朝着我大吼大叫要购买资格。那时候我由于心神惶恐,下意识就把他当成威胁,然而现在想通一切之后,我才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危害到我……反而,会对我有所帮助。”
顾天涯满脸欣闻,微笑着不断点头。
而那个名叫谢无涯的胖子,此时明显是看到了成功希望,顿时眼巴巴又凑过来,只不过这次他不敢再大呼小叫。
顾天涯呵呵而笑,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一下,意味深长的道:“挺好,这笔生意看来是可以促成了。”
哪知也就在这时,靺鞨少女忽然眉头轻蹙,她凑到顾天涯身边,眼中闪烁着某种忧虑,压低声音道:“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
顾天涯微微一怔,好奇问道:“你已经想明白了问题所在,为什么还会感觉担心?”
却见靺鞨少女小心翼翼看看四周,然后才用更低的声音说道:“这个漏洞如此明显,连我都能琢磨清楚,那么,幽州城的那位大人物岂不是更加清楚。”
她说着下意识咽口唾沫,显然是心中无比的忧虑,小声又道:“借助流民的资格进行贷款,”
……
“可是如果让我申请百贯千贯,恐怕我自己先要在心里生出恐慌。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我是个流民,刚刚来到幽州,我既然来到这里,肯定是想在这里生活下去。所以我不能乱来,欠下巨额债务还不起。”
靺鞨少女说着又是一停,看向顾天涯道:“您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顾天涯笑着点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你说的正是流民们的普遍心理。他们刚刚到达陌生之地,心里必然存在着惶恐和畏缩。所以哪怕他们知道自己拥有能借到百贯千贯钱财的资格,但是他们也没有胆量真的去借下这么多钱。这不叫瞻前顾后,也不叫胆小如鼠,而是对于生活的谨慎,而是小心翼翼的习惯性使然……”
他看向靺鞨少女,越发感觉欣赏,鼓励道:“继续说下去吧,你已经想通了政策的漏洞是什么。”
靺鞨少女被他鼓励的底气更足,语气变得振奋起来,道:“流民的担忧和惶恐,短时间内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哪怕办事的官吏门苦苦相劝,但是很多人仍旧会选择只借贷一点点钱款。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浪费掉宝贵的免息贷款资格。”
“但是,这件事有漏洞可钻啊。”
“流民自己没有胆量借贷巨额的钱款,然而幽州城里肯定不乏这种胆气的人,比如,实力强大的商贾,又比如,拥有庞大产业的世家。”
“这些人并没有免息贷款的资格,但是他们可以借助流民达到意图,只需要流民们出面帮他们申请,事后由他们去偿还债务。那么,双方乃是一种互相得利的合作。”
靺鞨少女越说越自信,忽然目光看向刚才那个胖子,道:“就像这位胖胖的公子,他应该就是这种打算。刚才他满脸兴奋的冲过来,朝着我大吼大叫要购买资格。那时候我由于心神惶恐,下意识就把他当成威胁,然而现在想通一切之后,我才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危害到我……反而,会对我有所帮助。”
顾天涯满脸欣闻,微笑着不断点头。
而那个名叫谢无涯的胖子,此时明显是看到了成功希望,顿时眼巴巴又凑过来,只不过这次他不敢再大呼小叫。
顾天涯呵呵而笑,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一下,意味深长的道:“挺好,这笔生意看来是可以促成了。”
哪知也就在这时,靺鞨少女忽然眉头轻蹙,她凑到顾天涯身边,眼中闪烁着某种忧虑,压低声音道:“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