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们本来被大龟挤走已经有些愤愤不平, 但迫于大龟体型还有那坚硬的外壳,它们不敢放肆。
可外围的它们见大龟杵在最光鲜、风水最好的位置后,岸边那位姑娘却不再投食下来。
鱼儿们:“!!!”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它们理所应当的认为就是这大龟来了,它们才没有馒头吃的。
因此,一群鱼开始奋力的打算把大龟挤走。
苏苒之确实是因为大龟到来,就没有继续投喂。
毕竟龟能口吐人言, 这已经相当于修士中的踏仙途境界了。
让她坐在这里像喂小猫小狗一样的喂有灵智的动物, 她当真有点做不到。
眼看着大龟一双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里的期待渐渐转化为失望和难过,苏苒之还是下不去手。
秦无最为了解她,对大龟说:“我们包袱中还有些其他糕点,龟仙若是不嫌弃, 可以上岸来用些。”
虽然龟、蛇、虎、狐等都是妖, 但龟却一般都被称之为龟仙。
这是其他妖所没有的待遇。
传闻在远古时代流传的‘河图’‘洛书’,便是出自于龟背和龟腹。
卜师常用的六爻占卜便是出自于此。
而‘河图洛书’却早已远远超脱卜师范畴,是阴阳五行术之源。
修士所修的灵力便是五行归一的结果。
虽然说记载着河图洛书的那只龟早已经不复存在, 但因为有这位先祖,其他修行有成的龟,都得以荫蔽, 被尊称一句‘龟仙’。
大龟有些犹豫, 他作为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龟,自然能意识到此处鱼儿密集,不是因为什么馒头,而是因为投喂的人。
他看不透苏苒之的修为,甚至觉得苏苒之可能就是一个普通人。
但大龟毕竟有数百年的经验——
他知道,只有那种灵智未开、年纪尚小的动物才会真正遵从本能,下意识去亲近真正厉害的存在。
当然, 这个‘厉害’可能指的并不仅仅是修为,有时候也泛指功德。
天道是公平的,对于有大功德的人,确实会在意想不到的方面进行补偿。
大龟自己就经常睡着睡着感觉到有人落水,他一旦察觉到,就会把人救起来。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生前做了无数好事的。
那些心术不正之辈,大龟压根就察觉不到。
不过,照顾程姑娘是个例外,那是河伯临终嘱托,他不得不从。
但从来没有人,能做到在岸边随便投喂馒头,都能吸引这么多鱼儿的。
大龟在心里感慨,这得是多厉害的仙长啊。
他真的好想吃一口仙长投喂的馒头。
于是他默默给秦无摇了摇头。不要上岸吃糕点。
苏苒之:“……”
苏苒之看着这龟的体型,还有他壳子上的纹路,就算她对龟族不了解,也知道这大龟年纪绝对不小。
她缓缓地掰碎一小块,扔了出去。
大龟看着圆滚滚,但是动作很灵敏,在鱼儿们反映出来之前,就把馒头吃到了嘴里。
一入口,大龟登时就察觉出了不一样。
倒不是馒头口感有什么特殊,而是他这三年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往外泄的气居然泄的慢了点!
刚刚在大龟‘回味’的时候,苏苒之加快给鱼儿们投喂的速度。
等大龟反应过来,她手里只剩下小小一块了。
龟:“……”
苏苒之把这块投给他,拍拍手示意自己没有粮食了。
鱼儿依依不舍地不肯走,在水面上来回跳,好像鲤鱼跃龙门一样。
而大龟这会儿已经热泪盈眶:“真的有用,我泄气的速度在减缓。”
大龟看着周围的鱼儿好像比之前都更有灵气了些,心里登时一阵羡慕。
可他也知道,自己能吃到两口,已经算是天大的机缘了。
就算是苏苒之和秦无这边人少,但开渔节本就是淮明府的大节,岸边走来走去的百姓还是有的。
大龟出现的事情瞒不过众人的目光。
有人喊:“龟仙!龟仙!”
“哪里哪里?”
“西头,那边,快去……”
在百姓们来之前,苏苒之和秦无已经把那一包袱的糕点留给龟仙,然后逆着人流走远了。
大龟嘴里叼着包袱,悄悄沉了下去。
鱼儿们也在岸边脚步声纷乱的时候,一个个游走了。
百姓们没看到热闹,就渐渐散开了。
但话头依然在流传。
“你真的看到龟仙了?”
“那是自然,龟仙可大啊,”说话的少年双臂伸展开来,“这么大,可能比这个还大。”
“娘,我也想看。”小姑娘看着他讲述,又焦急又委屈。
“回去让爹爹给你画,不哭不哭。”
“好,爹爹画!画两幅。”
“依你。”
苏苒之和秦无刚走出人群,心有所感,一抬头就看到穿着一身黑袍的河伯站在不远处。
他旁边还有李老爷子。
李老爷子神情激动:“先生!”
