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一个老者慢悠悠走到门口,面色和蔼的朝着程处默招了招手,笑呵呵的道:“程家的娃娃,莫要嚎啕了,若是老朽猜测没错的话,你这番嚎啕仍是你那个师父教给你的策略,对否?”
“你师父这个人啊,真是把人心给琢磨透了,但是他同时也知道,天下人不可能都是傻子,所以不管计策多么精深,总会有人看出蛛丝马迹,因此,他专门教给了你这番嚎哭……”
“以情动人啊,确实是不错的办法。老朽不得不说,这次老朽是被打动了。”
“程家娃娃,你记住,虽然世家号称钟鸣鼎食,虽然世家看到利益就会往上扑,但是,我们并非全是铁石心肠之辈。”
“这世上只要是人,他就有自己的柔软之心,并且越是富裕之人,他愿意行善的心思反而越重,打个比方,比如长安街头出现一个乞丐,浑身脏污,饥饿将死,这时候一个富人和一个穷人看见,你觉得会是哪个人先去救一下乞丐呢?”
“娃娃我告诉你,必然是那个富人先掏出几枚铜钱扔过去。”
“而那个穷人呢?他甚至有可能偷偷的拿走富人扔给乞丐的几枚铜板……”
“所谓穷人**计,富涨良心,这话其实并不能确定谁褒谁贬,而是人活于世迫于无奈才滋生的心思。人若是穷的急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人富裕以后,才有资格展现自己的柔软。”
“恰恰我们世家之人,就属于富裕超过数代的情况,我们愿意行善的心,就比穷人更多一些……”
“也许你会反驳,认为老朽这是在唱高调。你甚至会拿你师父的情况做例子,认为你师父在幼年之时根本不曾受过救济,比如那个密云孙氏,他从未救济过你师父,对不对?”
“程家娃娃,我告诉你,其实密云孙氏是救济过你师父的,甚至可以说救济了很多密云县的百姓。虽然孙氏做事极其苛刻,几乎是用一种压榨的方式对待穷人,但是,他们毕竟在青黄不接的时候给了百姓一点活干。”
“当初那个世道,雇人干活就意味着给人一口饭吃。你师父正是因为有了那一口饭,所以才能活下来成为今天的幽云领主。”
“我们不否认,你师父一直恨密云孙氏? 但是他心里有没有感激呢?老朽认为他也是有着感激的。他是那样精明一个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所以,他心里肯定会有感激。”
“若是他心里没有这份感激? 你以为密云孙氏还能留到今天吗?早就被你师父给打落尘埃了? 怕是全家老小一个都不能活。范阳卢氏够强大吧,曾经位列五姓七望? 可是如今的范阳卢氏在哪呢?一次所谓的马匪过境就让他们劝阻鸡犬不留了哇。”
“那么强大的卢氏,一夜之间消失了? 反而密云孙氏小小的家族? 竟然一直保留到了今天。”
“这正是因为你师尊心里感激密云孙氏的缘故。”
“孙氏压榨过他? 但是孙氏的救济让他活下来? 故而,他在报仇之时留了余地? ”
“老朽跟你说这么多? 并不是想替世家争什么说法。毕竟你只是个小家伙,就算把你说服也无意义。老朽之所以这般絮絮叨叨,是因为我要让你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世家的行善之心比穷人更强烈……”
“而这也正是你师尊让你在我们面前嚎啕大哭的真正用意。”
“顾天涯这个人啊? 真是把人心琢磨透了。他知道我们世家注重利益,但是世上之事一旦涉及利益就会忍不住讨价还价,若是搁在别的事情上,他有充足的精力和我们磨,磨到我们没脾气,磨到我们乖乖的按照他的路子走……”
“但是今次不行啊,幽云之地的几十万汉女等不起。眼下已经过完新岁,再过一个来月就是开春,开春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大量的土地必须耕种下去。民间百姓有句老话,叫做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若是在开春之际耽误了播种,一整年的时间就算荒废了。”
“所以,你师尊仅有一个来月的时间来做这件事。”
“所以,他才会这般的焦急。”
“他知道这次没法和我们慢慢的磨,只能用出这种以情动人的办法试试看。”
“庆幸的是,他又赌对了……”
……
这老者一番长篇大论,声音似乎故意传进院子中。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忽然看到老者领着程处默进门。
进门后,老者先是拱手一礼。
在场诸人无论什么身份,不由自主全都下意识回礼。
却见老者呵呵一笑,指着自己道:“老朽崔云,自号清河老叟,世家的朋友都知道,老朽是清河崔氏的族长,天策府的对头则认为,老朽是世家一系最狡猾的老狐狸。今日无论是友是敌,咱们且把往日的事情放一边。方才老朽在门外那一番话,想必大家都听到耳中了,有些人可能会心有同感,认为老朽说的确实在理,但是肯定也有人会暗暗耻笑,认为老朽是在替程处默帮腔……毕竟,老朽是程处默的外公。”
原来这老者正是清河崔氏的族长。
世人称之为崔公,号称五姓七望的顶梁柱。
崔公拉着程处默慢慢进门,一路径直走到先前的几张桌子处,这才缓缓驻足,目视众人道:“老朽虽然是程处默的外公,但是老朽并不会特别照顾这个孩子,我乃清河崔氏族长,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家族人。程处默是我外孙,严格来说属于外人,他刚才哭哭啼啼确实让老朽心疼,但那也只是外公对于外孙的心疼而已,想必诸位都知道,我清河老叟做事一向如此。先重利,后重人……”
在场世家一方下意识点头。
天策府一方也是心有同感。
也就在这是,忽见崔公面色一肃,沉声道:“但是,有些事不能一直重利不重人。今日来的都是各家执掌,所以咱们说话不需要藏着掖着。老朽认为,汉女的事情需该有个了断。那是几十万个汉家女子,曾经被异族掠去受尽了苦难,虽然她们已经被顾天涯解救回来,但是她们将来的归宿仍旧是件大事。”
“怎么解决呢?顾天涯已经找到了路。就是棉花产业,就是纺织工坊。但是开办这个产业有个前提,需要大家去幽云之地帮他种植棉花。量很大,底限就得一百五十万亩。咱们都知道,顾天涯是个白手起家的人。虽然他妻子是一位公主,但是那位公主以前穷的很,手里只有兵,偏偏没有钱。”
“因此,顾天涯单靠自己是没有能力弄起棉花产业的。”
“一百五十万亩地,而且还都是未经开荒的荒地,这就意味着至少需要十五万口人,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到达幽州,并且把土地开垦出来,并且把种子播种下去。”
“十五万人一起去开荒种田,每天需要吃的粮食就能把顾天涯压垮,所以,他把目光盯上了我们。”
“这个盯上得举动,诚然让人感觉心里不舒服,但是老朽想在这里劝说诸位几句,咱们先把这份不舒服放在一边吧。咱们去帮一帮顾天涯,咱们各自使出自家的力。咱们也让那个一直敌视世家的家伙看一看,世家才是撑起整个中原汉家的脊梁骨……”
“咱们要让顾天涯清楚的看明白,几十万汉女是谁帮他救济的,是朝堂吗?是天策府吗?都不是,而是我们这些一直受他敌视的世家。”
“老朽现在以清河崔氏族长身份,郑重向大家宣布今次的参与份额,吾清河崔氏将会出动三千民户,前往幽云开垦荒地三万亩。他的底限需求是每家两万亩,吾清河崔氏帮他多承担一万亩,要用这份诚意,让他明白世家的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