苏苒之和秦无走过去,“老爷子安好。”
李老爷子看起来比过年时苍老了很多,但是他精神头很好,看起来心里的包袱正在缓缓放下。
因为昨晚听了程氏女所描述的细节,苏苒之大概能懂李老爷子‘赎罪’想法的由来。
但在当年的环境下,在全镇人都快饿死的情况下,镇长请李老爷子出山占卜。
他应允了,占卜了,也得出了结果——
只要选一个与河伯命数相投的姑娘,用成亲的喜气压制魔气,河伯就有余力照顾沿河生存的百姓。
不然河伯压制不住魔气的话,其生灵涂炭的地步,远比饿殍遍地要高。
本以为是十全十美的卦,但他忽视了人心,最后造成了惨重后果。
这在后世看来有点像好心办坏事,但当年李老爷子却是怀着一颗挚诚之心做这一切的。
后来他死后在地府停留两百余年,也是在日日忏悔。
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得知河伯重新投胎,再归仙班,李老爷子便马不停蹄的赶来要助河伯一臂之力。
苏苒之这会儿近距离看着身穿黑袍的河伯,不由得想起刚刚看到的那裹着同样黑袍的程姑娘。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但缘分终究是断了。
李老爷子郑重的将苏苒之和秦无介绍给淮明君。
“当初我偶然得了一片您的鳞甲,便是先生们为我指路的。”
河伯昨晚就当苏苒之是卜师,那会儿城隍爷和苏苒之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张氏三口就被带了进来。
因此,他的念头还没扭转,道:“先生当真神机妙算。”
这话从河伯嘴里说出来,可以说得上是极大的赞赏了。
河伯也没有冷落秦无,道:“秦先生修为深厚,真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秦无现在虽然二十有四,但在河伯眼中,那还真的是少年。
“淮明君过誉。”
淮明君见苏苒之和秦无态度不卑不亢,心中赞赏之意更浓,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带你们去吃鱼,如何?”
李老爷子笑了起来:“那我可是能跟两位先生蹭一顿了。”
“老爷子可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是我的座上宾。”
河伯说着,就带人进入了河伯庙的后院。那里有一口井,井连通淮明河。
李老爷子显然已经被河伯宴请过一次,不用叮嘱,就从井口跳下去。
苏苒之:“……”
还能怎么办,入乡随俗的跳吧。
跳下去后,没有像苏苒之想象中的那样整个人浸入水中,而是被五行之力的中水行给包裹起来,在里面甚至还不影响她的呼吸。
可能因为深度足够,水中光线很暗,周围有攻击性的鱼和水蛇似乎察觉到河伯的气息,也不敢随便往前凑。
苏苒之感觉自己下沉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飘。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后,她面前就出现一个与河伯庙主殿一般大小的石庙。
这里地势可能比较高,没有之前那么暗,但周围一派静谧。
苏苒之觉得可能是在河心的某处漩涡中。
最重要的是,这儿完完全全被水行之力包裹,人在其中完全不用担心被淹。
河伯本体太大,此行就一直维持着人身。
他指着大殿中的石台和桌子道:“这里如何?”
“甚好!”苏苒之夸赞道,“日光透水,波光盈盈,好地方。”
河伯看着苏苒之的目光愈发欣喜,道:“先生果然有眼光。小李一来就跟我说这里的格局、方位,分析半天后得出结论……”
河伯卖了个关子,在秦无也看过来的时候,他说,“结论是这里是处风水宝地。”
气氛一下就活跃起来。
苏苒之:“……”
河伯也是一位妙人。
她好像知道河伯为什么不会与程姑娘再续前缘了,撇除那些爱恨纠葛不说,程姑娘眼中的河伯是那位声音温润,礼貌有加的翩翩公子。
因为那一世的河伯是天生的神仙,自打诞生起就超脱于芸芸众生,那些良好的教养都是天生的。
他有着可以像佛祖一样‘割肉喂鹰’的态度。
正好是程姑娘梦中情郎的品行。
而重新投胎的河伯少年时只是一条小蛇,他忘却前尘旧事,他也以为就是一条比同伴稍微粗一点的蛇。
要不是三百年前他积攒了大功德,百姓们都认他当河伯,甚至还修了河伯庙。
以河之名,加冠其身。
他指不定现在还是一条普通的蛇。
程姑娘那一刀,不仅仅是杀死了河伯,更是直接斩断了他的仙缘。
所以,这辈子的河伯就算有了上辈子所有记忆,却也依然回不到当初的状态了。
当初的他一门心思修炼,不喝酒不吃肉,唯一的目标就是庇护百姓。
在危难之时他听说有一位姑娘愿意站出来帮助他,他能高兴的把逆鳞都送了出去。
可作为一条小黑蛇,他不吃肉是不可能的。
数百年,他已经养出了自己新的习惯——吃鱼、喝酒。
只是那心怀百姓,心系水族的心没有变。
李老爷子不愧是厨艺高手,河伯抓来鱼,他就在旁边杀鱼,清洗内脏。
顺道还跟苏苒之和秦无聊天:“淮明君当真高义,我当时还纳闷他实力这么高,怎么会被人偷去鳞片。原来啊,他那些自然脱落的鳞片,都留给水族,供水族们参悟、啃食。”
这也是李老爷子得到河伯鳞片的原因。
一环紧扣一环,缘分妙不可言。
河伯对这些已经看淡,笑着对小李说:“上次你跟我吃鱼,可没杀得这么仔细。”
李老爷子也笑:“您还说要生吃,要不是我给您做,您恐怕要直接吞进去。”
河伯发现说不过他,也没恼,他又抓来一条鱼,正要扔给李老爷子,动作一顿,“咦”了一声。
“这鱼怎么看起来有点灵性?”